有些看見過不去就走去別的村子,更多的還是哭嚎著引來村民想要討些糧食。一次有村裏人瞧有個小孩餓得可憐扔了個饅頭過去,沒多久村口就圍滿了人,要不到糧就往村裏扔石塊砸人。村長知道後找出人來狠狠罵了一通,還對著村裏人道:“以後再有那往外給糧的,我就帶人把你家糧食搬空全散出去,也算是替你行善了。”村口鬧哄哄的,陸雲川和岑寧住在靠後山處倒是落得清淨,隻不過聽人說起心裏總還是不舒服。連著幾天岑寧都沒煮幹飯,和麵也是雜麵放的多,每餐就是饃饃稀飯,菜都炒得少。陸雲川明白他的心思,岑寧做什麽他就吃什麽,不曾在這上麵多說一字半句。一次姚春玲送東西過來的時候瞧見了,問道:“這是怎麽了,中午一餐飯怎麽不炒個菜吃吃?”岑寧揪著衣角支吾著說不出話,陸雲川說:“地裏沒什麽活,我想著對付幾口就行。”“那怎麽成,”姚春玲數落陸雲川道,“又不是往年的窮苦日子,中午這一頓總該吃個菜,菜園裏的菜不吃也是爛了浪費。況且你吃著行,怎麽能讓寧兒也跟著你吃這個。”兩個人點著頭把姚春玲送走,岑寧麵上已是通紅:“我、我去炒兩個菜。”陸雲川握著他腕子拉住他,嘴笨不會哄人,找著話寬慰道:“不用,這都吃一半了,再說我吃這就挺好,沒成親的時候我連熱粥都喝不上呢。”可偏偏他這樣一說岑寧越發內疚:“我不該這樣的,我是聽竹哥兒說起村口那些人……”“我知道,你也別擔心,到了百姓吃不起飯的時候,官府會讓人搭棚子施粥的。而且最近這段時間沒怎麽下雨,想是疫病也該過去了。”果然,日子一天天過去,村口圍聚的人越來越少,小半月後,更是一連幾天也不見人來了。村長帶著村裏的漢子們把路重新填起來一半,讓平小子進城去打探消息,平小子回來說是從京城派下了太醫,鎮上的疫病已經快要平息了,街邊好些店鋪都已開門做買賣了。滿一個月時,疫病終於平息,平小子和吳家大郎提著包袱重新回鎮上做工,村口的坑也徹底填了起來。岑寧一早起來推開屋門,迎麵風吹來,滿滿的涼意,還未洗漱人已神清氣爽。他回屋從箱子裏翻出兩件一大一小的厚外套:“天涼啦,該穿厚衣裳了。”第18章 回娘家天氣說涼就涼,疫病那一個月每天過的糊裏糊塗的,反應過來田裏的玉米都該收了。前段時間下了那麽久的雨,村裏人本都想著今年玉米指定長得不好,可去地裏一掰,不說豐收,但比預想中長得好多了,於是因為暴雨和疫病沉悶了許久的村莊又活躍起來。玉米主要是曬幹後脫成粒,讓家養的牲畜冬天能有口吃的,玉米芯和杆還能拿來當柴火。家裏因為人口少又不養豬,玉米栽得少,收起來倒不那麽累,陸雲川在田裏割玉米杆,岑寧就拿著筐在旁邊掰玉米棒子。趁著幾天日頭好的時候,村裏人頭全聚在田裏搶著收玉米,采收後的玉米大多沒熟透,裏麵水分大,要趁著天晴及時曬幹脫皮。等玉米全部掰完,還要把地耙一遍,把玉米烙打碎埋進地裏肥地。玉米棒子一筐一筐地背回家,脫完粒曬幹後就能拿去磨成玉米麵,用來做玉米麵窩頭和玉米餅子吃。岑寧還在家時,每到收玉米的時候最愛吃他阿娘做的玉米糍粑。“把玉米粒磨成泥,拿白麵和糖揉在一起放在玉米葉上蒸,吃起來全是玉米香。”岑寧邊掰玉米粒邊和陸雲川說,眼睛亮晶晶的,“我小時候喊我阿娘做糍粑吃,我大哥不愛吃甜的就故意逗我,拿家裏的鹿肉去和村裏殺豬的人家換排骨回來,非讓我在糍粑和玉米排骨湯裏選一個。我嘴饞,又想吃糍粑又想喝湯,被他逗得直哭,我爹聽見我哭就跑來打我大哥,到最後玉米糍粑和排骨湯都擺上桌,我大哥在院子裏罰站,還得我偷著盛給他喝。”陸雲川安靜聽著,腦子裏想著更小些的岑寧被逗得抹眼淚又心軟捧著碗給兄長送湯的樣子,嘴角揚起。岑寧一頓嘰裏咕嚕說完,一抬頭見陸雲川正朝著他笑才想起來害臊,紅著臉垂著眼道:“等這些玉米粒子脫完,我也蒸籠糍粑,再去割塊排骨回來燉湯給你嚐嚐。”“好。”陸雲川笑著應下。深秋的早上泛著涼意,山間起了大霧。山腳下,吳家院子裏傳出聲響。吳家阿嬤在廚房裏裝饅頭,吳大在院子裏小心翼翼地把雞蛋攏進筐裏,這是待會兒要挑去鎮子上賣的。“裝好了沒?今兒耽誤了,待會兒得走快些。”吳家阿嬤裝好饅頭出來。吳大挑起竹筐:“不著急。”“什麽不著急,去晚了大家都買了別人的了,咋們這筐就不好賣了。”說著院門被人敲響。“這麽早,能是誰來了?”“我去看看。”吳大說著上前推開院門。門外站著的是陸雲川。“陸二小子?”清晨山上還吹著涼風,陸雲川的額頭卻起了一層薄汗,說話間還有些微微的喘:“吳叔,吳嬸,我來想買些雞蛋。”“趕巧了,我們正準備挑去鎮上賣呢,你要多少?我現在給你裝。”吳大道。吳家阿嬤在一旁問:“二小子你這是上哪兒去要這麽多雞蛋,我記得你自家養了雞啊。”陸雲川擦了汗緩了口氣道:“我今兒陪夫郎回嶽丈家。”“嶽丈家,”吳家阿嬤愣了一下,“這是要陪寧哥兒回娘家?那我給你挑幾個個頭大的。”“多謝嬸子了。”挑好雞蛋付了錢,吳家阿嬤幫著把雞蛋放進陸雲川身後的背簍裏,陸雲川道了謝往家裏走。剩吳家阿嬤瞧著他背影嘀咕道:“這也不是過年過節的,二小子還陪著寧哥兒回娘家呢。”這片山上的習俗,閨女或是哥兒出嫁後,除了逢年過節都不怎麽往娘家跑,要是遇見嶽父嶽母整十賀壽,興許相公還能陪著媳婦或夫郎一起回家。放在平時,能帶著禮陪媳婦或是夫郎回家的那是十足十的敬重疼愛了。“我剛給二小子放雞蛋的時候瞧見了,那背簍裏放著好一大塊排骨呢,陪著回娘家還拿這麽重的禮,寧哥兒倒是好福氣。”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嘀咕著,岑寧醒來時身邊床鋪是空的,想著陸雲川可能是去地裏了,他穿衣洗漱好,拿玉米杆燒開鍋準備早飯。玉米棒子蒸熟,稀飯也熬好了,卻遲遲不見陸雲川回來。岑寧把早飯溫好,想著把昨天沒脫完粒的玉米剝了,正好等等陸雲川。可等他打開糧倉一看,不僅昨晚放進來的玉米棒子沒了,就連曬好堆好的玉米粒都不見了。難不成是陸雲川早起剝好送去磨麵了?那得起多早啊。岑寧一拍腦袋埋怨自己,怎麽就睡得那麽死呢,一點動靜都沒聽見。他怕冷,一到入了秋早晨開始起涼風他就愛賴被窩,陸雲川發現後,早晨起床都是輕手輕腳地起,從沒喊過他。理好衣裳,岑寧剛準備去村裏的磨坊找陸雲川,院門就從外麵被推開,陸雲川背著背簍回來了。“你把玉米掰好送去磨麵了?怎麽不喊我一起?”岑寧走上前去幫忙卸背簍。陸雲川瞧見他,笑著道:“玉米我早上剝好送去大哥家了,讓他今天去磨麵的時候幫忙帶過去,我早起去鎮上割了塊排骨。”“起這麽早去割排骨幹什麽?晚點也行啊,快去歇歇吃早飯。”想起自己昨天說要燉排骨湯,岑寧說著去掀背簍上的布。布被掀開,背簍裏除了一大塊排骨還有十幾個渾圓的雞蛋。岑寧訝異道:“怎麽還買了這麽些雞蛋?”“家裏的雞蛋不夠了,我就去找吳叔買了一些。”岑寧摸不著頭腦:“不夠,這些雞蛋要拿去做什麽嗎?”陸雲川最喜歡岑寧一雙清透眸子睜得圓溜溜的樣子,夫郎眉眼麗,睜圓眼睛時倒透出幾分孩子氣來。他摸了摸岑寧的頭笑著說:“要拿去見我嶽丈嶽母。”岑寧眼睛更圓了,反應過來後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揚:“是、是要同我回家嗎?”陸雲川笑著點頭。昨天見岑寧說起家裏的事開心的模樣,他就留了心。自己夫郎是在家裏父母兄長嬌寵著長大的,嫁給他後,除了回門那一次,足足有小半年沒回家看過了,心裏定是想家了。“是我馬虎,一直沒想起來,疫病剛過去不久,按照禮數,我也該陪你家去看看。”岑寧哪裏不知道一般村子裏的習俗,知道陸雲川是愛惜自己才想著陪自己回娘家,一時之間心裏又暖又軟,說不出話來。他和陸雲川親密,不想同旁人一般朝著夫君也道謝,忍著羞臊上前一步靠進陸雲川懷裏,紅著臉不出聲了。懷裏貼進一具熟悉的溫軟身軀,陸雲川喉結滾動,大掌攏上夫郎的背。親近一會兒,倆人都怪害臊。岑寧把早飯盛出來,陸雲川啃了口玉米棒子道:“等吃了早飯,我們就出發。”陪夫郎回娘家都是上午去,沒有過了晌午才到的道理,去的越早越能顯出夫婿對嶽丈一家的敬重。這也是為什麽陸雲川天不亮就背著背簍去鎮上割肉回來。他原還想著要買些糕點,無奈太早鎮上的糕點鋪子都關著門。村裏頭話傳得快,又最愛嚼這些家長裏短的舌根,他愛惜岑寧,敬重嶽家,當然要方方麵麵都顯出來,全了岑寧的麵子。吃完早飯,兩個人整理好竹筐,陸雲川又額外裝進去一壺酒,倆人高高興興鎖上院門出發了。這日上午雲溪村的河邊熱鬧得很,洗衣的嬸子們湊到一處,嘴裏說的都是陸雲川和岑寧。“你們瞧見了沒,陸家二小子今兒陪著夫郎回娘家去了。”“這誰沒瞧見,那竹筐塞的滿滿當當的,不知裝了多少好東西,二小子對夫郎那是真沒話說。”“今早上我聽見二小子去吳家買雞蛋了,雖說陸家窮了些,但要論起對夫郎,我看村子裏還真沒幾個比得上二小子的。”“看你們一個個的,陸家二小子成親還不到一年呢,剛成親時哪家媳婦哥兒不是享福去的,日子還長著呢,誰能說準往後怎麽樣?”這邊,陸雲川和岑寧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惦記到往後了。山路走得累,陸雲川心疼夫郎,想著出發早時間上不緊張,於是一路半走半歇,路上還摘了不少野果子給岑寧解渴。岑寧自己吃幾個喂給陸雲川幾個,幾枝果子給他倆吃完,也走到了梅嶺村的村口。一進村子,村口處幹活的湊一處嘮嗑的全看了過來,見是岑寧,紛紛招呼。“喲,寧哥兒這是帶著相公回娘家了。”這裏麵不少嬸子都是曾經替自家兒子或是侄兒相中了岑寧,上岑家提親卻被拒絕的。岑寧見了下意識往陸雲川身邊貼近了點,麵上帶上笑道:“嬸子阿嬤們好。”陸雲川也跟著岑寧打了招呼。眾人哪怕心裏有小九九,麵上倒是都一團和氣,紛紛誇岑寧出嫁後氣色更好,又誇陸雲川孝順體貼。等倆人走遠,笑意立馬收起,從倆人身上穿的衣,腳上穿的鞋,再到那竹筐裏放的東西,方方麵麵評論上一番。“寧哥兒過的倒還不錯,身上那衣裳是棉布做的呢,看起來還是新的。”“你知道那布是哪來的?怕是岑家給的嫁妝呢,都說那陸家窮,哪有錢買棉布裁衣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