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鎖,幫我倒杯茶。”他微微側首溫柔地笑道。


    “喔。”阿鎖局促不安地贈到桌邊,倒好茶後,又飛快地站到牆角去。


    峻德平慢斯條理地啜著,一副一點也不打算開口的模樣,任由兩人之間的靜默無限的蔓延。


    “平、平主子……”阿鎖抓著頭,終於受不了無言的滯寂感,硬著頭皮先出聲。


    “開口了?我以為你的舌頭給貓咬了去。”峻德平輕笑。


    “平主子,對不起,我不是愛嚼舌根向官姑娘說那麽多有關你的事,我是……”阿鎖急切地澄清,卻被他輕聲打斷。


    “我沒有要責備你,緊張什麽?你放心吧,官姑娘應該想開了,現在正讓人好生安慰著呢!”


    “啊……喔……”阿鎖眨了眨眼,隨即聳聳肩。


    原來平主子什麽都知道啊!那她不就浪費口水,白忙一場了?


    記得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學會不要對平主子料事如神的能力感到驚奇了。


    有一次她曾忍不住問峻德平,為什麽他會對別人的心思了解得這麽透徹?他隻是淡淡的回答:“察言觀色,就這麽簡單。”


    察言觀色……可是,平主子現在是瞎子耶!


    阿鎖一皺眉。“平主子,你的眼睛都被蒙起來了,應該是什麽都看不到,怎麽你察言觀色的能力好像一點影響也沒有?”


    “就是因為眼不能視,見不著紛紛擾擾的東西,所以察覺的能力自然更清明。”峻德平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阿鎖見峻德平沒有發火的徵兆,膽子也回來了,自自然然地坐到他身邊,捧起茶壺幫他再度倒滿空杯,也為自己添了一杯茶猛灌一大口。


    剛剛說了好多話,現在好渴。


    峻德平慢慢喝完茶水,也不開口說話,修長的手指有些心不在焉地撫著杯緣把玩著。


    阿鎖則咬著杯子,很是光明正大地盯著他的手猛瞧。


    每回她閑來無事時,就最愛看平主子的大手,他指節的線條既修長又有力,像是隻要他願意,就可以把全世界握在手中似的。


    他的大手牽過她的手、撫過她的頭頂雙頰,幹燥溫暖的堅實觸感,沒有一次不讓她心跳莫名加快。


    “阿鎖。”他突然的輕喚,打破一室靜識。


    “嗯?”


    “你怎麽知道我不想當英雄?”


    “這個……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種感覺,說不上來,但我就是知道你是這麽想的。”她想了想,有些苦惱地搔搔頭。


    她的話,讓他大樂。


    她單純直接的心思,一直是他心機算盡、神思俱疲後的救贖。


    不必追究原因,也沒有任何的計算,全都隻是純粹的感覺兩字。


    “原來,我的小阿鎖也學會了我透心的本事?”他挪揄她。


    “別人的心我才通不了,也不想透,我隻要懂得平主子的心就好了。”


    他嗬嗬一笑,準確地朝她伸出長臂勾住她的頸項,將她整個人拉到懷裏,半開玩笑地用力圈住她。


    阿鎖翻翻白眼,乖乖地任他摟著,臉蛋卻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層嬌暈。


    雖然從小就習慣了他高興起來就愛抓著她往懷裏揉去的舉動,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這一、兩年她的心髒好像變得虛弱了一些,常常被他的親密動作擾得不由自主地亂跳一拍,臉皮也薄了一些,老是會浮起無法控製的薄熱。


    “就這麽約定了,你永遠隻懂我一個人的心。”峻德平心滿意足地在她頭頂低喃道。


    “對了!有空的話,包袱就整理、整理吧,我想,我們很快就要離開了。”


    “要開始流浪了?”阿鎖抬頭直覺地問道。


    峻德平愉悅地大笑道:“是啊,流浪。”


    第五章


    更新時間:2013-04-24 22:33:29字數:7257


    夜涼如水,月如鏡。


    峻德平微微仰首,靜立在夜風裏,衣袂偶爾掀飛,俊秀的五官沐浴在象牙似的月色之下,恍若天上神祇降世。


    “唉,畫麵看來美則美矣,可惜臉上蒙了一塊布,手上住了一根竹杖,原來隻是個瞎子嘛!”一道濃濃嘲諷從林間傳出。


    “你終於出來了。”峻德平淡淡一笑,毫不意外地轉身麵對來人的發聲處。


    “你站在這裏苦等了我大半夜,我還能不出來麽?”林間深處緩緩走出一名男子,斯文氣質與峻德平相仿,但不似他的灑脫亮眼,反而更加的內斂深沈。


    “三哥,我有事想拜託你。”


    “怎麽,肯讓我醫你的眼了,四弟?”峻德四王中排行第三的峻德治輕聲一笑。


    自從他找到這個倒黴落難的義弟後,便派了人暗中保護這片林子,也和他暗地裏接觸過幾次,沒想到這個四弟像是要讓情況拖得更糟似的,不但不急著趕赴朗日城遊說城主朗日尚,達成城主交付的結盟任務,反而存心挑釁似的,反骨的不讓他醫治眼睛。


    “不,就維持這樣子吧!反正峻德城已不再需要我,不管我眼盲還是不盲,都沒什麽要緊。我是想請你繼續派人保護這片村林。”


    “這沒問題,大哥與你的恩怨是不該牽扯無辜。可是,你怎麽還不願醫眼?少了峻德城的保護,就這樣盲著眼四處走動,也未免太輕忽險惡了。”


    “我可以保護自己。你忘了,我幼年時曾經眼盲長達六年之久,在黑暗中摸索的本能,早就埋在我的血液裏了。”峻德平摸了摸眼上的布巾。


    他幼年時曾身陷在一場大火中,親眼目睹親人的死亡;奄奄一息的他後來雖被救火的村人尋獲,卻已經失明。一年後,在村人驚異的眼光中,峻德城主突然出現,親自將他帶了回去,費盡心力找遍天下名醫,好不容易才治好了他的眼。


    在眼盲的那六年中,他因為夜夜夢見親人遭火噬而無法安眠,而在白日,又要歷經跌跌撞撞、終日摸索的痛苦折磨,長久下來磨練出日後對四周事物的驚異敏銳度,再加上他天生的口才和智巧,使他出使城國與人周旋遊說時,屢屢奏捷。


    靠著靈敏的察覺能力,他可以先人一步知道對方的心思,再針對弱點說服對方,想達到目的簡直易如反掌。


    “我相信你能自保,但是,你身邊的那個小阿鎖呢?在你的嗬護疼愛下,她可是一點武功都不會。”峻德治毫不容情地點出他心裏一直壓抑著、卻不願去想的憂慮。


    峻德治和峻德平在某些方麵很相像,都是屬於智高謀深之輩。


    峻德平能一眼看穿對方弱點,峻德治也有此能力。


    聞言,果然峻德平身形一僵。


    “我會試著保護她。”


    “我不懂,為什麽你會對一個撿來的孩子這麽疼愛?即使是自己養大的小僕兒,但不管再怎麽疼愛,也沒有人會像你一樣成天這麽寸步不離地守著;每次出門,不但不帶能保護自己的隨從侍衛,反而給自己伶了一個需要操煩的負擔,天底下也隻有你才會做這種事。”峻德治溫和的笑容裏有著不大相稱的嘲謹。


    “我從來就沒說過我是將她當成仆兒養大的。”峻德平淡然清澈的聲調裏,飄著一絲火焰。


    “是嗎?”峻德治一愣,隨即輕笑出聲。“隨便你。不過,我要提醒你,對你們的保護隻到這裏為止。日後,你若有難,我也不會出手相救,這是我對你頑固性子的警告。你和你的小阿鎖,以後就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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