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刻著宗名的巨石前,她恭敬叩首,拜入那個人門下,從此斬斷塵緣,在這寒冷的靈山之上,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女童,漸漸長成了如今的金丹期女修。


    千百年,也不過是眨眼一瞬。


    可,為什麽……


    “回來了?”清冷而熟悉的問候聲傳來,袖手從宗門走出的是個身形高挑的男子,堪稱豐神俊朗,麵容卻是病態般的蒼白,眉目間滿是揮之不去的陰鬱氣息。


    “嘿嘿,月靈師姐和我隻不過是慣例出門討伐妖鬼,居然勞動大師兄你親自來接?真是好大的陣仗啊!”沒等被問候的月靈回神,古靈精怪的小師妹一下躥出來,嬉笑著調侃起他們一向不愛出門的師兄來。


    麵色蒼白的男人淡淡皺眉,灰白眸子掃她一眼,略顯甜膩的清冷聲調似乎霎時低了三分:“雪汝……你好像很閑的樣子?”


    “不不不,我忙得很呢!”察覺到危機,雪汝一下蹦起,連連擺手搖頭,“我先去把藥草拿給師父順便向他報告我們這次討伐的情況!師姐你不用著急,跟師兄說完話再慢慢過來好了一定要慢慢的哦!”


    嘟囔著搬出了師父做後盾,雪汝不由分說,一下奪過月靈手裏的包袱,腳底抹油般一溜煙消失在了被冰雪覆蓋的山道上。


    甚至沒來得及開口,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小師妹遠去,月靈失笑地搖搖頭,側目看向冷然站在一邊的大師兄:“雪汝年紀還小,調皮些是應該的,你不該總這麽嚇她。”


    “哼。”冷哼一聲,廣寒宗的大師兄收回了目光,重又看向月靈:“師父一直在等你……去討論道侶結成大典的事。”


    輕輕“啊”了一聲,月靈白淨的臉龐上浮出抹淺淺的紅,故作鎮定地輕咳一聲,她挪開了目光:“咳……好,我稍後就過去。還有別的事嗎?”


    “月靈,”男人緊皺起眉,聲音愈發低了下去,“你真要……和師父,和他結為道侶?”


    詫異看他一眼,月靈唇角帶起個溫和的微笑:“不然呢?給各派的帖子都已經發出去了,我總不能這時候——”


    “怎麽不能!”脫口打斷她的話,男人似乎也為自己的激動感到意外,但看著麵前驚異望著自己的女孩,他咬咬牙,低語著繼續往下說,“……你真的是自願的嗎?他有沒有對你……如果你不想,我……”


    漸漸回過神,女孩唇角笑容愈深:“我當然是自願的。師兄你……多謝你了,不過我想,我們還是……”


    話到一半,月靈神色一滯,眼前的景象驟然有一瞬恍惚了起來,烏髮玉冠的清俊男人身影,不知為什麽透出些許詭異,影影綽綽間,似乎與另一個身量高挑、滿麵病容的人影漸趨重合……


    索恩?


    “月靈!你怎麽了?”男人關切地詢問著。


    猛然回神,眼前一切如常,並無任何異樣。


    壓下那一抹驚異,月靈微微一笑:“沒什麽,一路回來,我可能有些累了。今天的事,我不會和他說的,師兄你今後……也不要再提了,就這樣吧。”


    匆匆作別,月靈疾步踏上雪花飄落的小道,感覺到身後的目光久久未散,下意識的,她竟有些不敢回頭,確認下那目光的歸屬,是否依然是那向來桀驁不馴,待她卻分外溫和的可靠的大師兄……


    快些,再快些。


    去到那個人身邊,一切就都會恢復正常。


    隻要待在那個人身邊,就像過去的千百年一樣……


    “師——”推開門的一瞬間,飽含情意的呼喊凝滯在唇邊。


    門內的人轉回身,儒雅俊朗的臉上帶起溫和的笑意,看過來的目光如以往一樣滿帶深情:“月靈,你回來了,我等了你很久……”


    男人身上雪白的衣袍纖塵不染,手持書卷的樣子讓他頗像是山腳書塾裏的先生——如果不是他另一隻手裏,正握著染滿鮮血的長劍的話。


    劍尖所指之處,女孩躺在血泊中,大睜的雙眼黯淡無神,一身柔軟衣袍被自己的血浸透,滿麵的難以置信中,似乎還殘留著一抹尚未褪去的淺淡笑意。


    “……雪汝?”輕輕喚著女孩的姓名,月靈的目光往更深處看去,又在幾乎鋪滿整個洞府地麵的血池中找到了更多熟悉的身影——“景亦?景清?還有……”


    “怎麽了嗎?”放下手中書卷,男人走來,腳步輕快,臉上和煦微笑半點不變,像是反而不能理解自家道侶的愣怔與驚疑。


    月靈定定看著眼前的一幕,是極具衝擊力的畫麵,她理應尖叫、質問、哭喊,乃至抽出腰間的長劍與這人決一死戰。


    然而,莫名地,這一切卻並不讓她感到憤怒或者悲傷……


    定了定神,女孩抬頭看向已然站在自己身前,正低頭愛憐輕撫著自己鬢邊烏髮的愛人,輕輕嘆了口氣:“……好玩嗎?”


    男人不懂,眼帶疑惑:“月靈?”


    “ 你該叫我什麽?”女孩的話音愈發冷冽,不止沒有悲痛或動搖,甚至沒有半分麵對愛人該有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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