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瑾回過神來,視線定在窘迫的洛宇嫻麵上,唇畔露著淡淡笑意。「你們蹲在那兒做什麽?」


    紅撲撲的臉頰還沾著些土,她這隨意的模樣別有風情,雖然是一身粗布衣衫,在他眼裏卻格外動人,最重要的是,少了以前對他時的落落大方。


    「大哥哥,我們在看種子發芽。」沈博珊麵帶喜色。「洛姊姊說,這叫砂糖橘,可甜了。」


    沈玉瑾閑庭信步走過去。「洛姑娘,這可是那日在地窖發現的種子?」


    洛宇嫻也沒剛剛那麽窘了,聽他詢問,便點了點頭。「正是地窖陶罐裏的黑種子。」


    她以為砂糖橘是前生才有的水果,沒想到那不起眼的黑種子發芽後,她看那雛形,竟像是砂糖橘。


    「怎麽有些才發芽,有些已長得這麽大了?」沈玉瑾不解地問。


    沈博珊笑得開懷。「是山泉水的功勞,大哥哥,我也有去幫忙挑水哦!」


    存安傻眼,忍不住插嘴道:「二姑娘去挑水?」有沒有搞錯?向來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二姑娘去挑水?


    沈博珊笑逐顏開地道:「存安你不知道,挑水可好玩了,再說洛姊姊、紋娘、雪盞都去了,我怎麽能不去?要是我沒去,怎麽好意思在這裏蹭飯?」


    存安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敢情他家姑娘已全心全意投入田園生活了嗎?


    怎麽?她現在不難過、不傷心,不想那個程公子了嗎?


    「山泉水嗎?」沈玉謹問的是洛宇嫻。「因為山泉水,這芽兒才長得這麽快?」


    洛宇嫻笑應,「好像是。」


    她也是萬分不解,這莊子後的山泉水不知被哪個仙人下過仙丹似的,竟是特別利於作物生長,自然她一雙能改造土壤的巧手也功不可沒,但她一律告訴別人是山泉水好,與她沒半點關係。


    「這倒稀奇。」


    「姑娘、二姑娘,用飯嘍!」雪盞匆匆跑來,扯著嗓子喊,喊完才發現院子裏有個小夥子在看著她,竟然是存安,她登時臊了個沒臉,轉身就跑。


    存安莫名其妙。「她為何每次都這樣?」


    沈玉瑾和洛宇嫻都笑了,倒是沈博珊挑眉道:「老實說,你是不是欺負過雪盞?是的話,我可不饒你。」


    存安很冤。「二姑娘啊,小的才是自己人好嗎?二姑娘怎麽為那丫頭說話?」


    沈博珊還亮出粉拳來,哼地一聲。「總之,你若欺負雪盞,我就不饒你。」


    存安滿額黑線,他家姑娘這是跟誰學的?怎麽流氓作派都出來了?


    洛宇嫻笑道:「好了,大家進去用飯吧!」


    既然她說的是「大家」,沈玉瑾也就不客氣了,自動把自己算上一份,而外頭聶剛也還沒走,洛宇嫻對他向來敬重,自然也留了他用飯。


    雖然洛宇嫻經常說眾生平等,但紋娘和雪盞還是根深柢固的認為主僕有別,尤其今天這樣有外客在的時候,她們更是不敢與洛宇嫻一起用飯,便擺了兩桌,洛宇嫻和沈家兄妹一桌,她們和聶管事、存安一桌,其實照理男女有別,也不能同桌的,但要是再分桌,沈玉瑾就得一個人坐了,況且洛宇嫻這裏也沒那麽多桌子,便隨意了。


    今天桌上的菜色大有進步,除了素日裏會吃的醃蘿蔔、辣油黃瓜和水煮豆子,另外有一大碗拌芝麻野菜,一盤油燜糙菇,幾個煮雞蛋,一小鍋菁菜湯,重頭戲是洛宇嫻朝思暮想的豬肉燒豆腐,紋娘又下了兩盤自己包的肉餃子,可真是夠豐盛了。


    不過這對離了蔣家便沒吃一頓好的洛宇嫻、紋娘和雪盞來說很豐盛,但對向來錦衣玉食的沈博珊來說,這些菜色應該是很寒磣,可是她吃得很開心,吃了滿滿一碗飯,還要了湯喝。


    沈玉瑾將沈博珊的改變看在眼裏,訝異是什麽讓她有如此大的改變。


    他笑道:「珊兒食慾好了很多,很久沒見你吃這麽多了。」


    「當然啦!」沈博珊驕傲的說:「我們要翻地、下種、拔糙,洛姊姊說的,要吃飽才有力氣幹體力活。」


    洛宇嫻一口湯差點沒噴出來。這說的……沈玉瑾會不會以為她奴役他妹妹啊。


    她還沒開口解釋,就聽到雪盞慢悠悠地說:「二姑娘真是種田的一把好手,自從二姑娘來了之後,搶著做我的活,我都要靠邊站了。」


    洛宇嫻聽得額上黑線,很是無言,這些話在疼愛妹妹的哥哥麵前還是不要說比較好吧?


    不過,她本以為為了一個負心漢便尋死覓活的沈博珊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溫室花朵,沒想到跟她想的完全相反。


    初時沈博珊來道謝,見她在種菜種花就起了興趣,後來她自個兒就天天過來報到,跟屁蟲似的跟在她身邊,啥都幫忙,就像她的小徒兒似的,不懂的就問,問明白了就做得有模有樣,絕不是弱不禁風的嬌嬌女,因此洛宇嫻也喜歡,她想來就讓她隨意過來了。


    其實,依她前生的經驗,像沈博珊這樣遭受情傷的,最需要的就是轉移注意力,讓她什麽都不做反而不好。


    因此她是想轉移沈博珊的注意力才讓她過來的,讓她找找新寄託,她便不會一心想著被毀親之事了。


    沈玉瑾是什麽人?長年行商,走南闖北,哪裏會不明白這點?他執起茶杯,笑著對洛宇嫻道:「舍妹能恢復至此,都是洛姑娘的功勞,沈某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沈大爺客氣了。」洛宇嫻舉杯回敬。「我也沒做什麽,反而是二姑娘幫了我許多忙,我要謝謝她才是。」


    真是的,她在想什麽?他怎麽可能誤會她在奴役他的妹妹,人品在那裏擺著,眾人看得清楚,他絕不是那種人。


    「沈某無以為報,就答應洛姑娘一個要求,不管是什麽要求,不管何時何地都能提出。」沈玉瑾微微一笑。


    洛宇嫻驚愕,這……這是什麽事,天上掉餡餅嗎?


    她還沒回答,沈博珊便撫起掌來,笑咪咪地說:「好啊好啊,這可是大哥哥自個兒說的,不能騙洛姊姊,不能食言丟妹妹的臉。」


    沈玉瑾失笑,「我怎麽會騙洛姑娘?事無大小,想到什麽要求,洛姑娘盡管說便是,沈某定當竭力達成。」


    他都這麽說了,洛宇嫻也不好再推辭,便道:「沈大爺的好意我就收下了,改日想到了要要求什麽,到時再跟沈大爺說。」死命推辭倒像是不給他麵子了,反正她不要提出要求便是。


    客人都走了之後,洛宇嫻想到沈玉瑾那個要求之說,心裏便有點動搖。


    她是不敢對他有非分之想,可是他一直找理由親近,叫她如何避開?他提出這要求啥的,不就是典型的要製造機會嗎?


    唉,別想了,她與沈玉瑾終究是沒可能的。


    搖了搖頭,她看起紋娘呈上來的禮單,這是紋娘伺候原主生母林氏時的習慣,主子得的東西都要上單,逐一寫好,放在庫房裏什麽地方也有記錄,方便尋找。


    「這沈太太也特別。」洛宇嫻忍不住說道。


    沈家主母送來的禮物除了一些貴重的藥材和幾袋芽茶之外,其餘都很實用,她們三人一人一件貂裘,另有一件羽緞大氅顯然是給洛宇嫻的,其他一箱又一箱的除了做衣裳的織錦緞,還有繡花用的絲緞和做床帳、糊窗子用的紗羅,好幾套簇新的褥子、緞麵被子和枕頭、十個花緞坐墊、胰子等梳洗用品,胭脂水粉麵膏和一些不是很貴重的頭麵首飾也是好幾套,有幾個小巧精緻的香爐,一大盒薰香,幾盞羊角宮燈,甚至還有幾個落地紗畫屏風,另有一個大箱子是寫明給洛宇嫻的,裏頭是幾個妝奩盒,還有一柄楊木雕花梳子,一麵靶鏡,三個描金珠寶匣子,各式精美的珠花裝了一匣子,髮簪、步搖等一匣子,其他耳環、花翠又是一匣子,都不會很名貴給人壓力,但也都很精美戴得出去。


    看完之後,洛宇嫻實在有些訝異,但一方麵也覺得有趣。


    尋常人家送禮,尤其是送她這種三級貧戶,有可能會想到送奢侈品或民生必需品,可沈太太怎麽會想到要送裝飾品?看來沈太太很知道她們三個是帶了幾套換洗衣物就被趕出蔣家了,三個人連盒胭脂都沒有。


    「就是說啊。」紋娘一笑。「不但特別,還很細心呢,處處想著姑娘,有了那些布,咱們就可以做冬日裏的衣裳了,明日便先繡帕子香囊,姑娘沒幾條帕子簡直不成樣子。」


    洛宇嫻覺得奇怪,照理,她再怎麽是沈博珊的救命恩人,棄婦的身分在那裏擺著,未出閣的小姐避都來不及了,沈太太不可能讓女兒接近她,更不該送這麽些東西表達善意才對。


    不管了,人家送的,她就收下,況且人家一片好意,也沒退回去的道理,便讓紋娘把得用的均拿出來用,如此布置一番,廳堂房間頓時也煥然一新、有模有樣了。


    適逢中秋,洛宇嫻前生愛吃月餅,當然就想著中秋要做些月餅來解饞,也才不負中秋二字,誰知她興致勃勃提了要做月餅,紋娘、雪盞卻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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