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上,您在此處沒有衣裳啊。”


    流穂抬眼看了看潯炆的神色,上前道:“公公不用擔心,前幾日太妃娘娘身子不適,皇上憂心曾在這守了一段時日,換洗的衣裳也有些。”


    太監低頭,再無甚言語。


    太妃殿除了千寧兒的寢殿,其他地方都未收拾幹淨,地上水漬,灑掃的東西都來不及收拾。


    流穂取好了兩人的衣裳,在殿內豎了個四扇的屏風,她向來不管自己不該管的事,卻將除了寢殿無處可換衣的謊話說得如此順遂。


    或許是她知道眼前這個帝王是如何執拗,或許是當這所謂的局外人久了,看久了,自己也不再純粹隻限於局外了。


    自然而妥帖的將遮擋的屏風放下,她低頭道:“皇上、娘娘委屈些,可能要在這一處換衣,有這屏風隔著,奴婢先告退。”她恭敬的說完,恭敬的施禮,又恭敬的離開順便將殿門帶上。


    屋內一片安靜,潯炆看了千寧兒一眼,神色間看不出情緒,她已經站起身朝屏風處走去,這四扇屏很大,上繪有秋潭蘆葦盪,高曠遠邃,足以遮擋了身形,裏麵傳來了衣料摩擦的窸窣之聲,潯炆則一直保持著方才坐的姿勢,如石塑一般。


    她出來時,身上已經一片清爽,隻發間依舊潮濕,潯炆的衣服,流穂早已擺在一處,千寧兒從裏麵出來半晌,他坐著的動作也沒有什麽變化,隻手間握著茶盞,盞中茶已涼,身姿未動,耳廓處卻有些發紅。


    千寧兒輕咳一聲,他也無甚動作,半晌,他抬頭,臉上神色如常,眼神掃向衣物,直接向屏風出走去,千寧兒與他錯身朝那方茶幾處走去,因著這處,與那屏風最正,最瞧不到屏風後的光景。


    她走得隨意,並未注意到,桌上的青瓷杯盞上有細微的裂痕,雖然尚未完全碎裂,卻再經不住一碰了,有濕發滑進了衣內,冰涼,她側頭拂過,不經意看見潯炆的側臉,屏風的高度顯然不夠他的身高,她微一怔愣,斂目回首。


    身子向側邊轉過時,潯炆的眼睛已經捕捉到了她的動作,眼裏倏忽轉過一絲莫名笑意。


    這殿內殿外靜得似一個人都沒有,隻衣料摩挲之聲清晰可聞,或許是頭髮濕得難受,或許是剛剛的水桶砸下的那一瞬讓她還未緩過神,她竟不自覺的開口道:“聽說,你已經很久沒去襲妃那了?”


    這句話說完,她愣了一下,自己為何會這樣說,她是這幾日有孕後靈台都似有些不清明了,正想起身,開了殿門,卻被一個強大的力量拉住,千寧兒的身子一個踉蹌,直接被抵在牆角。


    潯炆的呼吸離她很近,暖暖的噴在臉上,她一側臉,他的鼻尖從她鼻尖擦過,細微的觸感讓兩人都不自覺一顫,殿內很安靜,隻有彼此的呼吸在耳邊,潯炆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在乎?”


    他的嗓音低沉,眸子幽深似要將眼前的所有東西都吸納進去,撐在牆上的手指節有些泛白,臉上神色卻清冷一片,千寧兒從他的眸子裏看見了自己的眼,她想說什麽,身子卻被騰空抵在了床上。


    旁邊有屏風似受了巨大的力搖搖晃晃了幾下後,轟然倒下。


    潯炆的身子在桌邊擦過,剛剛裂了條縫的青瓷茶杯在微晃中終於碎了開來,瓷片散開,支離破碎,顯見剛剛承受了多大的力。


    碎瓷掉落於地,掩蓋了千寧兒腳離地後輕不可聞的一聲驚呼,他翻身讓她坐在他的腰上,剛剛上身未穿好的衣裳散落開來,健碩的肌理上竟有著許多傷痕,大大小小,傷口雖早已癒合卻仍能看出當年傷勢的嚴重。


    千寧兒看著那傷口有一瞬間怔愣,一向養尊處優,每踏一步都有無數隨從的人,為何身上會有如此觸目驚心的痕跡,這疑惑隻在腦中迴轉一瞬便被壓下,這並非她該關心的事。


    麵對他的突然的舉動,她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慌亂,伸手撐住床沿,想從他身上起來,腳下錦被卻一滑,她身子傾斜,整個人都跌在他胸前,手下意識的撐在他腰間,按在他一處傷疤之上。


    那大概是一條陳年的舊疤痕,顏色看上去也比其他的淺了些,卻似一直都未長好,手的觸感與眼睛所看到的一樣,如蟠虯的樹根一樣,錯亂的癒合,潯炆身子一動不動,卻一把抓住了她壓在他身上的手。


    他閉上了眼睛,睫毛輕顫,看不出任何表情,唯獨那雙耳廓,紅得似要滴血。


    他躺在她的床上,枕頭與錦被上淡淡的氣息在他鼻尖縈繞,她纖瘦的身體被他拘著,跨坐在他腰間,她的身體很輕。


    她抬頭時,看見了他身上的傷口,看見了他眼裏幽深而無底的旋渦。


    看見他閉上了眼睛的瞬間,遊離在傷口上的神思迴轉過來,眼前這個在世人麵前紈絝孟浪的帝王,他有縱橫捭闔的經緯,是蟄伏在洞穴裏的猛虎,他卻將自己掩藏在荒誕不羈的外殼下,帶著這些傷疤,那條唯我獨尊的路,終究是踏著許多殘忍的過往……


    她想將手從他傷口處移開,卻被他死死的鉗著,動不了分毫,她因著用力,身體在他胸前蹭了蹭,他的眼睛未睜開,眉頭卻緊緊的皺了一下,發出的聲音有些嘶啞:“別動……”


    她似乎覺察到什麽,臉色變了一變,卻不敢再有動作。


    時間好似過了很久,久得她被握著的手都有些發麻了,潯炆說話時,她抬頭,頭頂撞到了什麽,她聽到了潯炆的一聲悶哼,他下巴處一陣發紅,他睜開眼時,眸子裏已是澈然一片,眼眶尚還有些微紅。


    他的手不知何時已放開了對她的鉗製,隨意的枕在腦後,千寧兒掃了他一眼,翻身想從他身上下來,卻被他一翻身壓在身下,他用一隻手臂撐開與她之間的距離,小心的不壓向她的腹部。


    頭快速向她耳後偏去,輕聲的道:“你在意朕是否去襲妃那?你在意朕?”他向來清冷的眸子裏竟有漾起了波痕,竟似有些開心。


    千寧兒的耳朵在他的嗬氣下有些癢,她下意識的避開,轉頭時,他快速的伏下了臉,略帶熱意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隻輕輕淺嚐,如蜻蜓點水一般,又落於她的眉眼。


    他翻身而起,自己將半敞的衣裳扣上,對外麵的人喊道:“流穂,拿些幹手巾進來?”


    外麵站著剛剛一動都不敢動的人瞬間活絡了起來,但拿著毛巾進來的卻不是流穂,而是潯炆身邊的一個太監,年紀看上去不很大,看上去卻很機靈,他推開門時覷一覷潯炆的臉色。


    看皇上好似並未因著被潑濕而有什麽不悅的表情,他才踏進來,目不斜視的將托盤放下便轉身出去,他當然知道,這是太妃的寢殿,他若東張西望沒有規矩,這個頭指不定下一刻便不在他的脖子上了。


    但他回身時卻沒看到緊接著進來的流穂,她手裏端著兩碗薑湯、還有些粥食,被他一撞薑湯灑出來了一些,雖然流穂身手靈活避開了,但小太監還是臉一哆嗦跪了下來。


    潯炆則手一揮將他遣了出去,連一句譴責的話都未說,流穂將粥放在桌上,抬頭看了看潯炆,轉身時眼裏閃過一絲瞭然,他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錯,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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