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道:“但我獻策抓呂劍吾和阿鷹,是為了來看你啊……阿遼,我也沒別的法子了。更何況,虎伯他們真的是壞人。阿鷹殺了爨小姐,呂劍吾偷偷挪用金家堡財物報私仇。如果不是簡宗主執意選那一天動手,抓了他們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金不戮聲音都發顫了:“你怎會知曉虎伯他們的身份?”溫頓了頓:“他們在姑蘇種種行跡已露了馬腳。維摩宗眼線遍布天下,稍微一查,不難追到。”金不戮問:“那我呢?我和阿鷹從小一起長大,我也可能是孤山餘孽。”“你和他們沒關係。”“若我有關係呢?!”溫愣在當場,似乎聽到全天下最恐怖的傳說。仔細端詳金不戮淚痕滿麵的臉,喃喃道:“不,阿遼你不是的。我知道,你不可能是的。”“若我就是呢?”“那我就把你藏起來!”溫下了決心那般,狠狠道:“萬一你真的惹惱了簡師父,不管和孤山有沒有關係,我就把你藏起來。誰也找不到你。我師父,簡師父,他們都找不到你。我一生一世護著你。”說著,將金不戮牢牢圈在懷裏:“我發過誓了,不再欺負你,也不讓別人欺負你了。阿遼,不管怎麽樣,我都一直一直護著你。”&&&小朝明坐另一輛馬車裏,跟在少爺那輛車的後麵。他下了車,見溫公子抱著自家少爺也下了馬車。少爺雙眼紅腫,顯然剛剛哭過。溫公子也是眼圈發紅。小朝明嚇了一跳,擔心溫公子對自己家少爺做點什麽。警惕地走過去。卻見溫公子一雙好看的眼粘在自家少爺身上,拉著少爺的手,輕輕地笑。好像喜歡得不行了。溫公子不可能對少爺做什麽吧……他還給了我一顆大珍珠呢。他要是欺負了少爺,我就還給他,不要了。小朝明也是頭一回來金家堡,有些手足無措。見少爺衝自己招招手,便緊跟著他走在後麵。&&&溫本拉著阿遼走得好好的,突然見小朝明被他叫來了。也隻能忍著。不想這還隻是開始。進了金家堡,金不戮遣下人來迎他,將他帶去前院接客的花廳。自己則和小朝明往後院臥房去了。徹底將他當了外人。溫一人坐在空當當的花廳,喝著來自明月山莊的上等好茶,心裏七上八下。他早下過決心不叫阿遼哭了。這幾次見他哭得一次比一次厲害,心裏難受死了。原以為對金不戮說了一切,至少可令他稍微舒氣。不想他竟然更冷了。我該不該對阿遼說這些?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想。我該說。他又想。這次我來南海,還有新差事。如果上次的事不說清楚,不讓阿遼知道事情多麽複雜和艱難,這次他再知道我來幹什麽,就要恨死我了。這次的新差事,和金家堡沒半點幹係。但阿遼仍然可能會生氣。但他也知道我身不由己。我一個小弟子,能有什麽辦法?他懂事的,不會生氣很久的……&&&溫回回聰明,唯獨在金不戮麵前一點辦法也沒有。忐忑地琢磨了半天,聽見幾個人沉重的步伐,似乎手腳笨重地往過走,應該是抬了什麽重東西。不多久,金不戮出現在花廳門口,手上拿著個大風箏。鮮豔大紅,一抹黛青。正是兩人在姑蘇玩過的金魚風箏。他身後跟著兩個異族老頭,抬著一口大木箱子。小朝明跟在最後頭。溫隻覺耳旁嗡的一聲,心沉如死。已經猜到箱子裏是什麽了。金不戮命人將箱子放在當地,打開蓋子。裏麵一個一個小盒子露出來。有的包著,有的敞著口。可見是一些小玩意兒。什麽小珊瑚、小貝殼、小海螺………還有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全是溫留在金家堡的東西。以及和金不戮一起擁有的東西。是他在金家堡的回憶。是兩人一路走到現在的見證。而今它們敞開無助的胸懷,全被金不戮帶到溫跟前來了。金不戮眼睛一直盯住地麵,不肯抬起。聲音裏不帶什麽溫度:“溫少俠事物繁忙,東西留在金家堡許久了。我越俎代庖稍作整頓,請全部拿回吧。”“阿遼,別這樣……”“溫少俠那邊可能也有些我落下的東西,可隨意處置,不必再還我。”金不戮說完,從頸間摘下一枚金晃晃的亮物,正是溫送他的金鎖片。平放在茶幾上,推至溫近前:“如此至寶,溫少俠可要看好。金某不便再代為保管。”“阿遼!”金不戮又從懷裏拿出一個藍色緞子錦囊,從中取出一枚素灰帕子小包。打開來,是溫送他的維摩宗徽識玉牌:“還有此等機密信物,也不方便繼續留在金家堡了。”溫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嘴怎麽這麽笨,動作怎麽這麽單調。除了緊緊抱住金不戮,什麽也說不上來。“阿遼,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改好不好?你別這樣!”金不戮別過臉,始終不肯直麵他:“不,你沒錯。自始至終,你都沒有一點錯。”他揚起臉,似乎強忍著什麽:“若你誠心騙我、害我。我大不了命不要,和你拚了便是了。“偏偏你沒有錯。你是維摩宗的得意弟子,冉冉新星,事事難逃大宗主慧眼。我是金家堡的主人,和明月山莊、孤山派關係曖昧。你我立場相左。世道不由人,不要勉強做朋友了。”“可阿遼,你說過要一輩子照顧我……”“我收回。我在姑蘇自不量力。小小金家堡的兒子,竟然狂妄自大對維摩宗新秀誇下海口。當年的話,我收回。”金不戮話一出口,便忍不住全吐露出來:“維摩宗是什麽門派?天下第一大魔宗。孤山派顧白大俠和沈護法結識,落得師門被滅,還被滅了兩回。我不知輕重,擅自結交沈大護法的弟子,落得祖墳被平。我收回和貴宗派有關的一切話。我怕了,不敢妄言了。你我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吧。”“各自安好?你能安嗎?”“沒了你,我自然可以安好。若再逾矩同你相交,隻怕我下場同顧大俠一樣,也是一輩子不得安生。”“我們不一樣啊!”“哪裏不一樣?”“我不一樣!我不是我師父!你也不是顧白!有我在,沒人能動你一根汗毛!”“他們已經動過了。”“以後不會了!”“要是簡易遙設計要殺我呢?就跟當年滅孤山派滿門一樣?”“他不會了!他知道我心思了。這次來南海,還是他親自派我來的!”金不戮驚懼地看住溫,臉色煞白:“他又要你來做什麽?!”溫經過一通吼,也重新冷靜下來。汪著一雙發紅的眼,顫著手將金不戮的手握緊:“阿遼,我知道你生氣。你不想看見我的東西,我也明白。我答應你,將這些東西拿回去。“我會找一幢漂亮的好房子,將這些寶貝妥妥帖帖地收著。收一輩子。“但我這次來南海確實有事,不知是否還能活著回去。能不能拜托你代我再暫管一陣子?如果我能活著回來,便將它們都拿走。若我死了,你便將它們處理掉吧。扔了,埋了,倒海裏,都沒有關係。”金不戮既驚且疑:“你來做什麽?為什麽會……死?”溫慘笑著搖搖頭:“宗主確實派了我一件差事,十分凶險。但是我不能說。阿遼,我不會再騙你了。不能說,就直接告訴你宗主不準我說。”說著,拿起茶幾上的金鎖片:“能不能拜托阿遼不要扔掉它?就算我死了,也請你代為保管。因為這可能是我爹爹和娘親留下的。“金家堡生意遍天下,萬一哪天碰見了他們,好告訴他們,他們曾經有個兒子,沒孝敬過他們便死了。讓他們不要難過。”溫拇指在金鎖片上不舍地摩挲。而後繞來手臂,將它戴回金不戮頸間。金不戮直愣愣的,也想不起來躲。低頭看看重新戴回的鎖片,大驚:“怎麽把你生辰抹了?!”溫方才摩挲了一陣,便是將金鎖片上的年月日和幹支八字都抹掉了。那些是他的生辰。他笑了笑:“阿遼討厭我,不想戴著和我有關的東西。我便將我的痕跡抹了。現在它隻是個普通的金鎖片,不是我的命鎖了。阿遼不要扔了它,好不好?”“你這樣,你的父母就認不得了啊。”“一切隨緣吧。”&&&金不戮愣愣地癱坐椅內,都不知道自己怎麽送的客。回過神,原來溫還沒走。在花廳前的小院子裏蹲著,抱著雪球和白鹿母子。揉它們的頭,溫柔地親它們。它們都知道溫來了。趕了過來。溫笑裏有淚,揉著雪球:“壞小子,長這麽大了。還真是個兒子啊你!”雪球長大了不少。毛發蓬鬆柔軟,仍然是個白絨團子的模樣。但是摸摸它身上便知,這小貓身體矯捷強壯,已是個小小少年了。打架爭霸很有一手。它的臉盤卻和小時候一模一樣,虎頭虎腦的,永遠很無辜,永遠裝弱小。一見溫,便翻出肚皮要他親親揉揉。咪嗚咪嗚地咬著他的袖子,翹起尾巴用頭蹭他,不準他再離開。白鹿母子纏綿地依偎著溫,雙眼濕潤,淚都流了出來。雪球斷奶後,金不戮曾有心將它們放生。可放了三次,它們都自己找回來,便由此住在金家堡內,散養著。今日他豁然明白:它們是在等小。“你們這麽想他,幹脆跟他走吧!”金不戮一瘸一拐衝到花廳門口大喊。三隻小動物從未見主人如此,震驚之餘,眼中露出恐懼。更向溫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