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天色已昏。身上兩條架著無比結實的手臂將他摟的生緊,炙熱的氣息平穩地打在他發頂,側首去看,先前還不顧天崩地裂都要與他親熱的攝政王殿下,跟個畫中出來的睡美人一樣杳靄流玉,泓崢擷秀,如金如錫,如圭如璧。許是這幾日未曾歇過什麽好覺,眼下疲倦的泛起烏青,下巴上也冒出幾根胡茬。他換了身裏衣,微潤的烏發散開纏繞在兩人之間,渾身上下所有,無一不再宣誓著絕不分離。這回倒真給他憋的發慌。去年年中江南那一趟,已經是他這半生最後悔的事情,而今人在京城,沈宓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竟都還不能相見,這簡直要教他抓心撓肝。公務繁忙倒是不打緊,夜夜枕側寒涼,懷中空蕩,才是症結。沈宓不打算鬧醒他,隻抬手輕輕蹭了下他的鬢角,就見他鴉青的睫毛微顫。睡也不安穩,恐怕因為春闈會試,他都沒怎麽鬆下心過。“醒了?”沈宓指尖挪到他上挑的眼尾。聞濯並未睜眼,抬手摸到他的下顎上頂,胡亂在他麵上貼了一通,最後找準他的嘴唇,細細含了上去。他動作細膩,不如先前的激烈,像解近渴,一點一點地含透沈宓淺色的唇,將他勾出來交纏須臾,又抵開他的唇齒長驅直入。深吻許久,才算清醒。蓬勃的情欲隔著一層布料挨著沈宓,他坦蕩無遺。“念我念得這樣熱烈?”沈宓屈膝微蹭。又被他一把按住腿,按入懷裏壓到身下。“可要念死我了。”沈宓抬手勾住他的後頸,“看來為人臣的職責,你倒是已經能夠帶入了。”“不帶入又能如何,到底家中有個金玉做的妙人得供著。”他垂首看著沈宓,仔細打量著他麵上每一處棱角,確認此人這幾日分毫沒清減才肯罷休。“我可不算,藥罐子都醃入味兒了,難聞的很。”沈宓垂眸聞了聞自己頸窩。引得聞濯也俯身過去湊到他身上,挨得兩人一陣火急火燎。“明日跟我去京郊跑馬。”聞濯握著了他的手。“進來嗎?”沈宓挑了挑眉,屈身將腦袋抵在聞濯肩膀,睜著雙眸將底下光景一覽無餘:“並著腿也由你。”聞濯呼吸粗了一陣,直衝他胸膛上咬,“真是浪的沒邊了。”他拉過沈宓的手心覆上,吻了吻他的眼尾,“騎馬要巔著腿”“把手過來…”***作者有話說:聞濯:怎麽可能會讓他怕。注:草長鶯飛:出自高鼎《村居》曲水流觴:出自王羲之《蘭亭集序》山肴野蔌:出自歐陽修《醉翁亭記》杳靄流玉:無聲雲霧像流動的玉一樣。出自司空圖《二十四詩品.委曲》泓崢擷秀:分別是泓崢蕭瑟,披林擷秀,前者形容幽雅恬靜,後者指取其精華。(我覺得這兩個詞很妙,就放在一起用了。)“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出自《詩經.衛風.淇奧》第88章 春滿原三月初,正撞上各州考生完結初場會試,百官休沐的好時候。早鶯爭樹,燕子堂前的時節,旭陽一照,陰涼宅院裏的慵懶骨頭,便要順著新鮮熱乎氣兒往外冒。冬一過,草出頭,獸探尾,踏青的、打獵了的耍著假把式聚在一起尋慰藉的,可算是憋了一口愁悶有地兒散。京畿街角這兩日都不少人。各州才子一來,犄角旮旯都新鮮壞了。從前沒人光顧的書鋪茶樓,都能破天荒的擠個滿當。當然也是少數。也有不少用功的,都秉著衣敝袍處期間,略無慕鮮意的堅忍,這兩日都還在頭懸梁錐刺股地發奮。還有天資聰穎的,早在會試之前就打響了名頭,引得京都貴門子弟結識,處成了知交好友。於是乎出門在外靠朋友,至此京都無離愁。攆著初春好景,一夥人耍的實在開懷。***沈宓沒忘了今日要出門。隻是昨日下午睡的太久,晚上又鬧的實在太晚,讓堂堂攝政王殿下按著洗幹淨手腳,已經是三更天後。早上渾是不願意醒,被抱著套好了春袍,才迷迷糊糊睜開眼。兩人正坐在銅鏡前,聞濯嘴裏咬著條紅色發帶,手中還捏著一條,正仔細給他纏到發間的辮子上。見他終於肯清醒,連忙捏著自個兒編的辮子給他瞧,跟獻寶似的眸光璀璨,抬手摘下唇上的發帶,“怎麽樣?”沈宓往自己身上落下視線,又看了看銅鏡裏的自己,一身紅衣,豔的紮眼。他扯了扯嘴角,見另一邊又教聞濯編了條辮子出來,無可奈何由他去了,“很好。”聞濯喜不自勝,噙著笑盯著銅鏡裏他的身形,手上卻勾住了他的腰,“綁個鈴鐺,一步一響。”這個沈宓沒法兒由著他去,伸出手就要去拽,又教他攔下來“不準摘。”沈宓歎了口氣:“殿下幾歲?”聞濯俯身靠在他的肩膀上,垂眸盯著他腰間的鈴鐺晃了晃,叮鈴一陣清脆入耳,如飛泉鳴玉般悅人,“待會兒你就知曉了。”兩人用完早膳,日頭正溫。聞濯先去王府馬廄挑了匹上好寶駒,牽著回到院子裏。這是馬駒渾體雪白,前襟和背上的毛都十分纖長軟和,上置了個棕褐色馬鞍,精致非常。沈宓雖看著順眼,卻作不出其他評價。“取個名字。”聞濯說。沈宓隨意道:“問月吧。”聞濯笑而不語,拍著問月的長毛順了順,轉身走到沈宓跟前。“我抱你上去。”沈宓歎了口氣,隨他抱著落到馬鞍上,還未神展開腿腳,身後便猛然一沉,勁風刮起發絲,緊跟著被抱起身跨坐在鞍上,堪堪安心之際,脊背自然而然地貼上了身後一道寬闊的胸膛裏。“別怕。”側耳溫熱的氣息卷進他的耳廓,踏實又低沉的聲音將他整個人撫平,連帶著瞧眼前丈把高的光景,都存了一絲狐假虎威的底氣。沈宓腰間纏著結實的小臂,手中抓著冷硬的馬鞍,微微皺眉,“你要從正街上走?”聞濯沒同他作答,隻是拎著韁繩駕馬闖進官道,馬蹄飛響,鈴音不絕。起初道上人少還不算什麽,人一多沈宓便覺得如芒在背,低聲去叫聞濯,隻教他一把抱起揉進懷裏,麵不改色地用前襟遮住了他的臉。這一出懷裏藏嬌,隨著疾風掃下背影,隻留了偷歡的人知曉。出了城門,聞濯便將他麵對麵地放在了鞍上坐好,一路虛虛提著韁繩,任由問月緩緩在淺草之中散著步子。“還怕見不得人麽?”聞濯一手圈著他的腰,一手拎著韁繩,見他垂著眸,隻好用唇去讓他抬起臉。見他緊繃著神色,才知方才跑的太瘋是把他給嚇著了,頓時心頭一軟,湊過去親他。“沒事了。”他啄了下沈宓嘴唇,接著將他雙眸、鼻尖、眼尾一一照顧周到,待他神色轉好,才分開距離看他。“真是混球…”沈宓罵道。聞濯放下心,衝他嬉笑。兩人騎著馬,走的並不快,適時沈宓便附著身子靠進他胸膛,把下巴擱在了他肩膀上,一邊瞧著身後新綠可愛的春景,一邊同他說著話。“如此張揚過市,恐要遭人口舌。”聞濯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他們就慣用著口誅筆伐的手段,可我也不想任人拿捏,我恨不得所有長了眼珠子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沈宓摟著他的脊背拍了拍,“你既為人臣,便是承認了屈人之下,又怎麽管得了到底是誰來拿捏的你呢。”“忠君忠國,我無愧於心,隻要不是關乎於你,凡事都有得商量。”沈宓拿他沒辦法,“眾目睽睽,清者尚且無法自清,我二人這般被視為離經叛道的舉動,你自然不能承認是敝帚自珍。”聞濯微頓,“你想說什麽?”沈宓起身看他,“隻要你不摻政,不娶妻,無論是男女,隨你怎麽玩他們都不會在意,但倘若陛下想用你,文官要評察你,你的一舉一動都要被攤開當成舉朝大事,”“我不介意被人口誅筆伐,罵作廝混,過往比這更難聽的比比皆是,我唯獨介意他們罵你,將臣子的禮義廉恥掛到你的身上,用他們決定的那套狗屁規矩來規束你,把施加的痛苦給你,讓你進退失據,身陷囹圄。”他似要反駁,又聽沈宓搶著道:“我明白,你不是我,但是聞,我怕,我太怕了,我知曉這是一條行差不定的路,倘若來日你被迫不得不放棄我”“你胡說八道什麽!”聞濯發了火,無意間將韁繩收緊,拉的問月煩躁不安,仰身嘶鳴,隨即如箭一般衝了出去。沈宓撲在他懷中,摟緊了他的後頸,用他能聽得到的聲音繼續解釋道,“我不想讓你放棄我,所以聞,大張旗鼓走正街官道這樣的事,以後不要再有了。”聞濯聽的身心酸疼,卻因為明白他的居安思危,反駁不出半句。他收緊了壓在沈宓背上的手,揉著他的發絲,低頭吻上他的鬢角。郊外有一處平原綠浪,春季草葉繁茂,能去人身,其中雜有花種,發而幽香。聞濯下馬,留沈宓在馬背之上,牽著韁繩慢慢在綠浪裏遛了一圈。“還怕嗎?”聞濯仰著頭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