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小節者無以行大威,惡小恥者無以立榮名。”出自劉向《戰國策》。意思是:注意小節的人沒有辦法做成大事,厭惡小恥辱的人沒有辦法建立盛大的名聲。“夏爐冬扇”,比喻做事不合時宜,白費了力氣而得不到好處。“喜鵲”三至五月繁殖,是留鳥,一年四季都會出現。====================# 返籠★咬幺☆====================第74章 涅生沈宓自鳳凰閣縱身一躍的場景,至今還在聞濯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夙夜入夢都望見沈宓身著沾了血的白衣,如釋重負地站在欄杆裏衝他笑,不等他回應,就自顧自仰身墜落,輕飄飄的骨架如同一片不起眼的羽毛,掉在地上卻猛地砸出一片血花。粉身碎骨的聲音貫徹入耳,他癡癡舔著唇角的血腥,奮力也走不出去半步。醒來時濕了麵頰,握著的沈宓手冰涼,躺在榻上安靜的都快要感覺不到活氣。屋裏各種藥汁和熏香的味道雜在一起,難聞的讓人陣陣作嘔,薄熱的溫度打在正常人身上,逼出一頸子汗,黏膩葷腥的感覺幾乎將清晰的感官吞沒,仿佛他們都是病了的那個。杜若每隔半個時辰就要進來查看一回,確認榻上的人還有口氣吊著才放心。他是聞濯在江南遇到的一個遊醫,之前躺在船艙裏半死不活的姚如許就是他治好的,現如今人也已經能出門走動吹風。當日一行人在京畿分別之後,他正好留在了京城,本想在這繁華地遊玩一陣子,沒想到兜兜轉轉才過兩日,他們又見了麵。這回的疑難雜症比上回的還要棘手,他感興趣的不得了,沒要診費就開始寫方子抓藥用藥。日日褲腰帶都不敢解地照看著,才從鬼門關給人拉回了半條命。但半條命顯然還不夠。聞濯散財似的把那些隻在傳聞裏聽過的藥材給他送上門來,毫不在意地任他試煉鑽研,各種要求問題也隻字不提,隻在他治病的屋子裏待著,哪兒也不肯去。仿佛想要把人盯醒。“一時半會兒他醒不了,這屋裏也不好聞呐。”杜若道。聞濯無動於衷地攥了攥沈宓冰涼的手指,“我走了,他不想醒了怎麽辦。”如果單憑意誌就能讓半死不活的人醒過來,那還要他們這種鑽研十數載的大夫做什麽?杜若著實被他這一句話給刺激的不輕。“他這身子損的慘不忍睹,待內裏愈合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去了。”聞濯眼睫微動,終於問出了那句尋常人都想問的話,“那他什麽時候能醒?”杜若抿了抿唇,“死不了,就總有能醒的那天。”聞濯沉默良久,隨即緩緩湊到沈宓耳邊,低聲道:“你真狠,騙了我如數,還想要我的命。”“沈序寧,我的債你要什麽時候還?”這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窪地,迷蒙的煙霧遮擋了眼前,一伸手隻能摸到黏稠冰冷的液體,他看不清腳下,也不知道自己是誰。隻好日複一日地靜靜待在原地,抬眼看著眼前的白煙,分離出其中擰在一起的許多股,將它們握在手中捏碎,化為一段涼意鑽進他的身體。到了冷到他受不了的那日,他終於不再執著於這些縹緲的煙霧,邁步穿過眼前的一層迷蒙,他看到了背後潛藏的無數雙眼睛。那些眼睛齊齊盯著他,惡毒和憤恨的神情占了多數,就像是一種深至靈魂的酷刑,讓他感覺到尖銳的疼,卻讓他碰不到摸不得。他同那些眼睛對視了很久,直到靈魂的疼痛感徹底消失,他發現那些眼睛裏有裂縫,伸手想要撕開,又聽見他們齊齊用著極其尖銳的聲音在喊同一個名字“沈宓。”沈宓是誰?他懷著這個疑問從眼睛裏的裂縫鑽了進去,看到一個綠意盎然的長亭,其間站著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正對著他,看不清麵容。兩人隔著數丈距離相對了很久,久到他都忘記了上一個場景帶來的衝擊,靈魂上的撕裂感慢慢愈合,頭頂看不清煙霧之中,忽然墜出了無數點水粒,打在他身上讓他又泛起那股冷意。他挪出兩步,聽見亭子裏的身影問他,“不過來嗎?”他半信半疑地挪了過去,與那道身影對視,看清了他的麵貌。“疼嗎?”那人問。他下意識看了眼亭子外的天,承認了一個事實,“很疼。”“那為什麽不回去?”他疑惑不解,沒有說話。又聽那人道:“有人在等你。”他的身體又開始泛起尖銳的疼痛,說不清究竟是哪裏痛,卻讓他恨不得撕開薄霧一樣的胸膛,把裏麵華而不實的東西通通都拿出來碾碎,讓它們再也不會折磨他。“沈宓,”那人喚道,“你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他在他的瞳孔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忽然發現,他們兩個人的臉居然長的一模一樣。“往後,你要為了自己活下去。”為誰?他生怕麵前的人又莫名其妙的消失,隻好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尖銳的疼痛在他靈台迸裂開,陌生又熟悉的記憶碎片劃破他的神經,流入他的血液,他又摸到了那股黏稠的冰冷液體。放眼望去,腳下是一座堆砌成屍山的萬人坑,破碎的四肢隨意散落在他腳下,黏膩發猩的屍泥讓他越陷越深,他不能自已地往深處墜,在頭頂的最後一絲光影淹沒之際,他拚命地抓了一把似有所指的虛空“聞濯!”他以為他的聲音尖銳而淒厲,實則隻有虛弱到微不可察的氣聲。所幸聞濯日夜不敢合眼地守在床前,一字不落地收入了耳中。原本昏昏欲睡的雙眸閃著光,握著他的手喜極若泣般抖著嘴唇,“你叫我什麽?”沈宓看了他良久,才把夢中那段荒誕的經曆拋卻腦後,意識慢慢回籠,他的視線也逐漸清晰。“聞濯。”他又喊了一聲,聲音輕的不能再輕,卻依舊從周身炸開無數刺痛,就像是被人抽斷了根根筋骨,渾身被車輪碾過。“在,聞濯在!”聞濯激動地有些瘋癲,神情要哭像笑,又生怕驚動了沈宓這好不容易醒過來的一口氣,一點兒也不敢折騰。“怎麽成這副模樣了?”沈宓想伸手碰了碰他連日熬的不成人樣的麵頰,又疼的皺了下眉。聞濯心領神會地低頭,將麵頰貼在他手中,“收拾一番就能看了。”沈宓手指微動,想起來躍下鳳凰閣之前的事情,寬慰地扯了扯嘴角,“那張網,再也不會困住我,阿,這世道…我還完了。”聞濯眼角劃出豆大的滾熱眼淚砸在他手心,燙的他不自覺抽動了下手指,想替他揩幹淨眼角,又叫滿身刺痛束縛的動彈不得。“別哭。”他輕輕抬著眉說。“是高興的,”聞濯飛快摸了把眼睛,附身往他唇上湊了一下,“現如今在這世上,你虧欠的人隻有我了。你記得,我都是要你還的。”***當日聞濯攜援軍殺到鳳凰閣前,還沒來得及看清沈宓的麵容,就見他拉著鍾自照縱身一躍,仰麵墜入在了他麵前。聞濯當時渾身涼了個徹底,喉嚨梗塞的像是冒出了血腥,高聲喊了一句沈宓的字,他便再也說不出話。飛快從馬上翻落下來,跌跌撞撞撲到一片溫熱的血泊裏,他捧著沈宓滿是血汙的臉,神情像是快要發瘋。無人敢上前攔他。還好這兩人從樓上墜下來的時候,鍾自照先落地替他擋了一下後腦,教他有驚無險地留了一口氣,這才讓聞濯渾身倒流的血重歸原位。起初他將沈宓暫時安置在承明殿中,幾乎日夜不眠地守著,前前後後請了朝中上百的在職禦醫問診,得到的結果卻不怎麽樂觀。他不肯就這麽算了,逼著眾人每日提心吊膽地、吊著沈宓那微乎其微的一口氣,直到杜若上門行了幾次險方,才有所好轉。調養了一個多月,見了零星氣色,才放心將他挪回王府。王府的布置大多數都跟從前的一樣,原本就是個適合修養的園子,得他之令修繕,連台階跟上坡都被磨平了,花圃裏也重新栽種了些花草。這個時候,沈宓還沒醒。就杜若的話來說,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他傷的很重,基本五髒六腑都移了位,身上的骨頭斷了大半數,就算沒死,醫治折騰的痛楚也能要他的命。這一口氣是福是禍根本說不清。但一口隨時都能過去的氣,他也撐了三個月。是個人都知道,他想活。他昏迷的第四個月來臨之際,困住他的夢境終結。過往一切,終於告一段落。……十一月,小雪。天氣逐漸蕭瑟,露寒霜冷。聞濯這幾個月瘦了許多,從前棱角分明的下巴如今摸著半點肉也沒有了,身上哪兒都硬的跟銅鐵一樣,靠著也硌的很。沈宓時時盯著他吃盡三碗米飯,也沒見他把肉長回來,生怕他陪著一起把身子熬壞了,日日遞上來的藥膳都得拉著他一塊兒用。如此調養了半個月,才見氣色。反觀他自己就差了點,還不能流利說話,偶爾蹦出來幾個字也要費好一頓力氣。整日手腳不能動地躺在榻上,天氣好時才有機會讓聞濯抱到輪椅上,推出去曬曬太陽、賞賞花。身體筋骨重組融合的痛楚並不能緩解,可以說是日日煉獄,活著還不如死了。可每每看一看聞濯,想想以後的好日子,又覺得可以忍受。鳳凰尚且涅重生,他粉身碎骨裏一回,總歸是萬千自由和人間都入他手中,身不如死也值了。……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