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拜堂,飲合巹酒,共入洞房。月色靜的能把人兜裏去溺死其中,屋內二人同榻而座,沉默張牙舞爪地撕碎紅燭搖曳的喜悅,沒有人想要率先開口。一日的成婚之禮下來,吳清瞳也累的不輕,不管不顧地抬手一把將蓋頭掀開,神色淡然地看了傍邊的新郎官一眼。“我歇息了,統領隨意。”說罷,她便蹬掉繡鞋上榻,摘了鳳冠珠釵,一路滾到了裏側。賀雲舟未曾出聲,默默將她拆下來的首飾收拾到一旁,低頭把繡鞋擺放整齊,繼而無比端正地在榻邊坐了一夜。賀氏如今隻剩賀雲舟一人,沒有雙親需要請安,也沒有什麽要拘束的規矩,偌大的將軍府奴仆不多,住的時間也不足半年,更不需要花時間去打理那些賬目開支。吳清瞳一覺到天明,醒來時屋內隻剩她一個人。下地穿好鞋,屋外的下人們已經聞見動靜進屋服侍,她好奇地問了句賀雲舟的動向,奴仆告知前院來了位客人,是寧安世子沈宓。昨日大婚,京中大多數官員都來賀喜,唯獨攝政王府和寧安世子府沒有動靜。這樁婚事是天子所賜,來的人也都是礙於皇威龍顏,那二位明目張膽不湊熱鬧,雖沒有露麵引起注意,卻也是在背後落了眾人口舌。人沒來也就罷了,禮都未曾上門,賀雲舟當麵聽他們說了幾句,由他們去了。不過今日沈宓登門,帶了兩份禮,一份是前朝文人高意寒的遺筆,一份是套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前者為文,後者為武,分贈於他夫妻二人,以慶新婚。墨寶是沈宓以寧安世子府送的禮,而那套金絲軟甲則是以攝政王府的名義,他二人如今算不成一家,就得把表麵功夫做足。隻是賀雲舟心知肚明,攝政王府不可能會送他禮。“世子好像與攝政王殿下關係匪淺。”這句話,他早就想說了,隻不過前幾次見麵刀光劍影,他顧不得這些縈縈繞繞。沈宓抿了口茶,示意濂澈將裝禮的盒子收好,先放到一旁的桌上,“新婚燕爾,統領大可與夫人多溫存幾日,倘若不久後能夠順利北上,這金絲軟甲,就算是攝政王府替統領前路操的一份心。”賀雲舟眯了眯雙眸,“以攝政王的名義?”沈宓點了點頭,“有何不妥?”賀雲舟皺起眉頭,“你又在謀算什麽?”沈宓放下茶盞,擺了一副無辜模樣,“這你可就冤枉我了,區區薄禮,隻不過希望你二人化解幹戈。”賀雲舟冷哼一聲,“你知曉我二人起幹戈是為什麽。”沈宓張了張唇,餘光瞥見一旁有人過來,隨即默了聲。吳清瞳今日挽起了婦人發髻,衣服穿的也是素色,進廳後先是看了賀雲舟一眼,繼而轉向沈宓行禮。“素聞夫人喜愛墨寶,近日尋獲前朝文人高意寒的遺作,還望夫人笑納。”他坐在太師椅上,一雙細長的鳳眸溫和如水,瞧著吳清瞳的時候,平日裏半分姿態都沒有。這股沒由來的親近使得吳清瞳有些猶豫,她不自覺扭頭看了一眼賀雲舟,聽他打圓場道:“既然世子有心,不妨直接收下。”吳清瞳從濂澈手中接過墨寶,珍視地撫摸了兩下,並沒有當著眾人的麵展開。“不打擾二位了,”沈宓拂袖起身,看了賀雲舟一眼,臨出門時才想起來說:“祝賀統領,如鼓琴瑟,花開並蒂。”出了賀府,沈宓並沒有著急回世子府,指揮著馬車行到大理寺,在濂澈萬般為難的神色中,大步邁進了關押犯人的監牢裏。溫珩收到稟報趕來時,他人已經坐到了審訊室的長官椅上,眯著長眸百無聊賴,又似在想事情。聞見來人才悠悠睜開眼睛,“溫大人,好久不見。”溫珩向他行禮,“不知世子來此,所為何事?”沈宓笑了笑,“溫大人,明知故問可不像你的做派,事到如今,還要跟我做戲麽?”溫珩瞥了他身側立的濂澈一眼,有些猶豫道:“世子請挪步。”走到裏麵的牢房處,溫珩停下了腳步,將袖中鑰匙遞給沈宓,“世子一人往前,最裏麵那間就是。”濂澈看了眼沈宓,剛想要說話就被他打斷,“在這裏守著。”沈宓一人直行到監獄深處,見到了數日都沒有再露麵的溫。他身上穿的是囚衣,髒的同他前些日子尚且風光的時候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在昏暗的光線下他披頭散發低著腦袋,聞見了有人來的動靜,也不見反應。直到沈宓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麵前,喊了他一聲,“溫大人。”牢房裏的“溫”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隨即低笑兩聲,“讓世子見笑了。”沈宓確實該笑,卻又笑不出來,“溫大人這副模樣在這牢房之中,是在玩什麽名堂?”溫珩知曉再也瞞不住他,終於抬起了下巴,尚且明亮的眸子裏閃著光,“隻要受審之人換成我,便斷絕了攀扯世子府的可能,況且……”沈宓抬了抬下巴,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鑰匙丟到了他身旁,不以為意道:“你一介牢犯,憑什麽決定供詞上寫了什麽?”溫珩飛速地皺了一下眉,又遮掩去神色,“屆時還有刑部參審,我的供詞不可能會在眾目睽睽下受他們篡改。”“溫大人,”沈宓微微蹲下身,忽而有些可憐他,“別這樣。”溫珩有些吃驚,神色複雜一瞬,問道:“你難道不想幹幹淨淨地置身事外嗎?”沈宓垂下眸,看著他被鎖鏈銬起來的腳踝手腕,隨即擺了擺頭,“其實你們無須做這些多餘的事。”“世子什麽意思?”溫珩忽然抓住他一片衣袖,“還請世子說清楚。”沈宓甩開他的手,撣了撣弄髒的衣擺,“我是說,請你們盡情攀咬世子府,最好鬧的人盡皆知。”沈宓站起身,淩厲的長眸不剩半分感情,隻淡淡望著他,“草烏一事,目的就是為了支走攝政王,等到溫攀咬,使我獲罪後,聞氏叔侄定然會因為我的緣故離心,”“況且馮昭平已死,如今北境兵權無望,宮中還有鍾自照做安排,隻要你們這邊不動,這天下自然會變。”溫珩張了張唇,“你同溫早就算好了?”沈宓沒有回答。“那日你邀我去世子府,說的所有的話,隻是為了引我憐憫,目的就是為了今日,我同溫調換身份,屆時審訊時,好方便他同刑部的人在供詞上做手腳,”“原來世子,”溫珩垂下眸,嘲諷地嗤笑一聲,“才是下棋的人。”沈宓抿唇,垂眸看了他一眼,良久無言,待到不遠處有敲擊牆壁的聲響發出,才轉身移步而去。……作者有話說:聞濯:這一章又沒我!冒個泡。最近因為環境變動,寫的有些吃力,不過我還是質量為準,所以更的不如以往的多。作者在線卑微求波海星和打賞!第59章 故人心牢房門口扮作溫珩的溫在等,一旁濂澈的神色也不輕鬆。沈宓施施然朝他二人身後看去,正好同都察院都禦史餘晚正對上目光。此人一身紅色官服,凜然身姿,目光尖銳的像是想把沈宓看穿,直到走近才收起鋒芒,直勾勾盯著沈宓道:“世子怎麽會在此處?”沈宓輕飄飄看了一旁的溫一眼,漫不經心拿起從前的說辭道:“就算是養了幾個月的狗,也總該有些感情吧,”他撇了撇嘴看向餘晚正,“餘大人難不成連這點小事,也要上禦前告發我麽?”溫在一旁聽的咬緊了後槽牙,見他二人拉扯不下,於是站出來打了個圓場,“既然世子探望完畢,那就恕下官不再相送了。”隨即招手喚來兩個衙役,吩咐他們領著沈宓二人出去,自己則擋在餘晚正和沈宓的中間,沒讓他二人的視線交匯再次隔空掐起來。待沈宓幾人走出監牢,才看向餘晚正,伸手指向黝黑的甬道深處,“罪犯魏簾青就在裏麵,還請餘大人挪步。”這位都察院都事曾四代為官,日子過的一向不錯,平日裏酒色皆沾,在官場浪久了也貪,除開戶部的漕運走私生意,還有在京中以官府名義私營的酒樓和鋪子。大理寺此次追查時,有攝政王府的金烏衛協助,兩行人一齊將他的底細摸了個幹淨。被捉拿回大理寺起初,他嘴硬的狠,矢口否認那些板上釘釘的證據,一口一個自己是清白的。大理寺當值礙著他是都察院的官員,一直沒怎麽敢用刑,後來攝政王主理草烏散走私一事,著手審訊跟案子牽連的一幹人等,在他這裏半點沒含糊的用了刑。磨掉他一層油皮,終於忍不住吐出來點實話,供詞敲定,死罪沒跑,如今收押在大理寺監牢,就等攝政王回京之後處決問斬。溫領著餘晚正一路走到中間的牢房,兩人站在牢門前,“怕這罪犯傷了大人,便在此說話吧。”餘晚正看了他一眼,察覺他半點沒有要走的意思,皺了皺眉,“溫大人還怕本官與罪犯私語密謀嗎?”溫笑了一下,“那自然不是,下官隻是秉公執法,還望大人見諒。”餘晚正想起方才沈宓獨自一人從甬道中走出來,不悅地冷哼一聲,“看來溫大人對寧安世子衷心的很,不知世子給了大人什麽好處?”溫無奈地抿唇,“餘大人難道也要像世子一般,以尊卑壓人嗎?”他這麽一說,方才的一切都解釋的通了。餘晚正就算再怎麽有理,也沒那麽大的臉敢效仿皇親貴戚,隻好夾著一腔不快,把視線投向了牢房之中。裏麵的人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蓬頭破衣地宛如乞丐,外頭有人說話的聲音都沒有驚動他。“魏簾青。”餘晚正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見他稍微動了動手指,又如死狗般一動不動。餘晚正知曉今日是問不出來什麽了,隻好裝模作樣地斥聲道:“你身居要職徇私枉法,實在是罪有應得,當年伯樂之恩,你說來日湧泉相報,如今卻是這樣回報本官的,黃泉之下,你良心何安?”牢房裏頭的人依舊狀如死狗。餘晚正見狀恨鐵不成鋼,咬牙一甩袖,眼不見為淨地轉身而去。溫回頭仔細盯了魏簾青一眼,見他確實沒有什麽動靜之後,挪步朝著甬道出口跟上了餘晚正。沈宓這頭上馬車轉到了主街,期間路過一出糕點攤子時,他誆騙濂澈獨自去買,而自己趁人不注意則從馬車後麵跳下,直奔去了攏秀坊。上一回來此,記憶猶新。一樣的馬車,一樣的叫賣聲,勾的他心尖發燙。走進攏秀坊,徑直上二樓,推開天字號掛牌春灩二字的房間進屋,有人燒好了香煮著茶在等他。撥開珠簾,一個眉眼溫柔到極致的女子坐在貴妃榻間,手中抱著把鳳尾琵琶。“許久不見,世子金安。”沈宓在她麵前落座,“魏簾青如今已再無翻身的可能。”她抱著琵琶微微低頭,“覺柳謝過世子。”沈宓:“你現在該告訴我,魏簾青和餘晚正,私下裏還有什麽勾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