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其中一名士兵道。“確實是今日剛入城的客人,東西都不在……興許已經走了。”士兵巡視了一番殿中,隻在房間裏走了一圈,發現窗戶在開著之後便停了下來。“去追人,凡是今日入城的一個都不能放過。”蘭澤躲在書桌下麵,他抱著自己的小包子,呼吸都放輕了許多,聽著士兵腳步聲在耳邊放大,那腳步聲又越來越遠,蘭澤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在耳邊不斷放大。直到人走了,蘭澤還有些後怕,房間門被關上,周圍變得靜悄悄的,他不敢出去,隻好一直在角角待著,變成了房間裏的一顆石頭。蘭澤不敢亂動,直到房間門再次被打開,蘭澤聽到了極其細微的動靜,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和進門的謝景庭對上了視線。謝景庭也看見了他,發現蘭澤躲在桌子下麵,視線略微頓了頓。麵前多了一雙黑靴,蘭澤被謝景庭牽著出來,謝景庭問道:“方才有人過來了?”外麵已經接近天黑,蘭澤在桌子下麵蹲了將近一個時辰,他腿腳已經完全沒知覺了,先把小包子遞給謝景庭,還沒站起來便軟倒在謝景庭懷裏。“方才有士兵過來了,說要抓今日入城的人,”蘭澤點點腦袋,他又聞見了謝景庭身上有血腥氣,不知謝景庭一下午去了哪裏。“督主受傷了嗎?”蘭澤忍不住問,湊上去聞聞謝景庭,說,“督主身上好臭。”“一會我換身衣裳便是。”謝景庭低頭看了一眼袖子,對蘭澤道:“我沒有受傷,蘭澤今日有沒有事?”蘭澤搖搖頭,他害怕是真的,因為腿麻了沒有知覺,被謝景庭抱起來,謝景庭對他道:“我們晚些興許要動身,這座城裏已經不能留了。”蘭澤不懂這些,他點點頭,謝景庭換了一身衣裳,晚些他被謝景庭牽著出去,他們隨著抬撿屍體的粗使工人一並出去。原本蘭澤見過的謝景庭,總是在明台之上,宛如簷上雪,風月不沾,煙火不食。如今謝景庭與他一並坐在拉著屍體的馬車中央,謝景庭懷裏揣了路上給他買的肉餅,蘭澤覺得味道有些難聞,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些死人的臉。謝景庭神態沒有什麽變化,絲毫不受影響,蘭澤找了手帕捂住口鼻,忍不住看向謝景庭,謝景庭還有空為他整理小包子,防止他的東西掉下來。晚上城中燈火通明,因為朝廷下的命令,出城都要經過一層又一層的篩查。萬幸這支粗使工人似乎是接了某位大人的特令,出城的時候沒有受到太多排查,他和謝景庭順利地出了城門。出去已經是深夜,蘭澤昏昏欲睡,他趴在謝景庭的胸口睡了過去,醒來是謝景庭把他叫醒的。“蘭兒,醒醒。”謝景庭在城外已經準備了馬車,他們要去和常卿宋和匯合。蘭澤連續趕路,加上路上精神緊張,這一會醒來沒有什麽精神,整個人都有些蔫,肉餅沒啃幾口,剩餘的全被謝景庭吃了。他一向不能吃苦,謝景庭生了火,摸了摸他的額頭,問道:“蘭澤可有哪裏不舒服。”蘭澤搖搖頭,他窩在謝景庭懷裏,慢吞吞回複道:“奴才隻是有些累,督主,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到嶺南?”這不過剛剛開始,蘭澤便有些受不住了。“還需一些時日,接下來和常卿他們碰麵,興許會好一些,蘭兒再忍忍便是。”謝景庭對他這麽說,蘭澤想到接下來一路都要東躲西藏,他隻是藏藏,謝景庭麵對的肯定要比他艱難的多。“奴才知曉,督主不必擔心奴才。”蘭澤小聲說,“奴才隻是未曾出過遠門有些不適應,接下來我會努力適應,不給督主添麻煩。”“我……我隻是擔心督主。”蘭澤忍不住說,他雖然不知道謝景庭到底要做什麽,現在他們都被通緝了,想也知道謝景庭做的不是什麽好事。若是哪天謝景庭被抓住了怎麽辦,現在他們和逃犯差不多。“若是督主被抓了……奴才怎麽辦?”蘭澤並不擔心自己被抓,他頂多挨頓板子,畢竟他沒有做什麽大的壞事,不至於被趕盡殺絕。“我與督主還沒有成親,若是督主被抓走了,奴才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蘭澤有些臉紅,他是最沒本事的一個,什麽都不會,沒有過人的學識與本領,想不出來厲害的法子。他已經在思考了,若是謝景庭被抓了,他興許隻能去求人,那些喜歡謝景庭的,不知有沒有願意救人的。興許救了之後便讓謝景庭以身相許,到時候他和謝景庭便是被拆散的鴛鴦。謝景庭不知蘭澤這一會在想什麽,隻是小臉看上去模樣認真,好似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不會有那麽一日。”謝景庭說,掌心放在蘭澤腦袋上,他看著蘭澤的神情,心底仿佛有什麽一並跟著冒出來。興許是被那雙澄澈的雙眼所觸動,蘭澤心事簡單,情緒容易感染人,能夠輕易地散了鬱氣與煩惱。火光明媚,謝景庭低頭吻在蘭澤唇上,蘭澤愣了一下,然後臉上便蔓延出緋紅,不知是被火團熏的還是因為不好意思。他按照蘭澤所說的去設想,複辟前朝自然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若是不成功他便會成為階下囚。若真有那麽一日,以蘭澤的相貌與性子,會有很多人護他容他。如今自私的念頭起來,他並不想看到那一日。隻想蘭澤切切實實的屬於他,做他一個人的小奴。*作者有話要說:蘭澤:你想得美。第81章 小氣鬼這一日晚上, 他們在馬車上歇息,在馬車上隨時都能返程,隻是有些不舒服。蘭澤在馬車上, 謝景庭在外麵守著,如今夜色寒涼,外麵很冷,在外麵待著蘭澤沒一會便手腳冰涼。火光幾乎熄滅,蘭澤白日裏睡的多, 他掀開車簾朝外瞅了一眼,孤零零的月色懸在頂上, 林子裏枯枝落進, 密密麻麻的壓在天邊,微弱的火光若隱若現。謝景庭坐在一旁,在他出來時謝景庭便注意到了他, 那一雙眼眸映著他, 如月色身後墨染的天空一般。蘭澤心中莫名一動,他說不清那種情緒, 仿佛謝景庭整個人都在黑暗中一般,隨時都會隨著夜色消湮。“督主。”蘭澤喊了一聲,他自己撐著馬車邊緣下去, 到了謝景庭身邊, 外麵比馬車裏要冷的多, 他鼻尖凍的略微泛紅。“睡不著?”謝景庭握住了他的指尖,蘭澤手掌溫熱, 這一會倒是暖和。蘭澤點點腦袋, 瞅著謝景庭道:“奴才不困, 就想看看督主在做什麽。”他抬起頭來看天, 天色雲層飄過去,在城外能夠看見星星,京城多霧,經常看不見星星。“督主,奴才小時候在徐州經常能看見星星,徐州的冬天沒有那麽冷,北方要冷一些。”蘭澤這一會稍稍精神一些,他把手指揣進謝景庭懷裏,謝景庭懷裏溫熱,很暖和。謝景庭靜靜地聽著,問道:“蘭澤娘親後來如何了。”蘭澤的所有事情他都命人查過,他一清二楚,隻是聽蘭澤講出來,比起和屬下匯報的,他更想聽蘭澤主動跟他說。“奴才娘親身體不好,後麵……那一年也是冬天,奴才沒有錢買藥,娘親死了。”蘭澤摸著自己脖頸的地方,那裏有一把銀鎖,放著娘親的骨灰,他打算等安定下來就把娘親安葬好,興許日後要將娘親葬在嶺南了。“娘親是對奴才最好的人,奴才後來去了別的地方,常常很想娘親,若是娘親還在,奴才興許不會被督主抓住。”蘭澤先前吃的苦不少,他沒人能說,同別人講沒有意義,他把手指揣進謝景庭懷裏,對謝景庭道:“興許奴才也不會遇見督主,能少吃許多苦。”蘭澤瞅謝景庭兩眼,謝景庭唇畔繃成很淺的弧度,對他道:“若是蘭澤能聽話,興許不會經曆那些。”“才不怪奴才,督主明明好幾次要把奴才送走,督主成日騙人。”蘭澤見謝景庭這般悶便生氣,他湊上去在謝景庭臉上咬了一口,因為如今謝景庭不用見人,他似乎咬人也沒什麽用。蘭澤於是又鬆了口,他被謝景庭提著後頸,在謝景庭眼中看到了幾分類似於無奈的情緒。“蘭兒,不能咬人。”謝景庭捏著蘭澤的後脖頸,輕而易舉地把蘭澤提到了一邊,對蘭澤道:“原先我身份敏感,不適合將蘭澤留在身邊。”興許一不小心蘭澤會被牽連進去,蘭澤也會成為他的軟肋,最開始生惻隱之心帶蘭澤回去便是錯誤。畢竟他見蘭澤第一眼便生了不該有的情緒,那時便有一二分的私心。蘭澤才不想聽謝景庭解釋,他這會餓了,瞅見謝景庭還揣的有肉餅,把剩餘半張餅啃了,對謝景庭道:“若是日後督主再扔下我,我再也不會心軟了。”吃完餅子,蘭澤困意上湧,他還握著謝景庭的手指,趴在謝景庭肩膀處睡著了。他這般粘人,謝景庭在旁邊說道:“蘭澤,外麵睡覺會著涼。”蘭澤毫無反應,扒著人不放,因為謝景庭總在耳邊講話,他覺得有些吵,湊上去在謝景庭臉上親了親,鼻息都落在謝景庭脖頸邊。火堆重新被燃起來,謝景庭在一旁注意著蘭澤的睡姿,蘭澤點著腦袋,下意識地朝他懷裏縮,手指軟軟地抓著他的衣角,臉頰蹭到他脖頸邊,唇角若有若無地蹭著。第二日清晨蘭澤便醒來了,他又是被謝景庭喊醒的,他揉揉眼睛問道:“督主夜裏是不是沒有睡覺?”謝景庭嗯了一聲,對蘭澤道:“今日便能休息了,蘭兒不必擔心。”因為城中如今嚴查,近來他們不能入城,隻能沿著繞遠路,蘭澤一直坐在馬車上,謝景庭在外麵,他也跟著一起坐到外麵,臉被冷風吹的有些刺疼,他們到了鄴城附近的村鎮。在村鎮中謝景庭沒有戴麵具,用了假皮,將那張驚豔的麵容遮住,立體的五官變得扁平,除了眼睛過分深邃之外,看上去便是平平無奇的青年。蘭澤臉上被抹了泥巴,謝景庭特地給他找了一身舊衣裳,蘭澤從富貴的小公子變成了野小子,渾身髒兮兮的,一直扯著謝景庭的袖子躲在謝景庭身後。謝景庭隨意找了一戶人家,村鎮消息落後一些,盡管知曉朝廷下了通緝令,有些並不識字,還有些根本不關注這方麵的消息。“我們從徐州過來,路上出了些意外……”謝景庭一五一十地編了故事,找的人家是一家屠戶。屠戶家裏有妻子,妻子在後麵聽著,屠戶聽完與妻子商議了一番,然後讓他們進來了。蘭澤一直躲在謝景庭身後,看著謝景庭把銀子交給了屠戶。謝景庭在外並不漏財,他熟知人的心理,在踏進門的時候腳步略微停頓。“你們兄弟兩個睡在東屋,那間屋子原先是我們給小兒子準備的。”屠戶在蘭澤進來時視線便在蘭澤身上巡視,蘭澤明顯是少年身形,雖然看起來髒兮兮的,但是不難看出來模樣應當生的不錯。蘭澤不喜歡被陌生人盯著看,他有些不自在,何況屠戶的目光仿佛在看砧板上的魚肉,他握緊了謝景庭的手,未等他反應過來,謝景庭略微上前擋住了他。“這般,今日多有叨擾。”謝景庭神色看起來無異樣,隨口打聽道:“我們路上聽聞如今官道看的很嚴,不知大哥可知曉近來發生了什麽事?”屠戶視線從蘭澤身上收回,女子去裏麵重新準備了飯菜,他聞言有苦水倒出來,見謝景庭氣質不凡,對謝景庭道:“近來何止官道,水道城中都查的很嚴。”“據說是京中有逃犯逃出來了,京中死了大人物,逃犯正在南下,你們這個時候上來正好撞上了,近來嚴查,你們進城興許要小心些,當心被當做犯人抓住。”“我有弟兄在府衙做差事,聽聞有京官來了,興許這幾日便會到鄴城。”屠戶嗓音粗聲粗氣,提起來略微得意,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這些消息。說著,壓低了聲音道:“這是保密的消息,聽說來的是正三品大理寺卿……隨行的還有禦史大人。”“不知要抓的是什麽人,京中興許要變天了。”謝景庭麵上沒什麽變化,應了一聲,仿佛隻是隨意聽聽,看著院中的梅樹,冬日裏梅樹,梅花香蓋住了院中腐爛的血腥味。蘭澤在旁邊聽著,謝景庭和屠戶說話時他注意著周圍的環境,這裏髒兮兮的,收拾的並不怎麽幹淨。主要是味道不好聞,常年殺豬的地方,血水在冰棱地裏堆積,帶著豬鬃毛的味道,好臭。蘭澤不好意思用手帕,這般不禮貌,謝景庭總是厲害些,什麽時候都能麵不改色,還能有空和對方聊起來。正三品大理寺卿,來的是賀玉玄,姬嫦派了賀玉玄來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