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澤抱著自己的課業,心中被密密麻麻的情緒填滿,都是不大好的情緒,他略微垂著眼,出去的時候險些撞到人。眼角掃到了一角淡青色的鴉袍。“蘭澤?”他被一隻大手扶住,抬頭對上了一張熟悉卻又不想看見的臉。賀玉玄略微扶住他,掃了一眼他懷中的課業,問他道:“來問先生問題?”“賀大人?”後麵的先生正準備離開,見到了賀玉玄立刻停下來,視線落在兩人身上,麵上換了副神色。“賀大人認識蘭澤?”賀玉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回複道:“我來禮儀堂取一樣東西,他有課業問題?”一提起蘭澤,先生便有話講了。“不是課業問題,近來他心思不在念書上,我便把他叫過來了,他原先底子便不好,不怎麽跟得上,如今落的更厲害了。”蘭澤僵在原地,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裏是禮儀堂,賀玉玄替太傅代一部分課,過來也很正常。“蘭澤,之前為何不說你和賀大人認識,賀大人如今在國子監,你若是再有問題,可以前去請教賀大人。”蘭澤才不願意,先生這是什麽意思,他是先生的學生,又不是賀玉玄的學生。“我和賀大人並不認識,先生莫要說笑了。”蘭澤這般說一句,他對先生道:“我回去會好好背書的,勞煩先生費心了。”蘭澤扯了個理由就要離開,他聽見賀玉玄和先生說了失陪,身後傳來腳步聲,這人居然還跟著他。“蘭澤。”身後傳來賀玉玄的聲音。蘭澤走到沒人的地方停下來,再往前便要出去了,到時候若是讓人碰見了,興許又要傳他如何如何。“你跟著我做什麽。”蘭澤停下來,他轉身看向賀玉玄,賀玉玄在他麵前停下來。對方比他高出許多,站在他麵前頗有氣勢,讓他說話都有些底氣不足。“不做什麽,你不要害怕。”賀玉玄這般說,嗓音放軟了幾分,對他道:“你在學堂裏若是有不會的功課,可以去問我。”“若是不想見我,可以像之前那般寫信。”他才不稀罕,對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似乎充滿了類似於溫柔的情緒,讓他莫名有些生氣,說出來的話也難聽許多。興許因為賀玉玄知道他的過去,清楚他的一切,還對他做過那樣的事情。“誰要給你寫信,若早知道是你……我才不會寫給你。”蘭澤清澈的一雙眼俱是不高興,對賀玉玄道:“你不要跟別人說我們認識,日後也不要過來找我,若是再煩我,當心我告訴督主。”賀玉玄略微垂著眼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問他道:“告訴他又如何。”“督主疼我,自然不會放過你。”蘭澤說起來沒什麽氣勢,更像是威脅,他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花貓,威脅完發現賀玉玄沒有動靜,以為賀玉玄是聽進去了。“蘭澤。”蘭澤沒走出一步,他的手腕被握住,賀玉玄對他道:“謝景庭不是什麽好人,到我身邊來,我會保護你。”第33章 誰都可以欺負他蘭澤睜大了一雙眼看著賀玉玄, 謝景庭不是什麽好人……他便是好人了?他手腕被握住,被觸碰的皮膚傳來觸感,對方指腹的繭子磨蹭在上麵, 他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放開我。”蘭澤掙了掙沒能掙開,賀玉玄在他開口時便鬆開了他。“我才不需要你保護。”蘭澤沒好氣道,他瞪了賀玉玄兩眼,“以後少來煩我。”這般說完,蘭澤趕緊抱著課業走了, 擔心賀玉玄再對他做什麽。蘭澤拖欠了好些文章都沒有背,先生讓他背會之後去禮儀堂, 他自己拿著講義磕磕絆絆地背, 給人送了半個月的飯,攢下來一些銀錢。他三天兩頭便要去一趟禮儀堂,明明前一天還記得的東西, 到先生那裏時又忘記了。蘭澤給先生背書先生明顯也不耐煩, 他磕磕絆絆,會浪費先生好些時間。可是自從上次先生遇見賀玉玄, 之後對他的態度卻好一些,不會隨意地責亂他。甚至今日先生還給他帶了糖人兒,雖說是哄小孩子的東西, 但是蘭澤還是忍不住瞅了兩眼, 糖人兒畫的很鮮豔。“蘭澤, 過兩日我要去一趟天齋書院,原先沒機會去, 還要多虧了你, 若不是賀大人引薦, 以我的資曆去不了……”蘭澤書還沒有背完, 先生把糖人兒塞到了他手裏。生的蠢笨沒什麽好處,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好哄,蘭澤方才注意力還在背書上,這會分神在糖人兒上。“我不在的時候,你隻管去找賀大人,課業由他檢查,我已經同他說過了,他已經答應。”蘭澤張了張口,他手裏放著先生給的糖人兒,再看先生的模樣,先生總是耷拉著眼皮不大高興,鮮少有這麽高興的時候,臉上都笑出了褶子。“我能不能回來之後再找先生背。”蘭澤腦袋裏亂亂的,這般的情況不知道怎麽好,先生受了賀玉玄的好處,便要把他交給賀玉玄。先生瞅他一眼,對他道:“課業需要送過去,這個月還有一次考核,你忘記了上回你的六藝還拖欠著?”上回謝景庭找借口幫他請了假,這一回總不可能繼續拖欠。“可是先生……”先生朝他擺了擺手,對他道:“你若是不願意去便自己去和賀大人說,課業你自己想辦法,若是過不了乙二,下半年隻能再重學一遍。”蘭澤捏著糖人兒從禮儀堂出來,先生走了他自然不會去找賀玉玄。他才不想再留一年,那般實在是太丟人了些。若是謝景庭知曉了,可能又是那幅溫和的麵孔,表麵不怪他,實際上……不知謝景庭會如何想。蘭澤憂心忡忡,他還要去前院送飯,沒有耽誤時間,立刻便過去了。托他送飯的兩名少年經常給他加錢,他們兩人是書童,這一日蘭澤送完飯打算離開,卻又被叫住。“今日我們主子要出去,主子要喝聚善緣的龍井秋露,蘭澤,你要不要去一趟,送一趟會有這個數。”對方給蘭澤比了個手勢,是他平日裏銀錢的好幾倍,若是跑這麽一趟,謝景庭給他的銀子他便能湊齊了。蘭澤略微猶豫,他平日裏背書背不會,送飯確實耽誤時間,若是去一趟能夠直接解決,日後他不必再花時間。先生今日要走,晚上沒有課,他可以出去。他這般想著,心裏小算盤大致算了時間,問道:“什麽時候?”聚善緣蘭澤沒有去過,但是和鳳春樓那些地方都在一條街,蘭澤知道大致位置。他和兩名書童約好,因為他答應,對方提前就把銀子給了他,拿到銀子之後蘭澤便放心了。他買了一壺龍井秋露,按照小書童說的去了廣寒闕,這裏似乎是一家酒坊,外麵擺放了許多銀色的酒壇,上麵雕刻了圓月雲彩。蘭澤進去之後和小二說了找人,他正好是掐著時間到的,書童正好下來。“蘭澤,主子正在房間裏等你,你快上來。”蘭澤略有些疑惑,為何變成了等他,他略有些不確定,跟著書童上了樓,雅間打開時,一眼便看到了兩張熟悉的臉。“蘭澤,我家主子聽聞你和阮世子相識,你原先是阮世子的書童?主子便想讓你上來坐坐。”京城的公子們都互相認識,阮雲鶴的名諱人盡皆知。蘭澤不怎麽想見阮雲鶴,阮雲鶴如此記仇,時不時做一些小動作針對他,雖說不痛不癢,也足夠讓他戒備。“我和世子不怎麽熟悉,這是林少爺要的龍井秋露,我先回去了。”蘭澤放下東西就要走人,被那位林少爺叫住,林少爺看一眼對麵阮雲鶴的神色,對他道:“蘭澤,你等等,別著急走。”“近來麻煩你每天往前院跑,你坐下來,我敬你一杯。”蘭澤唇畔略微抿著,他下意識地瞅一眼阮雲鶴那邊的方向。對麵的林少爺說話非常客氣,眼中卻似笑非笑,並不怎麽友善。他被很多人看著,下意識地有些抵觸,別人氣場強,他便有些害怕。“林少爺……我不喝酒。”蘭澤這般說一句,他銀子已經拿到手了,在考慮若是直接走了,對方日後會不會找他算賬。“不喝酒喝茶也行,你別害怕,這裏這麽多人,我還能吃了你不成。”蘭澤木頭腦袋,他不想留下來,又怕得罪人,僵在原地略有些不知所措。在對方還要說什麽的時候,阮雲鶴開了口,“喝什麽茶,我替他喝。”林公子臉色略微變了,神情變得有些尷尬,對阮雲鶴道:“怎麽能讓世子……這般,我讓人送他回去……”還欲說什麽,阮雲鶴已經起了身,蘭澤在原地站著,直到他被阮雲鶴領著出來,齊星宇在後麵跟著,但是沒有離他們太近。他的手腕被握著,蘭澤略微猶豫就沒有掙紮,出了酒樓之後阮雲鶴才鬆開他,來來往往都是行人,不遠處馬車停在街道邊。“不想陪酒,為什麽還要過來?”阮雲鶴視線落在他身上,這是從上次的事過去之後第一次跟他講話。蘭澤被這番質問,對上阮雲鶴略微冷淡的目光,他有些不高興。“我是過來送東西的,又不是陪酒的。”“這般,你難道沒有想到,已經來了酒樓,送完東西他會讓你留下來?”阮雲鶴麵上沒什麽表情,一字一句問道:“還是你知道,便是這般欲擒故縱,我和齊星宇在,擔心我們會告訴先生?”蘭澤聽的愣了一下,半天他才反應過來阮雲鶴在說什麽,他胸腔裏浮出怒意,略微睜大了一雙眼,忍不住道:“世子在說什麽。”果然是阮雲鶴和齊星宇告的狀,這一點他已經猜到沒有和對方一般見識,如今阮雲鶴卻這般說……這般羞辱他。蘭澤因為氣憤臉上漲紅,他生氣道:“隨便世子如何想,世子想要告狀便去,不必特意過來和奴才說一遍。”他說完了便要離開,齊星宇發現不對便在後麵嚷嚷:“喂,蘭澤,怎麽又走了……你打算走著回去?”一句話把蘭澤叫住,蘭澤來的時候是坐對方給他安排的馬車,如今自然不可能再上樓去找那兩名書童,大不了他自己想辦法就是了。他才不願意聽阮雲鶴壞嘴巴講話。蘭澤這般想著,他沒有回頭,興許是上天聽到了他心中的抱怨,眷顧了他一下,隻是又沒有那麽的眷顧。不遠處的馬車緩緩地停下來,待車窗簾子掀開,露出來那張熟悉的臉。賀玉玄看到他略有些意外,目光掃向他身後。“蘭澤為何在這裏。”賀玉玄在國子監裏麵代課,如今算是抓住他出門了,身後齊星宇已經追了上來,蘭澤一時不知道哪種情況更壞一些。“賀大人,”齊星宇已經到了蘭澤身邊,對賀玉玄道:“我們幾個出來辦事,有先生原來給的文諜,現在正準備回去呢。”齊星宇一邊說著,一邊扯了一把蘭澤的袖子,讓蘭澤跟著他走。兩邊都是壞東西,蘭澤身上可沒有文諜,那些文諜每月隻有幾張,全部都在阮雲鶴那裏。他在原地略微猶豫了一下,最後跟著齊星宇走了。賀玉玄在馬車裏坐著,目光還停留在他身上,開口道:“可要我送你們回去。”“不必。”齊星宇一點也不想和賀玉玄待,擠眉弄眼道:“世子還在等著我們,不必賀大人為我們操心了。”齊星宇低聲對蘭澤講:“千萬別答應他,若是答應了,興許我們會被送進詔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