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到了上學的時候,我跟你表白,你像拒絕其他女生一樣,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還說……說你心裏隻有唐如歆……”


    言斐:“……”


    小姑娘淚眼婆娑,雙目通紅,好似傷心到了極點。


    言斐有些無奈,替她擦了擦眼淚,安撫道:“隻是做夢而已,不是真的,別胡思亂想……”


    莊以念還沒徹清醒,有點兒孩子氣,紅著眼睛委屈道:“可是我感覺很真實。”


    “……”


    言斐頭疼不已,他從未想過,唐如歆的存在會讓她這麽在意,都快成心結了。


    他摟著她的肩,攬她入懷,溫聲道:“不是都跟你說了,我不喜歡她,為什麽還總這麽覺得?”


    莊以念靠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漸漸平靜下來,說:“他們都說你喜歡她。”


    言斐又問:“他們是誰?”


    莊以念小聲道:“學校裏的人。”


    言斐忍不住笑:“學校裏那麽多八卦,難道你每一件都信?他們還說我為了少奮鬥幾十年,跟你在一起了,你怎麽不信?”


    “……”


    莊以念語噎,他們那時候確實沒在一起,連心思都沒敢戳破。


    窗外已經沁出微薄的天光,言斐抱著她安撫了一會兒,忽然低頭問:“還困不困?我同你說說,我以前的事?”


    莊以念一愣,抬眼看著他。


    他還從來沒主動跟她說過自己以前的事,而她因為覺得那些回憶應該很痛苦,所以也一直不敢多問。


    莊以念搖了搖頭,又立馬點了點頭:“我不困。”


    言斐的神情添了一絲恍惚,像是陷入了回憶中。


    “我和唐如歆認識,大概是八歲那年……”


    “那時候,我祖父還沒過世,唐家從鄉下搬過來,借著一點遠親關係找到我祖父,我爸媽看在我祖父的情麵上,幫他們解決了一些債務,讓他們安頓下來。他們很感激,就經常讓他們的女兒來找我玩,還向我祖父透露出結親的意思……”


    聽到這裏,莊以念忍不住插了句嘴:“原來這就是他們說的娃娃親?”


    言斐低頭看她一眼,繼續道:“祖父沒同意,我們家不太喜歡替小孩子決定這種事情……”


    莊以念心道,估計也有可能是不太看得上唐家。


    從前,言家未發生變故的時候,是實打實的書香門第,家境優渥,比唐家不知要強上多少,如果真結了親,絕對是唐家高攀了。


    “後來,祖父過世,沒過兩年,我爸媽也出了事……”


    那幾年,應該算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時日。


    他自小出身不差,除了祖父對他的要求嚴格一些,過的也算是養尊處優的少爺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吃過什麽苦頭。然而,旦夕之間,天翻地覆,一切都變了。倚靠的親人相繼離世,家業敗落,母親成了植物人,躺在醫院裏,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


    植物人的治療費不低,那時他家裏還留了一點家底,但親戚們無人敢接這個爛攤子,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突逢巨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便隻好將希望都寄托在了願意收留他和他母親的唐父唐母身上。


    起初,唐家對他其實還算可以,他自知寄人籬下,也收斂了自己的少爺脾氣,開始學著做各種家務,幫他們的女兒輔導功課。可即便如此,還是架不住他母親一直沒有好轉,長年在醫院住著,治療費昂貴,唐父唐母便漸漸開始有了怨言。


    當時他已經十五歲,雖然還未成年,但也足以照顧自己,聽到這些怨言,就想著清算一下父母留給他的遺產,搬出唐家,獨自照顧母親。


    誰知,唐父唐母非但沒同意,反而勸說他留下,不知道是怕外人說閑話詬病他們忘恩負義,還是因為遺產的賬目已經算不清楚。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們甚至沒經過他的同意,將他祖父留給他的一幅字送人了。


    恰好這時,他母親的情況突然惡化,沒多久就過世了。他再次遭受重擊,頹靡了好一段時間,唐父唐母的怨言也因此消停了。


    不過很快,另一個矛盾又出現了。


    自從言家出事之後,唐父唐母再沒提過撮合他和唐如歆的事,但兩人年紀相仿,又在同一所學校念書,一起上學放學,難免走得近了些。


    那時兩人剛上高中,唐如歆因為長得漂亮,在學校裏很受男生歡迎,偶爾還會有男生在她回家的路上攔住她,給她遞情書。


    有一回,唐如歆被一個平常喜歡在學校裏逞凶鬥勇的男生攔住,硬要她當自己的女朋友,還企圖動手動腳。


    唐如歆嚇得躲到了言斐身後,那男生就跟言斐動起了手,最後打不過,灰溜溜地跑了。


    事後,唐如歆為了謝言斐,就用攢下的壓歲錢買了一樣禮物送給他。誰知那男生心有不甘,竟然跑到老師那裏告狀,汙蔑他們兩個早戀,晚上偷偷約會,老師便叫了兩人過來對質。


    再之後,這事兜兜轉轉傳到了唐父唐母的耳中,唐母又剛巧發現了唐如歆送給言斐的禮物,登時大發雷霆,懷疑是言斐不懷好意,主動誘騙了自己的女兒。


    當時,唐如歆大概是害怕被責打,並沒有站出來替言斐辯解,說禮物是她主動送的,不關他的事。


    矛盾就此徹底爆發,十幾歲的少年受不了這樣的輕視和汙蔑,便提出要搬到學校裏去住。


    這一回,唐父唐母終於同意了。


    莊以念聽得有點揪心,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又問:“那你當時……到底喜不喜歡唐如歆啊?”


    如果喜歡,那該得多難過。


    言斐看著她,停頓了片刻,說:“我那時候,根本沒有心思想這些,更何況,她爸媽的想法,我多少也能猜到點,不至於自討沒趣。”


    言家沒落魄的時候,就趕著往上貼,一落魄了,就恨不得立馬撇清,勢利成這樣,也是醉了。


    莊以念心疼地抱住他:“不喜歡最好,他們不值得。”


    言斐感受著懷裏的溫暖,笑了笑。


    “再後來,我高中畢業上大學,就徹底同他們兩清了……至於其他的,我也懶得跟他們清算,隻把我祖父還有爸媽留下的幾件重要遺物帶走了。”


    莊以念聽完這些,登時氣憤不已:“虧我還以為他們對你有多大的恩,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早知道結婚的時候就不該請他們!”


    “不管怎麽說,他們當初也確實在關鍵時候站了出來,就算是誰也不欠誰吧。”


    他將她從懷裏扶起,摸摸她的頭,低眸笑:“這就是我跟她之間的一點過去,現在你總該放心了?”


    莊以念對上他的笑,臉微微一紅:“你又不早跟我說清楚,我聽多了八卦,當然就容易亂想……”


    言斐在她額角親了親:“好了,睡覺吧。”


    “嗯。”


    莊以念摟著他的腰,靠在他懷裏,很快重新入了眠。


    ……


    ---


    再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手下空空的,莊以念睜眼一看,被窩裏已經空了,言斐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了床。


    她伸了個懶腰,隻覺得渾身酸軟,在床上賴了會兒,才不情不願地起身。


    洗完漱,她出了臥室,在客廳和樓下都沒看到言斐,不由奇怪,問了正在打掃衛生的惠姐一句:“阿斐呢?”


    惠姐道:“姑爺好像在書房。”


    書房?


    大周末的,他這麽早在書房幹什麽?


    莊以念懷著疑惑到了書房門外。


    門是半掩的,她輕輕推開,隻見他在桌案上鋪了白紙,正手執毛筆,蘸了墨在寫字。


    秋陽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映出半張清雋如玉的側臉,還有臉上專注的神情。


    執筆的手素淨修長,衣袖半挽,腕骨沉著。


    好久都沒見他練過字了。


    莊以念推開門,輕手輕腳走過去,問他:“你在寫什麽?”


    言斐收了最後一筆,直起身來,示意她自己看。


    莊以念低頭一看,是四個大字——言念君子。


    “言念君子?”


    小公主文化水平有限,一時有點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這句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語出《詩經》。”言斐抬眼一笑,“你不是問我,你工作室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嗎?取這頭兩個字。”


    頭兩個字?


    言念……


    莊以念在心裏默念著,很快反應過來,隨後怔住——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言念。


    他的姓,她的名。


    原來,是這樣。


    第45章


    心底深處仿佛有細流涓涓,流淌而過,浸潤得一片柔軟,千簇萬簇的花愀然盛放,綿延無盡。


    莊以念看著紙上的風骨清峻的四個字,怔忡了許久。


    言斐將筆擱在硯台邊緣,走到她身後,輕擁住她,在她耳邊道:“新公司的名字,也叫‘言念’,你說好不好?”


    莊以念不知怎麽,驀地紅了眼眶,轉過身摟住他。


    言斐由著她抱了一會兒,鋪了一張新的紙,將毛筆遞給她:“要不要試試?”


    莊以念立馬興奮地道:“好啊!”


    大學的時候,她特地學著臨摹過他的字,還跑去加入過什麽書法協會,雖然最後學得像狗爬,但這並不妨礙她有一顆樂於學習的心。


    莊以念接過筆,照著他寫的,臨摹起來。


    結果,手一抖,第二筆就歪了。


    “……”


    她有點尷尬,強行挽尊說:“我、我還沒準備好,這個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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