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麵人收回目光,把玩著桌上白色的茶盞。“德陽將軍府連夜喊了太醫進府,又不光我知道,京城這麽多雙眼睛都盯著呢。”茶盞不斷磕在桌上,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顧瀲看了眼蒙麵人包裹嚴實的手指,把話題拉回正軌。“那便多謝閣下關心,我這次來是為了那本賬本,閣下幫我這樣一個大忙,如果往後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盡管提就是。”“我說了不要你什麽,賬本於我來說又沒什麽用,給你就是,不過……”蒙麵人話頭一頓,轉了個彎,“不過顧丞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才行。”“什麽?”蒙麵人笑著問道:“顧丞就這麽獨身一人來見我,難道不怕我是個壞人,騙顧丞的麽?”顧瀲淡淡掃他一眼,“我既然敢獨身一人赴約,自然有自保的能力,閣下如果不信,可以試試。”想起昨天顧瀲朝浴桶捅下一刀時幹脆利落的動作,蒙麵人的嘴角緩緩放下,本來大敞四開的雙腿稍稍並攏,半晌輕輕歎了口氣。“我還以為,我在顧丞心中是特殊的……”“閣下說笑了。”蒙麵人藏在麵具後的嘴撇了撇,起身從身後的抽屜中拿出一個賬本遞給顧瀲。顧瀲接過去,簡單翻了幾頁,目光微沉。賬本上頭不光記了劉霈買官這一筆,之後劉霈往呂家送了大大小小幾十樣東西也全都記載在冊,甚至連來路去處都標注得清清楚楚。他繼續向後翻,卻翻到了一片空白。顧瀲很快明白過來。“這是劉霈的賬本?”“對,劉霈自以為聰明,留了這麽個賬本,想把自己綁到呂家大腿上以求自保,卻沒想到……”卻沒想到成了催命簿。“不過……”蒙麵人把手中茶盞往桌上一放,湊近顧瀲,壓低聲音道:“今日呂肅也在這嬌玉閣,顧丞不如同我一起去聽個牆角?說不定有什麽新發現呢?”說完也不管顧瀲願不願意,他站起身走過去,往顧瀲身後的牆上一拍,青磚牆被推開一條縫隙,再往裏看,居然是條向下的樓梯。“走吧。”蒙麵人朝顧瀲歪歪頭,率先走進去,走了兩步見顧瀲沒跟,他停下來向上看去,“怎麽?顧丞還真怕我了?”顧瀲微微一笑跟進去,不動聲色掏出指刀捏在手裏,“閣下閑來無事時就是這麽在嬌玉閣聽牆角麽?”青磚牆緩緩合起,周遭陷入一片死寂,蒙麵人沒再回話,隻剩兩個人的腳步聲。剛踏上平地,便聽見蒙麵人低聲提醒道:“噓,到了,呂肅警覺,不要驚動。”顧瀲放輕步子,慢慢走到蒙麵人身邊站定,靠近牆邊動了動耳朵,他沒有習武之人的清明耳目,隻能緊緊貼在牆縫才堪堪聽到隔壁聲音。“呂將軍……嗯……”沒想到剛湊上去就是女子的嚶嚀,顧瀲抬眸瞅了一眼蒙麵人,似乎看見後者衝他挑了挑眉。“藥呢?”是呂肅的聲音。“呂將軍,那藥吃光了,您忘了嗎?”呂肅好似很生氣,一把掀了什麽東西,顧瀲緊貼著的牆麵微微震動,發出一聲巨響。“呂將軍!”女子嚇到了,帶著哭腔道:“奴婢借了旁的藥,不如呂將軍先將就……”呂肅粗聲粗氣道:“那還不趕緊拿出來!要不是老子被人下了毒,不用吃藥就能把你……”後頭的話粗俗不堪,可顧瀲已經顧不上了。呂肅被人下毒?誰會對呂家下手?顧瀲還未找到可疑之人,口鼻突然被人捂住,正待掙紮時,身後的蒙麵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將指刀打落在地,低聲警告道:“屏息。”顧瀲一愣,目光瞥見牆縫中飄出幾道嫋嫋白煙,才明白蒙麵人為何要捂他口鼻。隔壁居然是點了催情香。脖頸處突然一涼,顧瀲縮了縮脖子,意識到貼上來的是身後人的麵具,他立刻屈起右臂,靠手肘將人往後推,手腕卻被捏住拉直。“別、亂、動。”蒙麵人粗喘著貼過去,目光灼灼盯著顧瀲瑩白的耳垂,他方才隻顧著幫顧瀲捂住口鼻,自己卻不慎吸進兩口煙氣。這助興藥是嬌玉閣的鎮店之寶,藥效本沒有這麽強,可不知怎麽換他吸了兩口卻如此厲害?幾乎是刹那間身子便起了反應,更要命的是這藥太烈,他快要忍不住了……顧瀲一動不動,盡量同身後人保持著一段距離,可他無法捂住耳朵,那一聲聲喘息似乎放大了一般鑽進他的耳中。想了一會兒,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蒙麵人的大腿上寫字。“走。”催情香還在源源不斷從隔壁泄出,不能再待下去了。酥酥癢癢的感覺從大腿上傳來,蒙麵人緊緊咬住牙根,才控製住自己沒對顧瀲做出什麽無禮舉動。這時隔壁突然闖入了什麽人,哭天喊地道:“將軍!將軍不好了!書房走水了!”呂肅怒喝:“你們是幹什麽吃的!裏麵東西呢?”那邊腳步雜亂,蒙麵人深吸一口氣,趁機放開顧瀲,微微弓起身子靠在牆邊。“沿著、沿著這條路直走,到盡頭時右轉,便能出去,那裏會有人接應,把你送、送回將軍府……”顧瀲用袖子捂住鼻子,回身看了眼蒙麵人,雖然什麽都沒說,看那樣子似乎要帶他一塊出去。蒙麵人突然笑了:“我沒事,就是個催情香而已,又不是要死了,隻不過……”他狠狠吞咽一口唾液,繼續道:“隻不過顧丞繼續呆在這裏的話,我不敢保證顧丞的安全。”聽懂他話裏的意思,顧瀲輕輕點頭,算作告別,轉身要走時又被喊住。“等等。”蒙麵人強撐著站穩,側過身子遮掩一番,他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來一抖,披在顧瀲身上,大手在顧瀲後背微微一推。“去吧。”--------------------趙赫(盯):你怎麽了!你站起來啊!急死個人了!第21章 顧瀲,你是不是玩不起!外衣還留著一點餘溫,但很快便跟顧瀲的體溫融為一體,直到走出去一段距離,確保不會再聞到催情香,顧瀲才敢把袖子放下來。沿著密道一直往前走,沒走多久便到了盡頭,盡頭處出現了一左一右兩個分叉口。照蒙麵人所說,到路盡頭右轉,接著一直走便能出去。顧瀲站在岔口處往左邊看,那路一眼望不到頭,再遠一些連蠟燭的光都瞧不見,少說也有百丈遠。他看了會兒,邁步朝右走去,推門出來後才發現這裏居然是京城的最高樓響馬樓。見有人出來,兩個蒙麵人上前一拱手,客氣道:“顧丞請上馬車,主子吩咐我們送您回德陽將軍府。”顧瀲沒上車,而是吩咐道:“不必送我,你們一個去嬌玉閣後門知會一下我一個叫顧洋的仆從,另一個趕緊回密道看看你們主子吧。”兩個蒙麵人互相對視一眼,決定聽顧瀲的話,一個進了響馬樓,一個轉頭往嬌玉閣後門去。顧瀲看著蒙麵人離開的背影,心中疑惑越來越大。明明是兩個淩霄閣的人,為什麽對他的吩咐如此言聽計從?甚至思考不過兩秒便做了選擇。顧瀲裹了裹身上的外衣,重新回到響馬樓那不起眼的側門前,他方才就是從這門內出來的,岔口到這兒不過幾十丈,而從這裏往回走的話,剛好是正西的方向,也就是說,那條左邊密道的出口,是在響馬樓向西大概兩條街的位置。“少爺!”這時身後遠遠傳來馬車聲,還未停穩,顧洋就從馬車上跳下來,瞅了眼顧瀲身上黑色的袍子,轉身拿了兔毛毯子給他。“少爺,出什麽事了?你怎麽在這兒?”“沒事,回去再說吧。”顧瀲上了馬車,收拾自己的兔毛毯子時,摸到了一片光滑柔軟的衣角。他拽出來看了眼,是蒙麵人給他披上的那件外衣,也不知用了什麽料子,借著外頭幾絲月光看去,那衣服竟然如海麵一般波光瀲灩。顧瀲沒忍住雙手合起揉搓片刻,他這樣滿腹詩書的人竟也找不出合適的詞句來形容一二。若真要說,就是比書中那雲絮織就的無縫天衣還要金貴。進了德陽將軍府,顧瀲把那件黑色外衣脫了,本想叫顧洋拿去查探一番,手遞至一半,又收了回去。他倚靠在軟榻上,閉上眼仔細回想一番,突然問道:“顧洋,從響馬樓往西兩條街是何處?”顧洋腦子裏裝著整個京城的街市,幾乎是立馬回答:“是重華街,王翰林,習將軍幾家的宅子都在那裏。”顧瀲沉默片刻,又問:“可有什麽空置的宅子在那邊?”“空置宅子?”顧洋想了片刻,“哦,從前杜閣老的宅子也在那裏。”顧瀲“唰”地睜開雙眼。杜閣老趙赫的外祖,孝元皇後的母家。嬌玉閣。床幔掛了整整三層,將裏頭的人影遮得嚴嚴實實,卻遮不住其中聲音。“我竟不知,這忘情春什麽時候改了藥效?”“撲通”一聲,似乎有人跪了下去,“主子,並非忘情春改了藥效,而是主子似乎服用了一種名為斷情草的藥,這兩樣藥性衝突,是以……是以激發了忘情春的效用。”斷情草……蒙麵人蜷著身子抽搐幾下,回想起今日早晨喝下的那碗藥,強撐著身子坐起來,“斷情草……是何效用?”“回主子,服用此藥,可平心靜氣,強壓欲火,服得少,便是普通降火藥,服得多,便是那令人不、不舉之、之”床上人雙臂一軟,摔進被褥裏,雙目圓睜瞪著床幔,咬牙切齒道:“不、舉?”“顧洋。”顧瀲突然從榻上坐起身,吩咐道:“你現在即刻進宮,去招英殿看看皇上,如果王德忠或者皇上問起來,就說……就說呂府走水,我不放心皇上,便叫你去貼身保護。”“是!”顧洋轉身要走,顧瀲又將他喊住。“記得,一定要親眼看見皇上。”顧洋點點頭,“記得了。”待顧洋走了,顧瀲重新合眼,往榻上一歪,手背不小心壓在一旁的黑色外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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