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笙帶著氣質截然不同的讀書人上了馬車,路上給解釋一下邱老先生遇到的奇怪事兒,順便叮囑一番:“你們別亂說話,邱大人不信怪力亂神,認為這是無稽之談,邱老先生就是生病了,不讓方士看的。”


    林清遠表示理解:“邱大人也是飽讀詩書,聖人曰,子不言怪力亂神,以前我也不信的。”


    遇到了蕭雲笙,見多了這些,不信也得信了。


    蕭雲藍更好奇邱老先生夜裏教書教的是誰:“難不成教的是鬼嗎?咱們能不能聽一聽?不聽不是浪費了嗎?教一個是教,教一群也是教,咱蹭課唄。”


    蕭雲笙挺想把二哥哥的腦子劈開看看,到底裝的是什麽?你還想跟鬼做同窗?


    林清遠更擔心老先生的身體:“先生的身體要緊,若是那鬼禍害先生,還是盡早鏟除了,拯救先生最重要了。”


    蕭雲藍:“人家也沒在眼前,你這麽孝順人家也聽不到啊。”


    “尊敬是放在心裏,不是在嘴上, 二少,你這張嘴少說話吧。”


    “你還教訓我?”


    “三人行必有我師,你做得不對,我有責任教導你,我可不是誰都教導的。”


    蕭雲笙沒想到他倆處的跟歡喜冤家一樣,閉目養神,讓他們鬥嘴吧。


    跟林清遠這種讀書人混,總比和那些不學無術的紈絝混要好吧。


    到了邱家,門房已經有人等著,行了禮領著他們去了內宅,先見過主家。


    邱家是文官世家,和鎮國侯這樣的武將來往不多,不過人家侯府的公子,小姐來看望,肯定要熱情招待的。


    邱王妃一個勁兒的誇讚蕭雲笙:“雲笙這孩子在邊境拜了先生的,一手醫術出神入化,我家郡王爺就是被她治好的。


    我特意請她來給父親看看, 大嫂,你可別因為雲笙年紀小就輕視她,看一看總不會壞事兒的。”


    邱夫人自然得給這個麵子:“難得蕭小姐小小年紀就能獨立看病了,不知道你師父名諱?肯定很厲害吧。”


    “當然了,我師父江湖人稱逍遙鬼醫,醫術出神入化, 不說活死人肉白骨,遇到我師父,隻要不是必死之症,大多能救回來的。


    我雖然隻要師父一半兒的功力,邱老先生這點兒小病還是沒問題的。”


    “逍遙鬼醫?”


    這稱號挺稀罕的。


    “誰在說逍遙鬼醫?”


    邱大人邱梓鴻告了假,早早回來,不放心父親的身體,正好聽到她們談話。


    “是蕭小姐,她說她是鬼醫的徒弟。”


    “真的嗎?太好了,鬼醫大名如雷貫耳,能請到鬼醫的弟子,也是我邱家的福氣,我父親就拜托蕭小姐了。”


    郡王妃很意外,她還以為兄長會反對呢,問道:“這個鬼醫很出名嗎?”


    “當然了,我曾經在外遊學,聽聞鬼醫的傳聞,之所以稱呼他為逍遙鬼醫,是因為先生行蹤不定,率性而為,醫術更是出神入化,不是絕症不出手,因此而得名。”


    蕭雲笙露出高冷的笑意,聽說過師父的名頭,那就好辦了,她也不用想辦法讓東家信任自己了。


    醫不叩門,能讓患者信任,治病就會順利很多。


    “咱們先去看看病著吧。”


    “好的,請跟我來。”


    邱老先生的住處很是雅致,竟然種了滿院子的紫竹,這東西還挺少見的,蕭雲笙多看了幾眼。


    “我父親現在白天大多是昏睡,晚上才會清醒,像是回到以前教書育人的時候,對著空氣一陣指點,有時候還會把自己給氣著了。”


    “除此以外,可有別的異常?沒有說是教導誰的嗎?”


    “這倒是沒有,父親清醒的時候很少,我們都說不上幾句話就被趕出來了。


    也請宮裏的太醫給看過了,父親的身體不容樂觀,現在都是吃藥調理,可父親 經常不肯吃藥,讓我們也很無奈。”


    蕭雲笙進入內室,老先生正在睡,隻是睡夢中還蹙眉,睡的很不踏實。


    人在睡著的時候, 麵上的表情代表了他腦子裏的想法, 有時候看著是睡著了, 腦子活動劇烈,醒來會覺得比不睡覺更累。


    此時老先生就是這種情況,甚至能看到他身體突然抽搐幾下,嚇壞了邱大人等人。


    “蕭小姐,您看這……”


    “我先把把脈,沒大礙的。”


    “那就好。”


    蕭雲笙把脈,這是先治身體的病症,夜裏再說他給人教書的虛症。


    “身體確實不太好, 沒有明顯的病症,是身體衰老造成的體能下降。”


    “那該吃什麽藥?”


    “苦藥湯子老先生也不願意喝,也容易損傷胃,回頭我做點兒九珍榮養丸,溫補為主,慢慢調理,這病著急不得。”


    邱大人點頭,“辛苦蕭小姐,做好了我派人去拿。”


    “好說, 這個不是要緊的,最要緊是老先生晚上熬夜教書,對他的身體損傷很多。


    大家都知道熬夜傷神,更別說這麽大年紀的老人了, 他每次熬夜教書,都是對他身體的一次透支, 若是不能及時幹預,活不過一個月。”


    “什麽?如此嚴重?”


    “讓你一個月日夜不停地工作,隻睡很少的時間,你能受得了嗎?現在老先生別看睡著了,其實腦子裏一直在激烈運轉,並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


    “這可怎麽辦?”


    “我先讓老先生好好睡一覺,晚上在看看情況,有些事情得跟他親自談。”


    蕭雲笙取出一張安神符,貼在他腦門兒上,邱大人明顯的唇角抖動幾下,最終沒有阻止。


    有時候他也猶豫,到底要不要請道士和尚來驅驅邪,可這麽做的話,跟自己一貫的堅持就起衝突了,等於否認了自己的信念。


    可以救父親,就算是沒了信念又能怎麽樣?


    蕭雲笙假裝沒看出他的糾結,起身觀察老先生的臥房,道:“突然的改變是有誘因的,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出事兒。


    前些日子我去寧國公府看望寧老夫人,她的身體一直不好,檢查一番才發現,是臥房的宮燈出問題了, 現在老夫人的身體已經好轉很多。”


    邱郡王妃道:“我也聽說了的,寧老夫人都請了了塵大師來診治, 也沒有好轉,還是蕭小姐更勝一籌。”


    蕭雲笙沒有想踩著了塵壯大自己的名聲,謙虛道:“術業有專攻,了塵大師診治的時候沒有看到宮燈,當成一般的中邪來治的,治標沒有治本。


    也是因為他出手,穩住了老夫人的身體,不然老夫人早已駕鶴西去了。”


    邱郡王妃佩服了:“蕭小姐胸懷磊落,讓人佩服,倒是我見識少了。”


    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蕭雲笙繼續觀察內室,就連房梁都不放過。


    林清遠和蕭雲藍都安靜站在一邊,蕭雲藍眼神滴溜溜的轉動,四處觀望,一看就不老實。


    林清遠目不斜視,謹守禮節,他無意間看到老先生桌案上的一本書, 封麵上的字體很古怪,是一種很古老的字體,現在幾乎看不到了。


    他還是無意間在同窗的藏書閣裏看到一次,這裏竟然也有?


    和邱梓鴻說一聲:“邱大人,學生林清遠,是蕭小姐的隨從,不知道可否看一眼老先生書案上的書啊?”


    “沒關係,你看吧。”


    林清遠道謝, 掀開了書本,突然,身上爆發出一股青色氣體,直接把他給掀翻了, 書本也掉在了地上。


    “怎麽了?這書還會打人的嗎?”


    蕭雲藍把人扶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書上。


    邱梓鴻就要撿起來,蕭雲笙喊道:“慢著,這書有問題。”


    “真的嗎?怎麽可能?書本是記載聖人文章,能有什麽問題?”


    “那要看是什麽書了?若是邪書呢?不能一概而論,隻是這書本的紙張就不對勁,這是人皮製作而成。”


    書本的封麵用特殊材料製作的,應該也加了符文,所以蕭雲笙沒有看出來。


    林清遠掀開書封,一股邪煞氣衝天,讓蕭雲笙都有些心驚,好邪門的東西。


    “什麽?”


    眾人嚇得後退,蕭雲笙蹙眉,抬手開了天眼,隻見書本上散發著陣陣黑紅之氣,充滿了邪性。


    蕭雲藍問道:“老林沒事兒吧?”


    林清遠撫摸一下胸口,除了被嚇一跳,其他倒還好,“沒事兒,我隻是翻開封麵 ,還沒看清楚裏麵寫的什麽。”


    “你身上的才氣替你擋下了,我不是說過 ,你的才氣已經化為實質, 形成浩然正氣,是讀書人的最高境界,所以你才沒事兒的。”


    邱梓鴻多看了林清遠一眼:“這麽厲害?怎麽會做蕭小姐的隨從?不去科舉可惜了。”


    “他當然會去科舉啊, 和來我家做事兒不衝突,讀書人也要吃飯的,那才氣也不能當飯吃。”


    邱郡王妃道:“回頭說這位小先生的事兒,這書哪裏來的?該怎麽辦?”


    “這得問你們啊,書是你們的呀?”


    邱梓鴻找來貼身伺候的老仆人,他看一眼,道:“這是小少爺送的,就是不久前,說來也挺巧的,這書送來沒幾天,老爺就不正常了。”


    “景文?那個逆子呢?還不趕緊把人找來?”


    邱梓鴻氣死了,這個逆子讀書不行,竟然敢謀害自己祖父了?


    蕭雲藍道:“邱大人你別生氣,說不定景文也不知情,他是無意的,他怎麽也不可能傷害自己祖父吧?”


    “問過再說,就算是無意,那也是他蠢,什麽東西都能給老爺子的嗎?”


    邱景文若是在場,先得挨了父親一頓板子。


    蕭雲笙不理他們的家務事,饒有興致的翻看書本,或許知道她的厲害,那書老老實實的,不敢反抗。


    “這書上記載的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紙張,不是咱們這兒的,倒像是巫族記載重要傳承用的紙。”


    “巫族?有這個族嗎?”


    “巫族是北金的信仰,就像是咱們這兒的佛道一樣,不過巫族的信徒更瘋狂,更偏執。


    這麽說吧, 你信仰佛家,路過道觀進去拜一拜,佛祖和道祖頂多不保佑你,卻不會生氣,責罰與你。


    巫族不一樣,你敢拜祭別的神,說什麽也得教訓教訓你,丟了命都有可能。”


    “那這巫族不是很小心眼兒?”


    “噓,不要說人家,小心巫祖找你玩兒。”


    蕭雲藍嚇一跳,不會來真的吧?


    蕭雲笙咬破手指,在書的封麵外加了一道鎮邪符,背麵也沒有放過,血都放了不少。


    “用血畫符,疼不疼啊?你怎麽不用我的?”


    蕭雲藍難得良心發現,挺心疼妹妹的,蕭雲笙笑道:“下次用你的,二哥哥的血陽氣旺盛,也有驅邪之效,我不會跟你客氣。”


    “那就好,隨便你用。”


    他大包大攬,血嘛有的是,多吃點兒人參補補又能養回來,有用就行。


    邱景文被人找到, 進門看到這麽多人,笑嘻嘻打岔:“怎麽都在啊?不怕打擾祖父休息嗎?”


    “混賬東西,你還有臉說,你祖父差點兒被你害死了,還不跪下!”


    蕭雲笙擺擺手:“出來審,別打擾老爺子休息。”


    “請家法來。”


    邱景文心中咯噔一下,動真格兒的嗎?


    邱夫人心中焦急,把他拉出去低聲道:“你送你祖父的是什麽書啊?就是那本書害的你祖父出事兒的,你趕緊認錯,免受皮肉之苦。”


    “這怎麽可能?”


    “母親親眼看到的,可邪門兒了,你別不信邪。”


    家法是一根藤鞭子, 暗黑色的,不知道是不是被血液浸透了, 看著就滲人。


    邱景文腿軟,直接跪下求饒:“父親,求您給兒子一個狡辯的機會啊。”


    蕭雲藍仰頭望天,怕自己笑出來,還有比自己更實誠的孩子,這頓打看來是免不了了。


    “不是,是解釋,解釋,父親放下鞭子,家裏還有客人呢,別讓客人看笑話。


    蕭二哥,你幫我求求情,我跟你三弟可是好友,前些日子我還去看他了呢。”


    蕭雲藍:“能跟我三弟玩兒的好,都不是什麽正經人。”


    “蕭二哥!”


    邱景文氣的想吐血,蕭二哥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蕭雲笙問道:“你的書從哪裏弄來的?誰讓你送給你祖父的?”


    “這個……”


    他眼神轉動,還想狡辯,蕭雲笙道:“打吧。”


    一看就不老實,難怪能跟蕭雲鬆玩兒的好,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都什麽時候了,還敢隱瞞?


    真的是個欠打的貨,她就多餘張嘴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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