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大路也行,得先去縣裏,再從縣裏趕去書院,這一來一回的路程可遠了,還不如走小道。可小道太顛簸,許懷謙身體又不好,他這去書院讀書還不知道要讀多少年,長年累月地顛下來終究不妥,所以修路的時候,陳烈酒就存了點私心,把許懷謙去書院的這條路也一塊規整了。隻不過,他沒有那麽多錢,做不到這條路像村裏那條那般平坦又穩健,隻是用熟土芬實了。果然出了村許懷謙就沒看見像村裏一樣的煤炭渣子路了,而是一條比起以前來稍微平整一點的土路。陳烈酒臉有點紅,終歸是他這個做夫郎的沒用,給不了夫君更好的享受。“阿酒,你好厲害啊!”許懷謙對此完全沒有感覺,聽到陳烈酒還把路修到了書院去了,整個人都驚訝了,他老婆怎麽這麽厲害?“快給我說說,你是怎麽辦到的。”他拉著陳烈酒的衣服,一雙眉目含情的眼睛裏寫滿了崇拜。如果說村裏的路是村裏人看在他能夠掙錢,還有陳氏宗族給他麵子的份上,那村外這條通往書院的路呢?他又是怎麽說通外村人答應他修路的?而且這些事,陳烈酒瞞著他一點麻煩都沒有就辦好了,簡直太神了吧。麵對自家小相公異常崇拜的目光,陳烈酒心情有些複雜。他該怎麽跟他家小相公解釋,這路是他忽悠來的。上次他被各村圍堵,在其他宗族人麵前放下過大話,說他不僅要陳氏宗族的人幫他,還要他們來求他。當時,他們被陳氏族人趕出杏花村去時,確實不服氣,一點都不相信陳烈酒能有那麽大本事,能帶著闔族人發大財。後來,他們看見陳烈酒拉起了燒炭買賣,一車一車的炭從杏花村運出去,杏花村那些原本窮得吊兒郎當的族人們一個個富裕了起來。買衣裳的買衣裳,置地的置地,起房子的起房子,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原本他們對陳烈酒這個惡霸哥兒狠得牙根癢癢,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可是他們看到了陳烈酒能夠族人帶去利益後,又在想,他們族人中,怎麽就沒出一個像陳烈酒這樣能幹又能帶著闔族發大財的哥兒?於是這群外族人起了心思,想要把陳烈酒給挖走,奈何陳烈酒是一點都沒有想叛族而出的想法,他們就隻能退而求其次,希望陳烈酒也能帶帶他們一起發財。把鬥不過就加入,演繹得淋漓盡致。一開始,陳烈酒還真不知道該怎麽答應他們,總不能讓他們也去燒炭吧,縣城就這麽大,容得一下一家燒炭窯,就容不下第二家了。但那會兒修路修得他都快魔怔了,這群人找上門來,他就惡向膽邊生了:“要是你們能同意我把村裏通向書院的小道擴充,我就願意帶著你們。”修路不是小事,還是修這麽遠的一條路,陳烈酒覺得這群外族人回去扯皮恐怕都要扯上個一年兩年的。沒想到,他們這地太窮了,太窮了,窮到了人一看到點希望,就立馬抓住不放。他們回去跟同族人商議了一下,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人家就答應了。隻是損失一點土地,就能讓全族人發財的好事,換誰誰不答應?修這條路的時候,人家還主動出來幫忙了,就希望路早點修起來,陳烈酒好帶著他們發大財。“就”對上許懷謙的眼睛,陳烈酒沒有給他說這麽複雜的事,隻是簡單交代了一下,“就是我們不是要燒仿銀炭麽,我答應買他們的樹,運樹總得有路吧,這路就這麽修起來的。”“是嗎?”許懷謙有點狐疑,修路是十月份開始的,說要燒防銀炭是十二月份開始的,中間隔了兩個月,難不成他能未卜先知?“就算不燒仿銀炭,”他家小相公太聰慧了,一點點不對勁都能叫他察覺到,陳烈酒不得不找補,“我們陳氏的樹木也支撐不了幾年,最後還是得向外族人買樹,所以修路的時候,我跟他們說了,他們要是願意修路的話,他以後就買他們的樹。”靡山縣,別的什麽東西不多,就是樹多,這些樹放在山上,不燒炭,隔上個幾百年都不會有用,現在這些沒人要的樹能掙上錢了,如何叫他們不歡喜。“哦,這樣啊。”許懷謙總覺得陳烈酒對他的話還沒說完,有什麽他沒抓住,可他又十分信任陳烈酒,私心裏覺得陳烈酒也沒必要騙他什麽,即使是有一點不舒服,也暫時性地互忽略了。“我夫郎真厲害,”許懷謙的眼睛直接變成了星星眼,“豈不是以後十裏八村的人提起你陳烈酒都知道你是燒炭的了?”“那是。”陳烈酒揚了揚下巴,臉上也露出得意之色。午夜夢回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好厲害,居然連忽悠人的話都能給圓回來。原本他是打算,路修好了,隔幾年就向外族人買些樹的,畢竟,他們現在的炭隻燒冬季,陳氏宗族裏的樹,完全夠燒了。可是現在他們要燒防銀炭,想要外銷,一年四季都要開窯燒炭,樹就完全不燒了,不得不向外族人買樹了。說起來,還是他家小相公厲害,不顯山不露水,總是能在他意料之外的地方幫到他。他家小相公是他的福星來著吧!“阿謙?”想到這裏陳烈酒繾綣地叫了聲許懷謙。許懷謙抬眸:“嗯?”“不管千難萬險,你要的花椒樹,我都要給你找到。”陳烈酒還記得許懷謙貼在他耳旁親昵地說“阿酒,幫我”時的語氣。他家小相公無緣無故地入贅給他這個惡霸,從不向他要求過什麽,就這麽一點小小的要求,他都給他辦不到的話,算什麽好夫郎。而且許懷謙報酬都提前付過了,陳烈酒想到他家小相公的花樣,臉都是燙的,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學的那些招數,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哎呀,沒事啦。”許懷謙擺擺手,這都三月了,再找不到花椒樹就過了扡插的最好時節,總不能真要他老婆踏遍千山萬水去給他找樹吧。“實在沒有就算了,人生當放棄則放棄,你也別一天天想著這事,實在不行,我們種蘿卜吧,剛好冬吃蘿卜夏吃薑。”正好,播種過生薑的土地也不能連續重茬,得換點別的種才行,原本許懷謙還在愁,種了生薑該換種什麽好,這下沒花椒了,不如十塊地輪流種吧。“好,我知道了。”陳烈酒心裏有主意,就是現在還不能確定,他不能先給許懷謙說了,然後讓許懷謙空歡喜一場。到了書院,許懷謙提著自己的行李下去了,陳烈酒要幫他提上山去。“不用了,家裏還有那麽多事,你就別在我這裏耽誤時間,我自己提上去就行。”家裏一天天可忙了,陳烈酒不僅要燒炭燒磚,還得種地,這樣事那樣事,全都纏著他,能擠出時間來送上他上學,已經很不容易了,許懷謙沒有那麽不懂事,這點小事都要麻煩陳烈酒。陳烈酒想到許懷謙也不是很重,他確實事挺多的,也沒拒絕,牽著牛掉了頭:“那我就先回去了!”“哎、好。”目送陳烈酒趕著牛車下了山,許懷謙這才提著自己的行李,艱難地爬上了書院。太難了,太難了。那個大聰明想出來的在書院正門修九十九階的台階?這不是存心要他們這種病秧子的命嘛。等許懷謙好不容易爬上書院,實在沒忍住在台階上吐了一口血,抬眸看到門口的那兩個門童以一種十分恐懼地目光看著他,許懷謙也是無語。沒辦法,太久沒有這麽劇烈運動過了,實在沒控製住自己的激動之情。“咳,其他學子都來了?”許懷謙拿帕子擦了擦唇邊的血漬,跟兩個還算熟識的書童搭話。“都來了,許相公,不現在應該是許秀才了。”兩個書童也沒想到許懷謙僅僅隻是在書院裏讀了兩個月的書就考上了秀才了,雖然隻是個吊車尾的秀才,但這也實現階級跨越了,“段秀才、章秀才、孟秀才他們都來了,他們尋了新號舍,把你的東西都搬了過去,要小的領你過去嗎?”“好。”許懷謙頷首,剛好,他還沒有去過青雲院,有人帶再好不過。青蓮書院是正經教人讀書的書院,他收來書院找互結的學子,但堅決不允許書院的學子相互巴結。因為本朝允許商賈之子科舉,有些不安好心的商賈總是會讓自家孩子來書院裏結交有功名的人脈。結果自己學問不怎麽樣,反倒害得那些有功名的也跟著墮落。所以書院把有功名的和沒功名的學生直接分成了兩個院,沒有功名的這邊叫青蓮院,有功名的那邊叫青雲院。兩個院門之間落著鎖,沒有特許的話,兩個院的人是不會相互來往的。許懷謙被門童領著朝青蓮書院走過去的時候,書院裏的一群學子,都目光複雜地看著他。自許懷謙一行人考上秀才後,書院的山長和夫子就把縣城的秀才榜著人抄錄了一份回來,貼在丙丁兩班的學舍上,讓這群童生好好看看,為什麽人家能考上,他們就考不上!孟方荀、章秉文能考上大家不意外,他們意外的是許懷謙和段言這兩個後來的,居然也能後來者居上,考上了!如何叫他們心裏不複雜!“沒想到這個病秧子還真考上秀才了!”“可不是,先前誰說的人家會死在考院裏,瞅瞅,人家這不僅活著回來了,還考上秀才飛升去青雲院。”青雲青雲,青雲直上。一聽這名字,就跟他們這種還在青蓮院的不一樣。“這誰能想到呢?!”“要是當初沒有嫌棄他那病歪歪的身體,也跟著他們一塊學習,你們說我能不能也掛個吊車尾?”“不好說。”“那裴望舒跟他們一塊學,不也沒考上麽,可見這還是分人的。”“可裴望舒那樣不學無術的考不上也正常吧,我們跟他又不一樣。”這話倒也在理,裴望舒平日裏為人咋樣,丙丁兩班的人都看在眼裏,他要是考上了,叫他們這群人如何自處。所以說嘛,不是他們不行,是許懷謙和段言本身就挺有實力了,人家又那麽努力,咳血都在學習呢,要是考不上才不正常。“努力啊,努力啊,那許懷謙和段言成績說起來也就一般般,他們都能考上,為何我們考不上?”還在丙丁兩班裏的學子嘴上說著羨慕許懷謙他們,心裏已經決定,也要像他們一樣,努力學習,爭取掉個車尾飛升。就是要是他們當初沒有孤立許懷謙他們就好了,不然他們現在也能跑去問問他們,他們究竟是怎麽學習的,怎麽就學了兩個月就考上了。可惜,他們現在都把人家給得罪死了,想也知道巴上去人家也不會搭理他們,眾學子雖然都心中意動,但還是識趣地沒有上前打擾。許懷謙被門童領著去青雲院的時候,自然聽到了丙丁兩班對他的羨慕嫉妒。羨慕嫉妒也沒有辦法啊,他考上就是考上了,當初嫌棄他身體不好,集體孤立他,現在想巴結他都沒有辦法巴結他了吧。唯獨還留在丁班的裴望舒聽到那些人嘲諷他的話,握緊了拳,一邊看書一邊打著哈欠落淚,不停地在心裏給自己暗示: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雖說他這個方法依舊阻止不了,他一看書就想睡覺的毛病,但好歹能讓他跟上一點點夫子的進程了。這就是有進步了啊!穿過青蓮院的回廊,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通往青雲院的月亮門,門童拿鑰匙打開了上麵落著鎖的門板,帶許懷謙去了他現在的新號舍。許懷謙一踏進去左右觀察了一下,這青雲院和青蓮院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啊。裏麵光是陳設都比青蓮院精致了好幾倍,更別說是四人一院的單獨號舍了。許懷謙終於不用跟別人擠在一間號舍裏,怕夜晚咳嗽吵到別人了,因為他有獨屬於他自己的房間了。“這個好。”跟孟方荀幾人匯合,得知自己單獨有間房的許懷謙不停地讚同點頭。他也知道,他這個病弱的身體給段言他們幾個添了不少麻煩,老讓他們夜裏睡不好覺,現在他們可以放心了。“知道你怕冷,”孟方荀沒跟他住過,不知道他的苦楚,指了指向陽的一間房給他,“給你留了間最暖和的。”許懷謙正要給他說謝,段言打斷了他:“先別急著謝,現在太陽也升起來了,除了你,我們恐怕也在那間屋子待不住。”“明白了。”他這樣一說,許懷謙就不說謝了,他現在這具身體可是完全感受不到熱的存在的。去年酷暑的時候,他都完全沒有熱的感覺的等一下,去年五六月的時候,他記得陳烈酒夜夜都把他抱得很緊,他還以為他老婆想跟他貼貼來著。現在看來,他這是被老婆當涼寶寶使了?!涼寶寶也行吧,自家老婆,要大方一點。“不過你也別先急著鬆氣,”段言看他這樣,苦笑了一下,指著他房間裏擺滿了一個書案,高高摞起的書籍,苦笑道,“還是想想未來三年,怎麽把這些書倒背如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