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分開身影,他眨了眨眼,目光停在謝紫殷的臉上。謝紫殷說。“霍皖衣,我要你真正失去我,也許你該後悔,後悔我還活著。”作者有話說:對於謝相來說他不會怪老婆當初不救他的家族,因為他知道救不了,他隻是不接受老婆一聲不吭就要殺了他。這種事對謝相而言其實很容易想清楚,但是因為想得太清楚了所以就開始走極端,所以他倆之間的唯一心結就是謝相不再相信老婆了,他對老婆的信任被那九劍刺碎了,也沒有求生欲望,他想讓老婆痛苦又不想,但是一開始他救老婆出天牢的時候,就已經想好要把老婆捧到最高位上,然後離開。他就是想讓霍皖衣得到一切,但唯獨得不到他,他也確實沒想過要活下去。謝相是自毀情緒和傾向很嚴重的人,因為世上沒有他留戀的東西,尤其是在霍皖衣已經擁有很多之後。第134章 王命這條鋪好的路不得不走。霍皖衣意識到這是謝紫殷對他的懲罰。他的確比之當年更了解他,甚至要比霍皖衣自己還要了解自己。四年前刺下的九劍,其中有多少出自本心,又有多少憾恨不已,就連霍皖衣自己也數不清了。他那時是想要謝紫殷死的。可他舍不得。他想讓謝紫殷活著,又懼怕被謝紫殷怨恨,於是他是真切想要謝紫殷死的。一劍一劍刺下去。他想著終究要結束了,他在性命和愛情中抉擇生命,自然要足夠心狠,足夠堅定。然而要決心完就這樁事何等之難。每刺一劍,他解脫釋然,又痛苦失悔。以至於到了最後,連自己是不是後悔,有沒有做對也不清楚。四年。一千四百多個日夜,直至如今,又快是五年。他們重逢於孟春,草長鶯飛之時。可再也沒有一如當年。沒有年少時情濃,也沒有刀劍相向般陌生。然則,時光縱去,便再也不會從頭來過他和謝紫殷之間,已由當年的九劍劃出道道天塹。他自作了主張,自以為是,他無力掙脫皇權的束縛,他為之失去。於是謝紫殷便讓他能掌控權柄,從帝王的兵器,變作真正的一個人。而人活在世上,即是不斷的得到與失去。如果……如果從最開始他隻是帝王的利刃,所向披靡的一把刀,不曾真切動過情,愛過什麽人。那動搖一族的殺意亦不能影響他毫分。隻可惜人世間的如果太多,卻不能證明什麽。盛京開始沒日沒夜地下雪。雪落在瓦片上,陷進石板中,結在窗欞間生出霜白,也開始讓霍皖衣覺得很冷。他去求見過葉征。他未曾彈劾謝紫殷,隻是為自己伸冤明辨,奏折裏的字字句句,沒有一字說過謝紫殷的不是他甚至刻意沒有提到謝紫殷,唯恐被旁人設計。但是傳下來的聖旨如此嚴厲若是出於謝紫殷的想法,因著他的刻意包庇,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但是得他拜見的帝王神色沉沉,容顏滿是不悅。“這件事不許再說。”葉征道,“君無戲言。”短短四個字便將這樁事做了決斷。霍皖衣未曾想到會是這般。他記得那時難得沒有下雪,可整個皇宮,都十分冰寒。葉征同他說:“你隻需顧好你自己的事情。”天光正亮。“今日霍相大人又來了。”解愁一邊說著話,一邊將窗前的簾帳收起,讓天光映照進屋。謝紫殷懶懶靠坐在桌前,斟了杯清茶道:“他接任丞相之位,就這般清閑,無事可做麽?”“是不清閑的,”解愁察言觀色,多說了句話,“但是總要見一見公子。”謝紫殷笑了起來:“見我這個將死之人?解愁,你怎麽開始為他說好話了。”“奴婢不會揣測公子心意,但公子也不能阻止奴婢說實話。”“所以你認為我應該見他?”“若是公子想要一刀兩斷,便要當斷則斷。若是公子不願意,那遲遲不見,隻會磋磨去他人真心。”謝紫殷飲了口茶:“哪裏來的真心?”解愁道:“不管是誰的真心,公子今日不見,也總有一日要見。”“從前在相府倒是不知道你有這麽多話。”謝紫殷道。“因而當初奴婢心中藏著秘密,誰也不能說,但現在奴婢不再需要隱瞞什麽,自然無事一身輕,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罷了。”謝紫殷放下茶杯道,“我可以見他。”這還是很像以前。霍皖衣想要見到他,總要費很多時間,想借口,找辦法,否則難以遇見。霍相大人分明權傾朝野,想要見一個人,卻還需要得人通傳,得他允肯。世間怎會有這般道理。偏生他們習以為常,好似這般才是最合理。霍皖衣走進屋時,肩頭的雪色很深,他避開解愁伸來的雙手,自己解下披風抖去雪花,幾步走到謝紫殷身前,細細看他的神色。“你見我是想說什麽?”謝紫殷不閃不避地迎著他的打量,問話的語氣亦很隨意。霍皖衣道:“我隻是想看一看你。”謝紫殷道:“那你現在看過了。”“……是,我看過了,”他坐到謝紫殷身旁,目光還凝在那道身影上,“我有一個問題。”“什麽問題?”“如果沒人為你翻案,你是否真的就要因此被賜死?”他問。謝紫殷道:“陛下已經下了旨意,這便無可轉圜。”“可我沒有彈劾你,所謂的罪責與你沒有任何關係。”霍皖衣道。“有或沒有並不重要,你總不能指望一個一心求死的人還想要什麽清白。”謝紫殷話語裏的漫不經心太甚。他心頭隱痛,有那麽片刻,喉中似隱隱泛起血腥味。“……對不起。”他輕若無聲。謝紫殷偏頭看向他:“怎麽會對我說這三個字?”“我錯了。”霍皖衣垂著眼簾。這段時日他思索過許多次當年的事情,最終意識到,他確然選擇了最讓人痛苦的一個方式。“我不該自以為那是為你好。”霍皖衣說,“我應該讓你自己做決定。”無論最後謝紫殷會不會活著。在四年前的渭梁河邊,他也該問清楚,謝紫殷究竟是想活著,還是想死去,是會恨他,還是依然愛他。他總該讓謝紫殷自己做決定,而非自作主張去要一個結果。四年前他幫謝紫殷抉擇了,於是四年後謝紫殷便也幫他抉擇一次。隻是他沒有身中九劍,卻也已經痛徹心扉。“你能想到這一點,我很驚訝。”謝紫殷笑了笑,“但也僅此而已。”他淺淺吸了口氣,湊近了些,定定望著謝紫殷的眼睛。他輕聲發問:“謝紫殷,你是否還心悅我?”於是謝紫殷撫在他下頜的指尖傳來溫熱的溫度,與聲音裏的冷意截然不同。“我還愛你。”但愛情,是他們之間最淺薄,也最無力的東西。高瑜豢養私兵的事不能再拖,霍皖衣見過謝紫殷後,又要平複好心情,與方斷遊他們商議接下來的事宜。為著讓高瑜放鬆警惕,他們必須要演一場戲。兩日後,高瑜聽聞線人來報,在盛京郊野的一處荒山下,似見到了方斷遊兩人的蹤跡。高瑜大喜,立刻派人前去搜尋。盡管墨先生以為這樁事來得太巧,但從線人傳來的消息來看,也不像是什麽陷阱。既然未做阻攔,高瑜幹脆喬裝改扮,跟著自己手下的暗衛前往那座荒山。而彼時,方斷遊和孟淨雪已被高瑜的人馬擒住,綁縛在地,章歡更被十一用匕首抵著頸側。兩方涇渭分明。章歡今日會在此處,著實是出了意外。他們皆未料到會被這麽快找上門來。方斷遊唯恐她受傷,慌忙道:“……有話好好說!你別動她!”十一道:“我動不動她,要聽主人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