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蓮隻是沉靜如水不動作,儀態萬方的主持宴席,陪著皇太後說說笑笑,麵上是一點神色都不露的,可謂滴水不漏。


    隻是這落在知情人的眼裏,各有一番想法。


    鄧襄妃心裏有著自己的小九九,心思飛轉,一番盤算不已。


    而沈傾華,隻是在心裏一曬。


    不管洪小姐是做王妃、側妃,還是皇妃,不管是皇帝寵一個,還是寵一百個,都不與自己相幹了,皇後娘娘要著急就著急去吧。


    自己沒了念頭,反倒日子過得清清靜靜的。


    而在場最最緊張的人,非太子妃莫屬,——單是一個洪尋芳就夠頭疼的,今兒居然來了這麽多閨閣小姐!


    要不是有婆婆的話給自己墊底兒,隻怕……,心都要亂成一團麻。


    畢竟能夠來參加壽宴的小姐們,都是出身不低,甚至很多比自己的家世還要好,也有比自己美貌的,放眼看去簡直草木皆兵!


    自己可以沒有婆婆的那份手段,攏得丈夫獨寵一人。


    更沒有那樣強大的娘家和親戚們,以及三個皇子,還有和皇帝數十年的感情,兩相對比,自己的根基實在是太單薄了。


    太子妃正在心神不寧,忽地聽見一記清脆的聲音,“啊呀!我認錯人了。”順著聲音看了過去,是小姑子泠月公主拉住了洪家小姐,笑聲宛若銀鈴,“你和皇嫂穿得一樣顏色衣服,猛一看,還以為你是皇嫂呢。”


    洪尋芳麵色有些尷尬,陪笑道:“見過公主殿下,臣女不敢和太子妃相比的。”


    “沒關係啦。”泠月公主大大方方一笑,轉身走了。


    宴席上麵人雖然多,但是並不亂,大家都是規規矩矩的,這段小插曲,引得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等泠月公主走了,外命婦和小姐們都是各自眼神交遞,隻是礙於宮中規矩,不免竊竊私語罷了。


    太子妃本來就有心事,此刻不免更亂了。


    這邊顧蓮禾眉微蹙,喊了女兒,“怎地跑亂?”微微責備的語氣,“給我老老實實的坐在這兒,不許走來走去的。”


    泠月公主乖乖巧巧的,笑應,“是,不走了。”


    女兒的那點小聰明,顧蓮不會看不出來,但是當著眾人,不便說,反倒要越發打起精神來,把宴席招呼的四平八穩的。


    時辰一到,這場壽誕盛大的宴席順利結束,沒有任何風波。


    顧蓮回了鳳藻宮,隻覺渾身疲憊,竇媽媽上來說道:“娘娘雖說見好了,到底還是宜靜養,不宜操勞,偏生趕上這麽大的一場熱鬧。”叫了人去倒茶,親手遞過,“後麵且得好好歇著了。”


    “嗯。”顧蓮應了一聲,叫了女兒進來訓話,“隻此一次,下不為例!”語氣十分嚴厲,實則是心疼小小女兒攪和進來,又放柔了口氣,“往後隻管開開心心的過,別去攪和那些稀泥,沾汙了自己的手,記住了嗎?”


    泠月公主嘟了嘟嘴,“那人好討厭!”


    “聽話。”顧蓮沉了臉,“你是母後的掌上明珠,從小捧著、寵著,沒舍得讓你受一絲委屈,不管水有多深,都輪不到你來淌過河!你若不聽話,就是不孝順,就是存心讓母後生氣!”


    “知道了。”泠月公主低了頭,小聲道:“女兒再也不敢了。”


    顧蓮更多的是覺得心累,揮了揮手,“去吧。”


    總是這麽捂著也不是個事兒,不如……,跟皇帝攤開了說吧?


    這個念頭一直在顧蓮的心間盤旋,轉了好幾天,正打算晚間找個機會開口,結果大上午的,又傳來洪氏母女進宮的消息。


    “哦?”顧蓮悠悠一笑,“又進宮了?這次找不到什麽借口了,怕是也不用,隻說是給太後娘娘請安便好了。”


    可真是會挑時候!


    鄧襄妃能想到的那些彎彎繞繞,顧蓮也能想到,不就是掐著下朝的點兒,好“碰巧”遇見去懿慈宮請安的皇帝麽?偶爾一次也罷了,兩次、三次的,就不信皇太後和皇帝瞧不出來!


    顧蓮心裏一陣泛酸,不是滋味兒——


    偏偏火上澆油。


    “娘娘,有事回稟。”門外有小宮女喊人,竇媽媽出去了,交接了幾句,居然把人帶了進來,“你親自跟娘娘說清楚。”


    “怎麽了?”顧蓮皺眉問道。


    “回娘娘的話。”那小宮女雖然恭恭敬敬的低著頭,口齒卻很清晰,“方才皇上從懿慈宮出來,有人瞧見身邊小太監捧了幾本書,沒拿好,把書掉在地上了。”


    幽深的大殿內,一陣靜默。


    顧蓮的臉色很不好看——


    洪氏母女被小月兒點撥了一下,著急了?


    皇帝過去皇太後宮中請安,而洪氏母女正好在,皇太後斷不會突發奇想,當著客人的麵兒,趕著這會兒賞賜幾本書下來。再說皇太後是標準的古代婦人,雖然識字,但讀來讀去不過是《女訓》《女誡》,再不就是《金剛經》之類。


    有什麽書要賞賜給兒子?


    皇帝更沒有道理帶著幾本書,先去懿慈宮請安,再帶回自己的寢宮。


    不用多想,書……,必定是洪氏母女獻上的!而且肯定和洪尋芳脫不了關係,比如在哪家店淘得某某古籍,什麽珍本孤本,總之討好皇帝的心思便是了。


    嗬……,顧蓮在心裏輕笑。


    這次送書,下次該送貼身的東西了吧?


    顧蓮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那宮女,“有賞。”又吩咐竇媽媽,“找個妥當的機會,給那看到掉書的和掉了書的,都封一個大大的紅包。”——


    天下沒有那麽多碰巧的事兒。


    奴才有心,不能不賞。


    竇媽媽從荷包裏摸了幾片金葉子,先打發了小宮女出去,然後回來關了門,神色有些著急的樣子,“娘娘!不用再等了,這可不是明明白白、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嗎?那洪小姐已然沒了廉恥,執意要……,要使手段做主子了!”


    顧蓮當然明白,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竇媽媽又道:“娘娘別賭氣,趕緊想個法子應對才是。”


    “法子?應對?”顧蓮搖了搖頭,含笑看著她,“就算那洪小姐有心充實後宮,這不犯法,隻要皇上願意,我還能給攔著了不成?便是攔了這一次,下次呢?張小姐?李小姐?王小姐呢?”


    她歎氣,“媽媽,我不能和皇上對著來。”


    不說徐離是皇帝,即便是擱在現代社會,這也不是吵架能解決的事兒。


    “那要怎麽辦?”竇媽媽急道:“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她賣弄,看著她耍花樣?就算娘娘大度不計較,做賢惠,也斷不能添這樣狐媚的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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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我大度不計較了?”顧蓮失笑,“賢惠麽,女人越賢惠,就隻會讓男人越敬著你、遠著你,把你當菩薩給供著,自己還要忍氣吞聲、強顏歡笑,這種賢惠我可是做不來。”


    “那……,娘娘的意思是?”


    “我可是沒有半點賢惠的!就是一個醋缸子。”顧蓮撣了撣衣襟,吩咐道:“讓人備馬車!”看著一頭霧水不解的竇媽媽,微微一笑,“我要出宮,回娘家!”


    他若有心,合好了便罷,往後彼此還是一如從前。


    他若是生出了別的心,自己也會找台階下,隻以後……,情情愛愛是不必說了,打起精神玩心眼兒、耍手段吧。


    畢竟自己是鄧恭的“女兒”,是三個皇子一個公主的親娘,還有沈家、寇家、顧家這麽多親戚,還有麒麟衛,還有宮中的各色眼線,不是當初一無所有的顧九小姐了。


    好歹……,自己和皇帝眼下還算恩愛呢。


    徐離曾經應過自己,不找別的女人,可是……,誰知道會不會變呢?——


    此一時,彼一時。


    顧蓮坐在寬大舒適的馬車裏,無聲歎氣,馬車搖搖晃晃的,顛簸得她的心也上上下下的,七零八落沒處安生。


    到了鎮國公府,前麵早有宮人趕著去通報了。


    為了迎接皇後娘娘的鳳駕,鎮國公府趕忙提前開了大門,拆了門檻,以方便讓鳳駕車輦直接進去,兩旁則肅靜無聲的站著鄧家下人。


    鎮國公府前麵的街麵已經肅清,鄧恭領著妻兒家小出來接駕。


    即便皇後娘娘是臨時出宮,場麵依舊十分盛大。


    最前麵是依仗一對對的宮人,雉羽宮扇、銷金提爐,曲枘七鳳鎏金的黃蓋傘,金頂鵝繡百鳥朝鳳的鸞輿,隊伍從頭到尾,進門都花了一盞茶的功夫。


    一番儀式禮節客套下來,總算是落了座。


    鄧恭欠身問道:“娘娘,怎地突然想著親自過來?可是宮中有事?”


    “和皇上拌了幾句嘴。”顧蓮雲淡風輕的,看著鄧家的人一個個變了臉色,卻不疾不徐繼續說道:“所以……,回娘家來躲一躲清淨。”


    此時鄧恭之子鄧滄瀾已經娶妻。


    鄧大奶奶聽了這話,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皇後娘娘和皇帝吵架不說,還賭氣回娘家了?這、這……,這也太……,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才好了。


    顧蓮笑了笑,“父親和小兄弟都去忙吧。”看向年歲比自己還小的鎮國夫人,再看了看鄧大奶奶,一臉認真說道:“有母親和弟妹陪著我說話就夠了。”


    “是。”鄧恭雖有猜疑,卻還是領命帶著兒子告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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