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盡全力照顧葉東海?會對七七很好?


    顧蓮有點無力,坐在美人榻上看著淚光滿麵的蟬丫,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或許蟬丫她現在說的都是實話,可是天長日久之後呢?從前看著葉東海為自己守孝而感動,等她成為葉二奶奶以後,再看著丈夫追憶前妻,會是何樣心情?在她生下孩子之後,看著前妻留下來的孩子,又會如何對待?


    而自己……,並不願意和她最終走到對立麵去。


    蟬丫還小,她不懂情感是會變的——


    人心永不滿足。


    “蓮姐姐……”蟬丫“咚咚咚”在地上磕頭,“隻要你開口……,二爺肯定會答應這門親事的,我求求你……”


    顧蓮輕輕抿著嘴,無法開口。


    自己有何資格去安排別人的婚事?更不用說,一個是自己從前的丈夫,一個是自己乳母的女兒,——把妹妹嫁給前夫,叫自己能說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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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蟬丫啊,你太高看我了。


    顧蓮覺得滿心疲憊,聲音虛浮,“你去問他吧,無須征求我的意見,你走……,不必再來問我了。”


    蟬丫不甘心,喊道:“蓮姐姐!!”


    徐離快步走了進去,冷冷道:“出去!別讓朕說第二遍。”


    蟬丫一哆嗦,磕了個頭害怕的退出去了。


    顧蓮半伏在美人榻上,一手撐住榻麵,一手捂著胸口,緊緊皺著眉頭,似乎很難受的樣子,一直閉著眼睛不說話。


    氣成這樣?徐離又是心疼,又是不痛快,上前替她順了順後背,問道:“感覺好點沒有?”順手端了旁邊的清茶,“來,喝一口吧。”


    顧蓮接了茶,怔忪之間,不免又想起蟬丫那張淚汪汪的臉。


    自己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頭發黃黃的瘦弱小丫頭模樣,今天才發現,原來她已經長大了,——眉目娟秀、幹淨利落,眼神再也不複從前的怯場,而且還生出了懷春少女的希翼、欲望,淡淡的朦朧憧憬。


    她說得對,葉東海的確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自己不在葉家的時候,蟬丫天天看著葉東海憔悴的樣子,看著他深情的樣子,看著他為自己守孝的樣子,小丫頭的心裏便生出了情愫。


    這……,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隻不過,自己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罷了。


    這就是想象和現實的差距嗎?自己口口聲聲,說讓葉東海再娶一個好女子為妻,說起來容易,真的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特別是那個一心想要嫁給他的姑娘,還是自己身邊最信任的人,是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同吃同睡、拌嘴嬉笑,等同於妹妹的人。


    她悄悄地看上了自己的前夫,自己卻是不知。


    雖說自己回不去葉家了,葉東海肯定是要續娶的,更不用說眼下情況特殊,葉家的人會馬上給他娶一門親事。


    不是蟬丫,就是別人——


    但是自己寧願是一個陌生女子。


    顧蓮有一點茫然,情感上不願意葉東海的繼妻是蟬丫,但是理智上來說,又覺得或許這不算一個壞的選擇,蟬丫將來可能會變,然而別的女子一樣會有自己的心思,或許蟬丫真的更合適呢?


    可是為什麽……,自己的心裏還是說不出的難受。


    是了,哪怕自己再理智、再冷靜,哪怕除去女兒的因素,一年多的夫妻相處,生生死死、分分合合的糾葛,又怎麽會沒有絲毫情分?即便沒有撕心裂肺的濃烈之愛,但卻有抹不去的夫妻之情。


    “好點沒有?”徐離在旁邊問道。


    顧蓮喝了一口清茶,胃裏的那股濁氣壓下去不少,“嗯,好點了。”


    “要不……”徐離斟酌了一下,“明天上午我忙完了,陪你出去散散心,嗯,我們還去觀瀾閣好不好?”


    顧蓮的確不太願意呆在宮裏,提心吊膽的不說,萬一蟬丫再來,自己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大概隻能將她拒之門外了。


    而且現在,皇太後一直稱病不願理會自己——


    這裏的環境太過壓抑了。


    徐離見她明顯已經意動,微笑道:“那你好好歇著,明天下午我早點陪你過去。”遲疑了下,“你要是喜歡,在觀瀾閣多住幾天也行。”


    顧蓮輕聲應道:“嗯,多謝了。”


    不管怎樣,對方也是一片關懷之意。


    ******


    故地重遊,徐離和顧蓮心裏都是一番觸動。


    對於徐離來說,觀瀾閣承載了他一生最幹淨、最美好的回憶,而顧蓮……,心情則是有些複雜,因為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心中微生不安。


    “還是不開心麽?”微風掠過,將旁邊徐離的聲音送了過來。


    顧蓮側首,靜靜地打量著他。


    明媚如金的陽光之下,徐離懶洋洋的舒展著雙臂,半靠在朱漆欄杆上,連廊上柱子擋出一片陰影,剛好遮住他半張臉。


    他閉著眼,似乎很是享受那溫暖和煦的陽光。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是一張有著優美線條的側臉,劍一樣的眉,高高的鼻梁,抿著的薄薄嘴唇,有一種賞心悅目的美感。


    一身江水牙白的雲紋刻絲錦袍,襯得他豐神雋朗、英姿出塵——


    真是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顧蓮自嘲的笑了笑,若是單純隻論徐離這個人的話,自己真的沒辦法討厭他,所以當初才會在不知不覺之中,對他生出了一絲情意。


    少年才俊、英勇無雙,不過才二十歲的年紀,他就成為九五之尊,一人在上俯視天下眾生,——他是上天眷顧的寵兒!


    自己得他愛慕本來應該是幸運的,可是卻一步錯、步步錯,成了一段孽緣。


    顧蓮閉上了眼睛,仍憑絲絲涼風從自己身上掠過,就讓這清風,把自己的煩惱全都帶走,暫時什麽都不要去想了。


    “蓮娘。”徐離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後,俯身環住那抹纖細的腰肢,附耳輕輕問道:“你在想什麽?嗯……,是不是想我了?”


    顧蓮剛好一刹那放鬆的心情,被他逗笑,“好厚的臉皮。”


    “你是怎麽知道的?”徐離在她對麵坐下,露出一臉恰到好處的驚訝,輕輕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你要摸摸看,才知道是不是厚臉皮呢。”


    那雙有如墨玉一般的烏黑瞳仁裏,閃爍著狡黠光芒。


    顧蓮的手動了動,像是觸電一般的反射性縮了縮,視線落在他左手手掌的疤痕上,有點慌亂,指著問道:“還疼嗎?”


    “還疼的恨。”徐離故意皺眉,聲音裏帶著曖昧看向她,“要不……,你親一親就不疼了。”


    顧蓮的臉有些燙,不能言語。


    徐離目光纏綿宛若蛛絲,在她的臉上、身上,一圈一圈的纏繞,要把她完完全全鎖牢在自己身邊,他道:“蓮娘……,你現在是我的女人。”


    抬起手,把手背印上了她那柔軟紅潤的唇,笑得輕佻,“咦,果然不疼了。”身體靠的更近了些,近一些,再近一些……,“讓我看看,這裏麵到底藏了什麽靈丹妙藥。”借著後麵朱漆欄杆的阻擋,強有力的壓了上去,聲音卻很溫柔,很有耐心,“蓮娘,你在想我對不對?”


    顧蓮無處可逃,但是心情完全沒有辦法放鬆下來配合。


    “不許動。”徐離用力扣住了她,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托了她的頭,用舌尖沾濕潤了原本就盈潤的唇,一遍又一遍,“聽話,什麽都不要去想……”


    不知怎地,胸中有一股濁氣在不停上升。


    顧蓮皺了皺眉,有一點想吐的欲望,出於本能反倒更加抿緊了唇。


    徐離以為她是緊張、放不開,於是改了線路,繞到了她的耳垂後麵,那裏有一**雪白的肌膚,又嫩又滑,叫人嚐一口就食髓知味。


    他唇齒並用、口舌纏綿,一邊又一邊的掠過那誘人的肌膚,忽然間……,故意用了一點力啃噬下去,隻一口……,懷裏的人就輕輕顫栗了一下。


    顧蓮的心咚咚亂跳,胸口渾濁的氣息卻是不減,——好像不太對勁,就算自己在心理上暫時不能接受,但也不至於……,不至於對他感到這麽惡心啊。


    不由恍惚出神,反倒全身不自覺的放鬆下來。


    徐離雖然談不上閱女無數,但是前前後後,也經曆過那麽好幾個女人,從前的通房丫頭,薛氏、鄧氏,——即便跟別的女人沒有這樣的耐心,但是女人的反應是懂得的,察覺到懷中佳人身子柔軟起來,不由嘴角微翹。


    他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進了屋,兩個人滾倒在臨時休憩的小榻上,窗外一片風光正好,屋內則是說不盡的春光旖旎。


    從灞水河把人救起來那一天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年半多的時間,這幾百個日日夜夜裏,徐離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這樣做,想要把自己揉進她的身體裏,卻一天一天忍到了今日,——甚至一直沒有碰過別的女人。


    他本來就正是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血氣方剛、精力旺盛,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又是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再也沒有辦法克製心中的熱血!


    血氣上湧、情*欲催動,他的聲音變得微微嘶啞,“蓮娘,我心悅你……”一手展平了她的掌心,感受著那纏綿的潮膩,一手繼續了上一次沒完成的動作,輕輕一抽,那胭脂色的肚兜係帶便鬆開了。


    卻不急,隻是用嘴一點一點的往下印去,慢慢的褪掉那層輕薄遮掩,露出越來越多的白皙肌膚,又軟又柔,好似咬一口就能擠出水來。


    顧蓮知道自己今天躲不過了。


    可是……,為什麽自己心裏感到害怕?


    是害怕被打上“徐離的女人”這個標簽,然後就要麵對那些各種凶險,麵對各種明槍暗箭,甚至一步踏錯就會永世不得翻身,死無葬身之地嗎?


    她忍不住輕輕的顫抖起來,不免叫徐離會錯了意。


    他往上,在她的耳垂上輕輕咬了一口,騰出一隻手來,從下麵撂起了她的裙子,褪去輕羅襪,順著鬆鬆的褲子口,將那綾羅綢緞一點點的推上去,修長有力的手指,沿著腳踝、小腿……,一路蜿蜒曲折而上。


    恰到好處的停頓、用力,輕輕的愛撫。


    這一次,顧蓮的身體真正的不自控顫抖起來。這具身體一向很敏感,當初自己和完全陌生的葉東海洞房花燭時,即便心裏正在生氣,但身體還是不自控的有了反應,完全不受大腦的控製,此刻更是火上澆油!


    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投降了、繳械了,然而下一瞬,卻有一股強烈的濁氣在胃裏翻湧起來,忍不住推開徐離,“別……,我難受……”那種感覺越來越明顯,越來越無法控製,趕緊捂嘴別開了頭,俯身趴到了床邊,“別管我……”


    徐離擔心她,不得不中斷了所有動作,偏頭打量道:“怎麽……”


    顧蓮忽然“哇”的一聲,不自控幹嘔起來。


    “你這是……”徐離先是替她輕輕拍著,繼而一怔,——薛氏當初懷錦繡的時候,孕相很不好,經常為了孕吐發脾氣,自己對這個可算是印象深刻。


    他不可置信,仿佛被人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一直透心涼到了心底,又憤又怒又是震驚,失聲道:“你……,懷孕了?”


    顧蓮伏在美人榻上喘息著,大口大口的呼吸,聽得這句話,身體的起伏慢慢平緩下來,——懷孕?心裏的震驚並不比徐離來得小!


    一時間,甚至驚得回不過神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卻一直瞞著我!”徐離聲音開始變冷,夾雜憤怒,和說不盡的不甘心,一把抓起她,讓她仰麵看著自己,“你這個女人,到底要欺騙我的什麽時候?!”


    顧蓮看著那雙憤怒的眼睛,心底卻沒有了害怕,隻剩下一片無助和惶然,還有淡淡的淒涼,顫聲道:“我……,並不知道。”


    徐離冷笑譏諷,“你會不知道?”


    顧蓮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悲傷,“七七是早產,之後我的小日子一直不太準。”忍不住哽咽,忍不住心痛如絞,“我若是知道……,又怎麽會把自己陷入今日這種、這種尷尬的境地!”


    “你騙我,你還在騙我!”徐離明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可是控製不住憤怒,控製不住那萬分不甘心,——如果不是她背叛了三年之約,又怎麽再嫁葉東海?!又怎麽會再次懷上葉東海的孩子?!


    怒火快要焚燒了他,恨意滔天,將那具柔軟的身體狠狠摔在床上!


    顧蓮吃痛,猛地皺了皺眉,但卻硬撐著沒有出聲兒,別過臉無力的伏在榻上,像是不知道要怎麽麵對,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看著我!”徐離複又把她翻了過來,一手用力的掐住她的下頜,惡狠狠道:“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虛情假意的女人!”憤怒無法控製,用力的扯開了她的腰帶,扯掉了她的裙子,露出一片半遮半掩的迷人□。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兩個人就那麽互相不可原諒的對峙著、喘息著,畫麵像是被凝固了一般,春光旖旎卻不複纏綿之意。


    徐離看著身下的那個女子,**的微仰下巴,一雙水波瀲灩的明眸閃著淚光,身體絕望的瑟瑟發抖,仿佛馬上就要破碎掉了。


    一刹那,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好不陌生。


    那個在積年古樹下,身著一襲綠衣白裙的豆蔻年華少女,聲音清澈、眼神明亮,有著赴死的淡淡從容;那個在自家池塘落水的顧家小姐,和自己慪氣,軟語嬌嗔的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神色靈動俏皮;那個在蕭蒼軍隊裏,以弱女子之軀刺殺梟雄蕭蒼,毫不猶豫的跳下了灞水河的身影,盡是烈性決絕!


    每一種,都是自己所愛的。


    而不是眼下這個,**到了崩潰的邊緣渾身發抖的女子——


    她快瘋了,自己也快瘋了!


    徐離一點一點鬆手放開了她,有些無力跪坐在榻上,輕聲道:“蓮娘,你不可以再騙我了。”聲音沙啞,透出一縷淡淡的傷心,“你要是再欺騙我,我怕……,怕自己會控製不住,做出什麽後悔終生的事。”——


    像是山林之間一隻受傷的猛獸,痛也是血淋淋的。


    顧蓮看看他再看看自己,隻覺又累,又後悔,更有一種茫然不明,——為什麽,事情會變得這樣一團糟?千頭萬緒,到底是從哪裏開始錯了?


    如果在灞水河邊時,自己沒有說那一番有歧義的話,徐離是不是就不會誤會?是不是,就不會一點一點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時候,自己以為自己要死了,以為和這個世界再也沒有關係了,身邊又隻有他一個人可以托付,根本沒有想到,兩個人會一步一步變成今天這樣。


    或許吧,一開始就是自己的錯了。


    顧蓮輕輕吐道:“徐三哥,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對不起?!”徐離猛地抬起眼眸,怒火焚天,“你現在想後悔了?來不及了!”用力抓住她的雙肩,“朕不允許!”


    顧蓮忍受著雙肩的疼痛,難過哽咽,“當初在灞水河邊,我就應該死去,什麽話都不要跟你說……,就不會……”


    “你現在終於肯承認了?”徐離忍不住譏諷地笑了起來,“是你……,是你自己親口說了那些話,告訴我……,你心裏對我有牽掛!”


    “我早說了。”顧蓮閉上眼睛忍著疼,落淚道:“在感情上,我一直都是膽小怯弱的人。”淚水沿著臉頰滑落,流進烏黑如雲的青絲裏麵,“而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所以……”


    “所以你說完就不管我了,對不對?!”徐離恨意難消、目光似劍,厲聲道:“既然你已經告訴了我,你心裏有我,那就不許再回頭!”


    顧蓮的眼淚洶湧的溢了出來,泣不成聲。


    徐離手上不自覺的加重了力氣,怒聲道:“聽見沒有?!”


    顧蓮覺得肩膀都要被他捏碎了,有些忍受不了,“疼、疼……,你先鬆開……”她試圖要去撥開那雙有力的手,結果隻是徒勞。


    “朕問你話呢。”徐離雙眼微眯,目光裏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帶著穿透一切的刀鋒般銳利,執著道:“回答朕!”


    自己還有別的退路嗎?飛蛾撲火,也隻能這麽一直走下去了。


    顧蓮艱難吐道:“……不回頭。”


    “蓮娘……,我待你一片赤誠之心。”徐離聲音冰涼冰涼的,像是從天而降的一盆冰水,可以將人凝固,聲音帶著不允抗拒的迫人威儀,一字一頓,“從今往後,你絕不可以再辜負我!”——


    像是在說給心上人聽,又像是在給自己定的一條最後底線。


    顧蓮心裏明白,他這是在告誡自己,他已經失去了耐心,如果再次對他有一絲一毫的隱瞞、欺騙,那麽……,結果就是連根拔起徹底毀滅!


    這世上的情愛,沒有永遠的一個人單方麵付出,那些沉默、那些等待,都是在期望最後得一個結果罷了。


    他付出了,哪怕不是自己要求的,他一樣要收獲他種出的果實。


    人在絕望的時候,發現自己所有的付出都要付之流水,往往沉溺怒火不能自拔,那種“我得不到,你也別想落了好”的念頭,再平常不過了。


    顧蓮十分清楚,對於絕對權力的掌控者徐離來說,這段糾葛的感情,要斬斷也隻能由他來斬斷,要厭棄一樣隻能由他來厭棄!


    一顆心,不由自主的一點一點往下落。


    他還放不下自己,或許不是因為情、因為愛,而是要一個回報。


    就好像……,那些辛辛苦苦付出了多年的感情,即便寡淡無味,即便彼此相看兩相厭,還是一樣的叫人難舍難分、難以決斷。


    因為一旦斬斷,付出的越多,也就意味著要失去的越多——


    甚至會血本無歸。


    徐離要在自己身上,得到比他付出更多的回報,才能甘心,才能放手。


    隔著門、隔著花窗,隱隱能聽到外麵花樹上的鳥鳴聲,嘰嘰喳喳、清脆入耳,帶著不知人世間煩惱的無知和天真,一串串的響起。


    風吹過,樹葉間的“沙沙”聲夾雜其間。


    過了許久,徐離終於緩和了神色,“好點沒有?”他的嘴角帶著淡淡微笑,視線掃過那平坦的小腹時,卻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顧蓮虛浮的“嗯”了一聲,心思茫然。


    “那就好。”徐離心下冷笑,——若不是自己斬斷了她所有的退路,哪怕隻有一線機會,這個跟泥鰍一樣滑不溜丟的女人,隻怕還是要逃。


    像個烏龜一樣,永遠都縮在她認為安全的龜殼裏麵。


    幾經輾轉,幾經糾葛,自己終於從她的嘴裏,得到了一直想要的承諾,——可是當初的狂熱卻冷卻下來,當初的純真也變得複雜起來,不願再被動的等待她的愛,而是要盡全力爭取一切!占有一切!


    情和愛,和付出,也開始有了相應的條件。


    他笑,“你等著,我去讓人傳太醫上山來診脈。”


    顧蓮的明眸有了一絲驚慌。


    徐離瞧在眼裏,卻冷起心腸隻做沒有看見。


    不管她是真的懷孕了,還是假的,不管自己最後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做為之前她折磨自己的回報,她都應該承受這小小的懲罰。


    她不疼,就永遠不會把自己放在心上。


    太醫很快從山下過來了,聽說長公主有些受涼身體不適,結果卻切出喜脈來,不免有點心情緊張不安。長公主才和駙馬恩斷義絕,結果卻留了一個種,怎麽看都不像是好事,因而回話有點結巴,“長公主她、她……,有喜了。”


    即便早有預料,徐離的心還是忍不住猛地一沉。


    那太醫沒敢抬頭去看,但是憑感覺,也清楚皇帝的心情不是太好,簾子裏的長公主更是一聲不聞,因而越發緊張低了頭。


    徐離沉默了一陣,問道:“胎像如何?”


    “不是太好。”太醫嘴裏發幹,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說詞,“長公主大約是從前受過損傷,宮內虛寒、氣血浮躁,本身的身體亦不是太好,這一胎……,須得好生保養。”


    徐離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想來是當初早產七七留下的後遺症,不免越發厭煩葉家,再者她後來在灞水河又受了傷,太醫的話倒是對得上。


    隻不過……,真是越想越叫人煩心。


    徐離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謹言慎行,去吧。”


    “是,微臣明白。”那太醫頓時如蒙大赦一般,趕緊退了出去。


    徐離靜靜站著,看著簾子後頭那個朦朧的身影。


    如果留下葉東海的種,自己心裏添堵還是次要的,等到孩子生下來,那她豈不是和葉東海又多了一份聯係?再說一年的時間,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麽變數?!


    而且,還有其他人……


    徐離用最快的速度,把每一個人應該有的反應分析了一遍;把所有的利弊要害琢磨了一遍;把現在和將來可能發生的狀況,仔仔細細的推演了一遍。


    最終……,反複權衡過後,還是決定退讓一步。


    如果自己下了狠手,她固然不能反抗,但是……,隻怕這一輩子都心結難了,便是勉強留在身邊,得到的也不過是虛情假意罷了。


    而且她身體不好,說不定還會更傷了她的元氣,送了性命。


    自己……,終究還是不能狠心讓她去犯險。


    那一瞬間,想到她就要從這個世界上徹消失,什麽怨恨、什麽傷心,哪怕是能夠焚燒了自己的怒火,都比不上她的性命重要——


    不能沒有了她。


    沒有她,心就像被人挖空了一塊似的。


    心中忍不住又悔又恨,如果當初自己和她觀瀾閣的時候,沒有兄長橫插一刀,她早就已經被自己軟化了!而不是……,被兄長和母親逼得嫁回葉家,再相見時,自己不得不用出諸般手段,她又一味躲閃,反倒將彼此的距離越推越遠了。


    哥哥……,他不僅要這江山天下,要兄弟的性命,還要將自己的心也一起誅殺!不過沒有關係,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會再那麽傻了。


    一顆心越來越冷,越來越硬……,再也沒有一絲柔軟的地方露在外麵,再也不想讓任何人傷害自己!再也不要別人來掌控自己!


    還要……,得到所有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所以,即便退讓也是有條件的。


    ******


    李媽媽去了觀瀾閣一趟,提心吊膽出去,神色複雜回來,手裏捧著一個細長盒子,交給了葉東海,沉重歎氣道:“小姐給的,二爺您自己看吧。”


    像是有了什麽不好的預感,葉東海一直摩挲著盒子,一直沒有打開,仿佛隻要一打開那個盒子,就會被宣判了結局。


    “爹……”七七突然跑了進來,拉扯父親,搖晃著他的胳膊撒嬌,“陪七七一起出去玩兒。”忽地看見了個盒子,好奇的上前拿了起來,“……是什麽好玩的?”


    不知道葉東海出於什麽心思,靜靜地看著女兒,沒有製止她。


    七七已經有些懂事了,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放在凳子上,然後小手靈巧,帶著探究打開了那個烏漆盒子,裏麵躺著一張疊好的淡**紙箋。


    “不好玩。”她嘟嚕著嘴,“還以為是什麽寶貝呢?”小臉上麵寫滿了失望,把紙箋塞到了父親手裏,“爹爹為什麽一直看著?有什麽好玩的?”


    葉東海輕輕撥起紙張一頭,一點點展開了,上麵寫了四個大字,“百年好合”,——是妻子的親筆手跡!


    百年好合?她……,要自己跟誰百年好合?!


    葉東海憤怒的撕碎了那張紙!


    “爹爹。”七七稚嫩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有些害怕,退了幾步撲到李媽媽懷裏,“爹爹生氣了,爹爹的樣子好凶哦。”


    李媽媽趕忙叫了宋三娘進來,把七七抱走了。


    一刹那的憤怒過去以後,葉東海慢慢的沉浸下來,——不對,妻子不是這樣尖酸刻薄的人,她一向冰雪聰明、蘭心蕙質,肯定明白,自己即便續娶也是迫不得已,不會這樣來譏諷自己。


    是了,一定是徐離逼迫她的!一定是的!


    除了這個答案,葉東海實在無法接受其他的解釋,猛地扭了頭,朝李媽媽看了過去問道:“她還說了什麽?”


    李媽媽低頭回道:“小姐說,請二爺續弦蟬丫。”


    “蟬丫?”葉東海看了一眼,不太明白,蓮娘為何要自己娶她乳母的女兒,難道有什麽深意?是為了好好的照顧七七嗎?那麽……,那張紙真的是她的意思?!心裏翻江倒海的,說不出到底是什麽滋味。


    “二爺……”李媽媽忽然跪了下去,淚如雨下,“你不要怪小姐,她……,她也是不得已,她、她已經……”話到嘴邊,要轉了幾轉才有勇氣說出來,“小姐已經懷了二爺的骨肉了。”


    “懷孕……”葉東海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一步,差點被腳邊的盒子絆倒!蓮娘她懷孕了,懷了自己的孩子,七七的弟弟或者妹妹,她……,心裏隻覺一片混亂,不不!徐離不會放過她的,至少……,不會放過那個孩子!


    “二爺、二爺!”李媽媽上前拉住他,急道:“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啊。”生怕他做出什麽衝動之舉,飛快說道:“小姐說,皇上已經同意讓她生下孩子,條件是……,二爺在十天之內娶了蟬丫。”


    “為什麽?”葉東海不明白,慢慢回頭。


    李媽媽也不是太明白,繼續說道:“還有……,小姐會安置在觀瀾閣秘密待產,讓咱們這邊假裝蟬丫懷孕,孩子生下以後,蟬丫就是孩子的親生母親。”


    原來如此!心裏像是輕輕的推開了一扇門,豁然敞亮了。


    葉東海微微苦笑,——起先還在迷惑,自己在葉家安危的壓力之下,最後肯定終歸是會低頭的,為何妻子非要自己娶蟬丫?


    原來這一切,皇帝都是有深意的。


    自己娶了蟬丫,看在妻子的份上不可能休了她,亦不可能薄待了她,這一生也隻能這樣牽絆下去了。


    而蟬丫假懷孕,做了自己第二個孩子的母親。


    一則是對孩子有恩,自己和蓮娘都要承情;二則孩子從小由她撫養長大,自然跟養母更親;三則最重要的是,蟬丫之子,那就和護國長公主沒有任何關係了。


    皇帝他……,不希望自己和蓮娘有太多牽絆。


    李媽媽還在旁邊喃喃,“我也不清楚為什麽,但是……,小姐就是這樣交待的,一個字都沒有漏掉。”


    說到這裏,不免有一點心虛。


    小姐還有些話,自己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跟二爺說,當時她一臉苦澀,“媽媽,我沒有勉強蟬丫,是她昨天自己來求我的,求我答應讓她嫁給二爺為妻,結果正好被皇上聽見了,然後就變成了這樣。”


    看著呆呆出神的葉東海,歎了口氣,回了自己的屋子。


    “娘……”蟬丫在門口探頭探腦,似乎想進來,又不敢進來的樣子,最終還是忍不住進了門,小聲問道:“娘去宮裏,蓮姐姐怎麽說了?”


    李媽媽抬頭看見了,上前關了門,抓住她就是一頓打,“你這個死丫頭!”氣得渾身發抖,“我真沒有看出來,你居然長了這些歪門邪道心思,居然……,居然還敢去求小姐她……”一邊打一邊哭,“死丫頭啊……”


    蟬丫連連跳腳躲避,也是哭道:“娘為什麽打我?反正家裏的人都逼著二爺,反正都要娶人,為什麽不能是我?”她不甘心,“難道……,我不比外頭的那些人強嗎?我會對七七好的……”


    “你還敢說!”李媽媽用力的拍著她,想要下死手,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女兒,最後打累了,隻能無力啜泣,“傻丫頭,那個人是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是你!小姐拿你當親妹妹一樣看待,你卻背叛了她……,不是拿刀子往她心窩裏戳嗎?!你怎麽能這樣對她……”


    蟬丫在旁邊傷心哭道:“她從小就什麽都比我好,什麽都比我好……”


    她那麽好,就讓她永遠跟著皇帝好了。


    有了二爺這樣溫柔體貼的丈夫,她卻不珍惜,總是和皇帝藕斷絲連、牽扯不斷,她傷透了二爺的心,而且回不來了,——為什麽不能換成自己?自己會比她做的更好,會一心一意對二爺,再也不傷害他,不讓他的情意付之流水。


    一切如蟬丫所願。


    三日之後,葉東海用八抬大轎把她娶進了門,沒有繁複的儀式,連鞭炮都沒有放過一聲,隻在葉府內部擺了幾桌酒席,勉強走了一遍儀式流程。


    成親當天,葉二老爺也從大牢裏放了出來。


    “也不算差了。”葉二老爺死裏逃生,小聲安慰著兒子,“黃氏的哥哥現在是五城兵馬司總司,正五品的官職,他的妹妹給你做續弦不算差了。”小聲嘟噥,“最要緊的,是讓皇上消了氣,不再惦記著要咱們全家人的性命。”


    葉東海連一口酒都沒有喝,就無言離了席。


    七七正在新房裏麵發著脾氣,指著已經換了大名的黃蟬,不依不饒,“蟬丫姑姑不許住在這裏,這是母親住的地方,不許你住!”


    黃蟬穿了一身大紅色新娘吉服,有點不知所措,有心想要退讓一步,可是新娘子離了喜床又不吉利,——不免有些抱怨,宋三娘怎麽沒有看好七七呢?視線籠罩在紅色的蓋頭之下,看著滿眼的紅色,隻盼快點有個人來做個了局。


    “七七。”葉東海進來了,抱了女兒出去,“別鬧。”找到了宋三娘,“把七七看好一點,等下帶著她早點睡吧。”


    “是。”宋三娘看了新房一眼,心下鄙夷不已。


    從前二奶奶還在家的時候,是如何對待黃氏的?除了一聲“小姐”的稱呼以外,有什麽是輸過給五娘、六娘的?結果她們母女倆倒好,先後進宮一趟,不知說了什麽,黃氏就變成新二奶奶了。


    同是做女人的,大概的心思都是差不多的。


    好比自己要是病重了,親姐妹跑來求自己要給丈夫做續弦,呸!就算本來還能再活幾年,也要給惡心的氣死了!黃氏一個黃花大閨女,自己求上門去,也真做得出來!早點鬧翻了也好,趁著二爺對二奶奶還有情,早點看清黃氏的真麵目,——省得等她將來生下兒子,再讓七七受氣!


    二奶奶可真是走了眼,隻怕從前還盼著李媽媽和她照顧七七呢。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葉東海沒有這麽多的心思和想頭,反正對於他來說,娶誰都是一樣,蟬丫和別人又有什麽不同嗎?滿心的……,都是在擔心妻子和她肚裏的孩子。


    “我不回去。”七七掙脫了宋三娘的懷抱,跳下地,連連跺腳,指著新房朝父親哭訴道:“蟬丫姑姑要是住下了,母親回來就沒有的地方住了。”


    葉東海聞言一怔。


    天邊明月如鉤、清輝似水,月華如煙似霧的籠罩了整個安陽城,在皇宮裏的某一處地方,住著不得不和自己分離的心愛女子。


    再回首,看向那裝扮一新的紅色新房,看著刺眼的紅色、毫無歡慶的“幀弊鄭如同女兒所言,這個家?


    ?…,往後再也沒有她的位置了——


    作者有話要說:鬱悶,早上起來覺得昨天寫的有點問題,就悶著頭修改,結果存稿箱的時間沒修改,直接發出去了~~~~~啊啊啊,我改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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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中淩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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