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說得難聽點,要是顧允繼續科考那肯定狀元就沒有藍棹什麽事了。藍棹在京城有大儒帶著教的, 那裏的師資條件必然比起儲水鎮要高出不少,但是有些人就是天資過人, 外加足夠努力。藍帆看了顧允一眼, 又看了沈若一眼,發覺沈若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詫異,想必是他們未來小兩口已經就此話題聊過了。“此事就不必跟藍臨川提了。”顧允道。藍帆:“那肯定不說, 要是說了那小子肯定要鬧將起來……”藍帆定定地看了顧允一眼道:“你也知道, 臨川他拿你做目標。”這小子瞧著表麵嘻嘻哈哈的樣兒,其實心裏也是要強的, 雖是個書生秀才郎,但偶爾也會化身小霸王。被家裏人保護的太好,要是鬧起來府上都要戰戰兢兢。沈若大概能明白藍棹的心理, 顧允就是他的偶像, 將他當做自己的目標, 想要與之比肩,所以為之努力。要是得知自己的目標突然放棄了, 以後努力的路上前進的路上隻有自己一個人, 那心中肯定會有極大的落差。就好比你和最好的朋友一起相約清北, 都是能過線的專業隨你們挑, 結果高考結束後填誌願,你去了約定好的清北,而他輟學了。雖說藍棹並沒有和顧允約定過什麽,但讀書人的目標無外乎殿試入仕途,金榜題名,藍棹便默認了顧允會繼續往上考,而他雖嘴裏說著有顧允在自己肯定考不上狀元,但實際上自己還是會為頭名繼續努力著。“這些日子,你在他麵前隱晦的提幾句?看看他反應。”沈若提建議道,“要是反應過激那還是不要提了,等考完再說。”現在在他們的臆想當中,藍棹估計聽到顧允不打算去殿試的消息要瘋狂似的,但事情還沒發生誰都說不好。尤其是考生最忌心神激蕩,這會非常影響發揮的。“這個倒是可以,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還是得等塵埃落定之後他自己發現最好。”藍帆頷首,將扇子收了起來。夥計給上了茶和糕點,藍帆的茶葉味道都好沒什麽可說的已經喝了許多次,沈若倒是看上了那盤糕點。糕點做成了雙圓環的形狀,是乳白色的,不同於鎮上賣的那些糕餅一拿起來就撲簌簌掉渣,而是綿軟有嚼勁的,還泛著濃鬱的奶香。沈若嚐了一口眼睛就亮了,他自己也會做點簡單的甜點,但畢竟不是專業的並不擅長。這糕點很響口感也好,重點是不甜,隻淡淡的甜味混雜在奶香中一點兒都不會喧賓奪主。沈若吃到了好吃的就忍不住想要分享,素手撚起一塊遞到顧允嘴邊,說道:“這個好吃誒,你快嚐嚐。”“好。”向來在外最注重儀態的顧允,直接張嘴咬下了糕點。藍帆在一邊喝著茶水,目不斜視。他都快習慣了,這兩人在自己麵前互動都自然得很,這是把他當自己人看待才會如此。他淡定伸手去捏了塊糕點,原本自個兒在這兒上了糕點他都懶得嚐一口,但瞧他們吃得香,藍帆就覺得好像糕點都變好吃了似的。就著茶水吃,奶香和茶香都濃鬱得很,有人陪著一同吃可能真要比自己一個人吃的時候要好吃。沈若對藍帆道:“這糕點是你們府上做的?鎮上倒是沒瞧見過。”藍帆點了下頭道:“是府裏小廚房新來的一個廚娘做的,說是別處的手藝。你們要是喜歡,就多帶些回去。”“好啊,大家應該都會喜歡吃。”沈若也不跟他客氣,員外府上小廚房的手藝那自然是要比鎮上糕餅鋪子賣的要好不少,無論是食材用料肯定都更講究些,也幹淨衛生。帶回去給二狗和欣哥兒嚐嚐,這倆孩子肯定得高興壞了。藍帆立刻便吩咐下去叫府中廚娘現做,忽然想起什麽說道:“先前有消息,那夥劫匪已經伏誅,是被你們給遇上了?”“是啊。”沈若將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藍帆,自然也說了顧允和沈豐受了些皮肉傷的事兒。“……我這嘴哦,說的話好的不靈壞的靈,”藍帆其實已經猜到了,“珍寶居”幾日不開門,正好官府將劫匪給捉拿歸案,這沒有聯係都說不過去。“幸好你們沒大事,怪我,早知道我就該派些家丁護送你們回去的。”“不關你事,誰知道會這麽巧那日回去就被圍了呢,不過還好總歸隻是傷了皮肉,現在他們都大好了。”沈若道。他現在能輕描淡寫的說出來,先前阿兄和顧允護著他受了傷,其實他心裏還是有點內疚。阿兄有阿嫂照顧著,自個兒就照顧著顧允。那幾日沈若簡直就把顧允當成了玉人,捧著都怕摔了那種。每日都要抹三遍藥,沈若親力親為,眼見著他背上的淤傷一點點消散,心裏才好受些。但顧允那幾日趴著卻過得很是艱難,不足為外人道也。在“闌珊”一直待到了傍晚。下次活動要贈送的東西藍帆挨個看過都覺得好,對沈若自然是信任已極,說什麽放心得很完全不用看不用檢查,若哥兒肯定不會坑我。但是在商言商,沈若還是要他看過一遍才能放心。要是有什麽問題還好改。又說了明日二狗生辰宴的事兒,正式地向他發出邀請。藍帆自然要去,正巧沒有別的要緊事絆住腳,上次錯過小雲吞的滿月宴,就叫他懊惱許久了。這回二狗的生辰,說什麽他都要去。沈若提著一個食盒裏頭裝的是藍府廚娘做的牛乳糕,和顧允一同上了牛車。與藍帆道別後,便去了’珍寶居‘和自家阿兄和小鬆一起整理清點貨物,準備收攤。帶到鎮上來的貨物便能直接放進許氏布莊裏頭租給他的那間倉庫裏,不必再帶回去。又從倉庫中搬出幾匹布料帶回,這些是要用來做商品的。沈家掃盲班頗具成效,外加沈若還會給自家阿兄“開小灶”,每日“珍寶居”上的賬簿和用料、買賣,收入支出都列的明明白白。阿兄學習能力不弱,沈若教他現代用的賬本做法,現在自個兒不用幫著寫,沈豐自己都能寫好,用的還是沈若教給他的阿拉伯數字。哪怕以後賬本丟了別人也不一定能看得懂。那些難寫的字教起來太慢,幹脆就用一些簡單的符號代替,能看懂的隻有沈若自己和沈豐、顧允三個。沈豐都快給沈若忽悠瘸了,說這賬簿做法是夢裏夢見的,好用便拿來用了。要是來個像阿富那樣經驗豐富的掌櫃,看到這賬簿估計會瘋。不過目前用下來還是頗具成效的,裏頭列的清清爽爽,還準確記錄了每日的收支情況,還有成本浮動等等,精確到每一枚銅板。雖說“珍寶居”物美價廉,做的就是小本生意,但架不住書包爆紅名氣廣,還有縣太爺暗裏幫著做了次宣傳呢!每日裏過來買東西的人可真不少。沈若看了眼賬簿,臉上樂開了花。等都搞完,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三人上了牛車運著布匹回沈家村去,路上倒也不無聊,三人說著閑話時間便十分好消磨。“將布匹都送去幹娘家?”沈豐詢問道。“好。”沈若應聲,這些布匹帶回來都是第二日一早就要安排人手裁剪的,但是明日是二狗生辰家裏要籌備生辰宴,到時候肯定忙亂,還是直接送去周蘭家。所幸之前家裏人為了叫自己少操心,就已經讓那些布藝作坊中做活兒的嬸子往幹娘家去了,要交貨也都是直接上周蘭家。沈家村裏這個點兒大家都吃過夜飯,靜謐地很,隻能聽見幾家看門狗的叫聲。牛車吱吱呀呀的聲音在夜裏不甚清晰地傳入每家每戶,大家夥一聽便都知道肯定是沈豐收攤回來了。沈若在鎮上租了個攤子的事情在村裏並不是秘密,之後又將攤子交給了自家阿兄看顧著,都是早出晚歸的。有村民舉著燈燭出來打招呼,這些日子裏家家戶戶都因著木工廠的活計生活好過了許多,還是懂得感恩的人多,自家門前經常會有不知名的人送些東西擺在那兒,送的東西不貴重收了也沒啥,但是沈家人都不是愛占便宜的性子,知道一旦開了個頭,之後難免就刹不住,所以一致決定不收。後來這樣的情況才漸漸地少了。收禮物就是個欠人情的事兒,特別是你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要還人情也不知道還給誰,要是以後哪裏有叫這人不舒服的事兒發生了,人家就還有話說:給你家送了禮的,結果你家還……,總之不收不會錯。萬幸自家人裏頭沒有眼皮子淺的,沈若一家勁往一處使,沒有豬隊友拖後腿,能起來也就是時間問題了。周蘭家。周蘭的丈夫沈海走商回來了,此刻一家三口正難得團聚一處吃夜飯。“走商累人,以後可還要去?”周蘭吃著菜問道,每年自家夫君回來的時候都像個大半月沒睡好覺的苦行僧似的,一回來吃過飯食,洗浴完就睡了個昏天黑地,能從回來那日睡到隔天中午才醒。足以見得是有多累了。“去啊,為什麽不去?”沈海是個一米八的大漢,周浪與他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此刻端著飯盆用筷子劃拉著吃得頭也不抬,隨後就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拍上了桌,給周蘭瞧。“銀錢零碎不好帶,我就在鎮上換成了銀票。也不知去年我回來給你們娘兒倆的銀錢花完了沒,這個你收好,我再歇個三五天再啟程。”沈海咽下一口飯,朗聲笑道。周蘭接過來瞧,謔,一張十兩的銀票!沈海瞧見自家媳婦兒的表情不由地瑟起來,“今年也是運氣好,我拉了一批棉花、棉布、陶瓷去賣,是穩賺不賠的生意。賺的比往年都多哈哈哈。”他往年隻能帶回些碎銀子,將將四五兩的樣子,今年翻了一番,就擎等著媳婦兒和兒子的誇獎了。以往每年他回來拿出銀錢來,媳婦和兒子都會將他大誇特誇,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而他呢也是個顧家的,隻留下自個兒要進貨和日常花用的一些,其他的全都給了周蘭,叫他們用著攢著都成。結果預想之中的大誇特誇沒得到,隻聽到周蘭說:“夫君,我想同你商量,以後不出去走商了成麽?”沈海本都打算在媳婦兒子誇獎自個兒的時候謙虛一番,連腹稿都打好了,結果聽見媳婦兒這麽一句勸。“……??”他滿臉疑惑。“我出去走商才能賺這些,要是在地裏頭刨食一年可攢不下十兩。”他兩根食指交叉畫了個十字,簡直瞳孔地震,這是十兩啊!又不是十個銅板!“爹,這些銀錢都是你拿命賺的,咱們不圖錢多,隻想你多在家裏別往外奔波了。”周浪也道。沈海更疑惑了,他自然不會對自家媳婦動手,轉而就重重地錘了下兒子的肩:“你們倆啥情況?”周蘭道:“你回來一路上就沒瞧見,咱們村有些變化了麽?”沈海沒咋注意,但村裏窮好些人以往見著人了都是一臉苦相,現在見他們回來好像臉上笑容多了些。“對,現在咱們村有了自己的營生,不像以前似的了。不用你起早貪黑往外跑一年十個月不著家,也能賺到錢了!”周蘭笑著說道,心中感慨萬千。丈夫在外走商一年回不來幾次,她們孤兒寡母在村裏先前就是叫那沈菊秋欺負,害得自家浪哥到現在都還沒能說上親,要是沈海一直在家,有漢子坐鎮,別人要欺負人還得掂量掂量。不過沈菊秋也算是遭到了報應,還是被她妹子沈梅冬給帶累的,現在是見天的躲在屋裏很少出來見人。沈海有些驚訝,沈家村有了能賺錢的營生?都不用朝外走就能穩定賺錢?沈家村窮了好幾代人,他無疑是最窮苦的那個,不然也不會入贅到周家。但他腦筋靈活膽子又大,跟著村裏另兩個人約好了一同出去走商,每年回來都能帶些銀錢回來給家裏用。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好了,但若是有穩定的工錢拿,誰願意去做走商這種高風險,回報也不穩定的活計呢?好幾次從山賊手裏險險逃生,還有撞上流民,路上也瞧見過各種意外,沈海次次都僥幸。能平安的回來,還能賺到銀錢帶回家,這都算他運氣極好了。周浪接著他娘的話說:“爹,娘現在還當上村裏作坊的管事了呢。”沈海睜大了眼睛看向自家媳婦兒,啥?兒子沒說錯吧?當管事!“就是幫咱們幹哥兒管他的小作坊呢,浪哥閑著就幫著刻紐扣,我們倆這些日子也賺了不少。”周蘭笑說道。一個一個消息砸的沈海雲裏霧裏,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小作坊是在哪?還有幹哥兒!他不在的這十個月裏頭究竟都發生了啥?“等等等等,你們慢點跟我說,怎麽感覺我回來之後好像我才是一直呆在村子裏的,你們跑出去了似的?”他撓了撓後腦,十分疑惑。自己一回到家也沒來得及和家裏人多說說話,就洗漱吃飯然後呼呼大睡了,現在終於能坐下來聊,結果他發現自己……聽不懂了?!明明出去一趟的是自己啊!以往每年這時候都是媳婦兒子崇拜地看著自己,聽自己說路上的見聞,他呢就吹吹牛皮。結果今日怎麽掉了個個兒?周蘭瞧他都被自己和周浪說蒙了,沒忍住笑出聲來:“那你聽我慢慢跟你說,我們呀多了個幹哥兒,就是沈大生和李善桃的幺兒,叫若哥兒的。”沈海經常在外頭,對村裏人的名字不太熟悉,但沈大山還是認得的,聞言便點點頭,聽自家媳婦繼續往下說。結果聽著聽著就發現,這沈若還真是厲害,就靠著小攤都能起來,賺的肯定要比自己走商多!村裏還開起了木工廠,還有布藝小作坊,讓村裏人都有能賺錢的路子……周蘭打心底裏喜歡若哥兒,這一誇起來就刹不住,但她的誇是真心的誇,而且不誇大就說事實,還能句句誇到點子上。周浪還時不時附和兩句,她就越發來勁了。“……噢噢我有印象了,是不那個小時候還跟浪哥一起玩過的孩子?好像長大之後還未婚先孕,是不是那個?”他還有點不確定。周蘭一聽這話立刻就拍打了他一下,“別亂說話,那是有內情的。以往村裏人都在罵,叫我幹哥兒受了多大的委屈,你還敢說。以後不許說!”“好好好,我不說。”沈海就是個耙耳朵,媳婦不高興立刻就跪。“咱們的幹哥兒是個要幹大事的人啊,我在外走商瞧見過不少人,但從沒見過一個哥兒能做到他這樣。”沈海聽完自家媳婦說的,頓時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幹哥兒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他自有一套賺錢的路子,但是和沈若的布局比起來還真就不算什麽了。或許能和他討教討教?“是啊,若哥兒人好還叫我做他布藝作坊的管事,我每日裏都是熱血沸騰的,像是成就了事業呢。”周蘭笑著說道,近段時間忙是忙了點,但是她心裏頭啊是一點兒都不憋悶,每日裏都高高興興的。特別是在她的管理下布藝作坊進行的工作有條不紊,這叫她心中的成就感是蹭蹭蹭往上漲。沈海仔細瞧著自家媳婦和兒子,好像精神麵貌比起上一次見要好上許多,相比較之下自己是胡子拉碴實在是不修邊幅。“能賺多少?”他好奇極了,自己拿出一張十兩銀子的銀票他們都能不動聲色的,難不成他們賺更多?!周蘭笑著湊到他耳邊說了個數字,沈海眉頭一鬆,原來沒他多。但又聽周蘭道:“這還隻是半月不到的。”沈海:“!!!”“難怪我今兒起來之後瞧見屋裏堆了不少東西,還沒來得及問,這些都是幹哥兒的攤子要賣的東西吧。”沈海邊說著,心思就活絡起來。這些東西目前還隻在鎮上擺攤賣的,其他的地方可沒有呢……“是,明兒一早豐哥應該會來拉走帶去鎮上,那生意好的喲。”周蘭笑得見牙不見眼。她沒去鎮上瞧過,但是從每日需要的貨物數量來看就知道鎮上的生意肯定不孬。沈海點點頭,他走商回來也帶了不少東西,從鎮上租了馬車運回來的。裏頭還有給家人的禮物,還有之後要帶出去倒賣的貨。結果他一回來就躺倒了,周蘭也沒有去給他拆了看,隻以為是他要賣的貨呢。“我有東西要給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拿。”他那行李都還放在馬車裏頭呢,一腳邁出家門,遠遠地就聽見有車輪的聲兒,再打眼看過去是一輛牛車正朝著自己家行來。天太黑遠遠地看不真切,門一開外頭的聲音飄進來周蘭坐不住了,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立刻出了門。“是若哥兒他們。”周蘭對沈海說道,說完便遠遠地衝他們揮手。沈海好久沒見過自家媳婦如此有活力的模樣了,竟然像個小姑娘似的招手,還跳起來。他完完全全被之前媳婦和兒子說的激起了好奇心,沒想到剛說完沒多久就能得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