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過要妄自菲薄,但他想要給她更好的生活,至少要陪她回家走一走,去見見她的父母,讓他們放心把女兒交到他手上。


    江潮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報紙,“安安,其實你不說,我也有這打算。”


    安溪眼睛微睜,“真的?那你怎麽都不告訴我。”


    “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就被你先說了。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會想不到”,江潮刮了一下安溪的鼻子,戲謔地笑道。


    安溪臉一鼓,很是不服氣,“我又不比你蠢。”


    “嗯!不比我蠢,隻不過也聰明不到哪裏去。”


    “江潮,肚子好疼。”安溪惱著剛要打他,肚子上傳來一陣突然而至的陣痛,痛地她彎腰手死死抱著肚子,臉都擠到一起去了。那張嘴微張著,急促地喘著氣。


    “是不是要生了,你先忍忍,我去叫醫生”,江潮臉上一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往外麵跑去。


    密集地疼痛散去,安溪躺在床上好一陣才緩過神來,整個人像是虛脫一樣,額頭上密布著汗珠,把額前的頭發盡數打濕,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


    “江潮”,安溪睜著眼睛輕喚了一聲。


    她疼痛的那段時間,江潮早就在外麵扯了一個小護士進來,小護士看著有些不耐煩。板著一張臉說:“生孩子能是一下的事情嗎?急什麽急。”


    小護士走到床前,聲音頓了一下,“哎!安溪是你啊!”


    小護士抱著一摞紙臉上驚奇連連,一看就是被江潮隨手抓壯丁抓過來的。一年前,安溪在醫院培訓的時候,和小護士兩個人在一個診室裏待過好幾天。


    那時候安溪一度成了他們醫院的風雲人物,連白醫生都看不好的病人都被她看好了,能不讓人佩服。她離開醫院之後,關於她的傳言還流傳了好久。安溪自己可能沒有意識,但小護士卻對她印象很深。


    “安溪,這是你男人啊”,小護士抿著嘴八卦地問道。畢竟那時候可有不少男醫生等著她從三水村調上來。畢竟她能力在這裏,還有縣長的關照,想要調上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安溪點點頭,有些不大好意思,“嗯!”


    “哇!上次見你都還沒結婚呢!現在怎麽連孩子都快生了,你這行動可真迅速,我還以為你會調上來的呢!我估計好多人要傷心了”,小護士有些遺憾地搖搖頭。


    小護士的熱情,讓安溪尷尬地不知怎麽回答。


    兩人說了會話,小護士就匆忙走了。


    江潮的臉不知道比剛剛進來的時候要黑上多少。三水村的那群兔崽子已經讓他恨得牙癢癢,沒想到小丫頭在縣城還勾了這麽多人的眼睛。


    “江潮。”安溪側著頭喊道。他臉上的黑氣讓安溪忍不住笑出了聲,“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江潮忍不住苦笑地搖搖頭,媳婦太招人喜歡也是一種煩惱。他想把人藏起來就給他一個人看。


    看著小丫頭滿身的大汗,江潮認命地拿起掛在床頭的毛巾給她全身擦了起來。


    安溪有些疲憊地眨了眨眼睛,在江潮溫柔地觸摸下,一雙眼睛一點一點的開始合上。


    把安溪哄睡了,江潮在病房裏把他媽等回來後,就急步出了醫院。躲在醫院柱子後麵的二壩頭把頭上汗一擦,朝人搖了搖手。


    “江潮,你可算是出來了,我在這裏可等了你一個多小時,你媳婦沒事吧!”


    外麵的天氣又毒又辣,太陽像是一柄劍一樣高懸在頭頂,隨時隨地散發著熱氣要把人烤熟了一樣。江潮占著陰涼的地界吐了口熱氣。


    “讓你找的房子有結果了嗎?”


    “你江潮交代我做的事情,我能不上心,房子有眉目了,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江潮嗯了一聲。


    二壩頭帶江潮去的地方,就在醫院附近。隻要過兩條街就到了,是一座臨街的獨門小院子,大門正對著大馬路。


    小院子裏的角落裏開辟出了一個菜園子,過去應該是種了些菜的,不過現在卻長滿了雜草,這房子應該有些時候沒人住了。


    “房子的主人半個月前就搬走了,現在把房子托我一個朋友手上賣出去。這房子夠大,位置什麽都挺好,正對著大馬路,出行什麽的也都方便,最主要是還帶了個院子,城裏現在都興修大樓,你現在看有幾家是帶院子的?你要是有閑心平時還可以種種菜,養養牲畜,也能省下不少錢,不比鄉下方便?”


    二壩頭把房子誇地天上有地上無,江潮安靜地聽著,時而提出了自己的幾個疑惑。


    房子有兩層,比兩人現在的住所還要寬敞。樓上一間房打開窗子就能看到馬路上繁華的景象。


    “江潮,你覺得這房子怎麽樣”,二壩頭問道。


    江潮沉吟了半晌,“你打算開多少錢。”


    江潮問的是你而不是屋主,他對二壩頭這人再是了解不過,他這人無利不起早,要是沒有利益可圖是絕對不會摻和進來的,他很想看看二壩頭能把價格提到多高。


    二壩頭嘿嘿一笑,“房價那是人家房主定的,我就是在中間賺個提成。一千,這還是看在咱們合作這麽多年的份上,我告訴你的底價,要是別人我能要一千二。”


    江潮從來隻把二壩頭的話當放屁,他伸出右手比了個手型。


    二壩頭臉都變了,“江潮,我要一千,就是給你少個一兩百,也還能接受,你這就直接砍一半也太過份一點了吧!還說是這麽多年的兄弟。”


    兄弟。


    江潮嘴角一撇,坑他的時候怎麽沒想自己是他兄弟,“二壩頭,都這麽多年的老熟人了,你什麽德行我會不知道。你要想把這單生意做成,把你那套收一收,別給我整什麽幺蛾子。你誠心待我,想從我這裏賺點錢我也沒意見,可你也別拿我當冤大頭。”


    “可五百塊錢也少了點,房子是人家的,錢也是人家的,你總不能讓我出了力,最後還要倒貼錢吧!”


    二壩頭忍不住抹了一把汗。江潮這小子是真厲害,一嘴就把人家房主的最低價給說了出來,他本來還以為能賺上一筆大的,卻沒想到被這小子給反將了一軍。


    想要在他手上討到半點好可不容易,他都覺得自己心眼夠齊全了,卻輕易拿不下這個硬茬。


    江潮隻挑了挑眉望著他。


    在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的注視下,二壩頭心頭沒來由一陣心虛,“六百,不能再少了。幹咱們這一行的不容易,你總得給兄弟賞碗飯吃不是。不然以後誰肯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江潮笑了笑,“五百五,不賣就算了。反正買房又不急在這一時,實在找不到合心意的就是不買也行。”


    二壩頭一咬牙,這趟生意要是不做成,這房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買出去,到時候可不就雞飛蛋打了。雖然賺的少了點,但能不虧就謝天謝地吧!能在他手上討到好的,還真沒有幾個人。


    和江潮又掰扯了一通之後,江潮交了錢,拿了地契和鑰匙。


    晚上的時候邵佩霞又過來了,江潮讓邵佩霞照看著安溪,就帶著他媽去了一趟新買的房子。


    第51章


    餘秀麗在兒子租來的房子裏到處走著, 地方倒挺寬敞的,這個院子很得她心意。在媳婦做月子的時候, 可以買幾隻雞養在院子裏,幾天殺一隻補身子。


    就是房租貴了點,從江潮那裏得知租一個月要八塊錢後, 餘秀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邊罵江潮不會過日子, 一邊讓江潮趕緊把房子退了, 再找便宜一點。反正他們娘兩也不講究那麽多。


    江潮騙她媽說房子是租來的, 也是不想讓她多想。不然他上哪解釋買房子的錢是怎麽來的。而且總不會真傻到不住自己的房子,跑到外再花錢租別人的。


    “媽, 房租已經付過了,現在就算是把房子退了, 人家也不會退錢的。而且來的時候安溪說了,我們住差一點沒關係, 但不能讓你跟著我們受罪。你就放心住下, 我和安溪手頭雖然不富裕,但也差不了這幾塊錢。”


    餘秀麗嘴上又嘮叨了江潮幾句, 但心裏頭卻是受用極了。誰不想兒孫媳婦是個孝順的,這福氣她在老大那邊受不住, 總能在老二這裏找到些安慰的。她也不是怪老大, 她知道不是老大不想孝順他們, 而是他那個媳婦太厲害了。


    這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 兩個媳婦怎麽樣, 高下立見。


    “江潮, 安溪是個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待人家知不知道”,餘秀麗語重心長地說道。


    “媽,你放心吧!自己媳婦我能不上心”,江潮笑著說道。


    房子裏的大件家具都留了下來,所以隻需要購買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就可以直接入住。因為房子有半個月沒有住人,所以屋子裏落了薄薄地一層灰。這是要住上一個月的屋子的,餘秀麗打掃起來很用心。


    江潮趁著時間出去買了不少平時要用的東西回來。


    醫院裏頭,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大多數人都是行色匆匆。濃鬱地藥水味讓人不適,走廊處陰暗的環境也讓人覺得壓抑。


    於安溪而言,醫院的環境不至於讓她不適,反而有種熟悉的安全感。


    邵佩霞扶著安溪走在走廊上。安溪那肚子可真大得有些嚇人,她不免有些心驚膽顫。


    回了病房之後,邵佩霞把安溪扶上了床。現在病房裏不止她一個人,隔壁床新住進來一個孕婦,昨天晚上過來直接被送進產房,生了一兒子。


    小孩子不時就要吵上一陣,所以病房裏很難有安靜的時候。


    “小同誌,孩子哭鬧吵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看你肚子這麽大,得是好大一大胖小子”,陪隔壁床產婦一起過來地大嬸熱情地說著。


    安溪對不熟的人親熱不起來,倒是邵佩霞和對方聊了個火熱。


    “你別說,這丫頭懷的雙胞胎,生的時候非要遭點罪不可”,邵佩霞笑著對那人說道。


    “我說這肚子怎麽這麽大,感情懷的是雙胞胎啊!那可是好事情,這一下懷兩的可不多見,是大福氣,可不比別人少遭一回罪!要我說最好是生兩個兒子,在婆家也有麵子。安溪,聽你嬸的話,隻要把這一回扛過去,以後咱日子可就好過了。”那嬸子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告誡著。


    安溪點點頭,笑著說是。心底卻是有些無奈,其實也不難理解,重男輕女的思想是根深蒂固在這些人的心頭的。像是江潮他父母,哪怕他們沒明說,但安溪也能感受到他們對男孩的喜歡多過了女孩子。


    什麽事情都是男孩子排在前麵,女孩隻是附帶。在她眼裏,不論是男孩女孩都是一樣的,甚至她更喜歡女孩。如果要生的話,她肯定是希望能有個女寶寶做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安溪抱著膝坐在床上,聽著兩人的交談漸漸出了神。


    江潮不放心安溪在醫院,在新家收拾地差不多之後,立馬趕回了醫院。他回醫院的時候,恰好是下午到飯點的時候。江潮本來是要請邵佩霞去外麵吃一頓的,畢竟人家在醫院裏照顧了他媳婦一天,總要給點表示。


    不過邵佩霞說趕著回家做晚飯,就沒留下來,江潮把她一直送到醫院門邊才回去了。


    要邵佩霞說,江潮就是太客氣,把事情想得太周到。可比她家白航會做人多了,要是他出身再高一點,絕對不會像現在一樣窩在三水村那個山坳坳裏,一輩子都出不了頭。


    回去的時候安溪正逗著隔壁床的小孩。小孩剛出生,臉還沒長開,紅彤彤,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安溪從孩子砸吧的小嘴裏仿佛看見自己孩子的影子。


    不一會,安溪抱在手心裏的小家夥突然哭了起來,安溪半是無措的把小家夥還了回去。她轉頭看向江潮,眼睛眨了幾下。


    江潮哪能不懂她,知道她是在跟自己不好意思。小丫頭性格內斂,和陌生人處在一起會很不自在。


    江潮剛剛在外麵洗了一點李子,遞到安溪跟前。安溪眼前一亮,“江潮,你在哪裏買的。”


    “剛剛上街的時候,看到路邊有賣,知道你喜歡就買了點。”


    李子酸多過甜,有點考驗人的牙口。安溪其實是怕酸的,不過自從懷孕之後,她就很能吃酸了,嘴裏咬著李子口舌生津,那雙明動舒服地眯成了一條線。


    江潮揉著安溪柔軟的發頂,失笑不已。


    晚飯時候,餘秀麗殺了一隻雞,給安溪熬了一鍋雞湯。餘秀麗手巧,雞湯熬地又香又濃,為此安溪多吃了一大碗。從街上買的大母雞隻熬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被吊在井底保鮮。


    晚上,江潮陪在醫院裏,餘秀麗住家裏。即使在晚上,天仍然悶熱不已。隻是偶爾有幾絲涼風吹進病房。


    悶熱的天氣讓人心口也悶住了,像是糊了一層米糊,黏稠地空氣讓人喘不上氣來。安溪身上有一層粘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江潮隻在床上占了一點位置,側著身躺在旁邊,拿著從報刊欄上拿來的報紙給安溪扇著風。


    寂靜的夜裏,報紙摩擦空氣的聲音尤其明顯。安溪轉了身,和江潮麵對麵,抓著他的手小聲說道,“江潮,你熱嗎?”


    “不熱”,江潮低低的聲音像是一隻小蟲子一樣鑽進她的耳朵裏。安溪把江潮的手抱得更緊了。


    手臂上有些黏稠的濕意,熱源蒸到了她的毛細血孔裏。雖然熱,但結實手臂卻能給她安全感。


    “怎麽可能不熱,我都快要熱死了”,安溪嘟囔了一句。


    “是不熱,農忙的時候要在太陽底下曬一天,這已經算是很舒服的了。”江潮嘴上說著,手上扇動報紙的力度開始大了起來。


    安溪是知道幹農活的辛苦的,當初她在公社食堂隻幹了一兩天就累成了狗。公社食堂的工作還算是輕鬆的,和下地在太陽底下暴曬更是不能比,她有些心疼地在他手上蹭了蹭。


    “江潮,你把報紙給我。”


    “怎麽了?”江潮問道。


    “你歇一歇,我來扇。”她仰著頭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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