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入長安城區內。再往前,就是車水馬龍,張燈結彩的長安東市了。連英將馬車停穩,道:“陛下,娘娘,到了。”燕知微率先走下車,本來想回身請君王。可這又不是在旁人眼皮子底下,楚明握著他的手腕,與他一前一後下了車,卻還是沒鬆開手。“陛下,太明顯了吧?”燕知微看著自己被牽住的手,謹小慎微,“會引人注目,可能會有人猜測我們的關係。”“我們什麽關係?”楚明反問。“……君臣?”燕知微先答了標準答案,然後見他麵色一沉,又找補,“同樣也是夫妻。”“夫妻還需要避嫌?”楚明眉眼沉鬱,冷聲道,“朕竟不知,愛妃和朕的關係,有什麽好遮掩的?”“……自然是不用的。”燕知微無奈,心裏衡量可能會遇到曾經的同僚時的尷尬和哄陛下高興孰輕孰重。他想了想,還是陛下重要。留下的時間不多了,且讓他,玩個盡興吧。第49章 香車遊,滿帝京今夜燈市如晝, 遊人如織。經曆多年混亂的長安,在楚明的治理下,恢複幾分舊日的繁盛。“休養生息, 果然是有用的。”楚明大抵是當慣了皇帝, 親眼見到自己夙興夜寐後的成果, 心裏還是滿意的。燕知微見他開口就是國事,完全沒有在遊玩的自覺, 哭笑不得, 小聲吐槽:“陛下可真是沒有玩樂天賦。”“朕怎麽沒有天賦?”楚明聽他這般說,據理力爭, “朕也是會享受行宮溫泉,還會陪知微逛街……”燕知微隨手一指, 見到排場華麗的香車美人遊過鬧市。舞姬扮作仙子,揮動水袖, 姿態極妍, 在香車舞台上跳著胡旋, 引起一陣喝彩。布衣黔首隻能往敞篷的香車上扔銅板或是花朵;數名錦衣公子竟是用金珠。不多時, 金珠銀果就在香車上鋪了薄薄一層, 在燈影下閃閃發光。舞姬騰挪, 細白的小腿掩藏在飄動的衣袂煙霞之下,在陸離的燈影中旋身, 美輪美奐。“陛下感覺如何?”燕知微扯著他的衣袖,向不解風情的皇帝介紹, “這是胡旋。”“舞女想要在移動的舞台上保持旋轉,需要很深的功夫。陛下, 難道沒有一點興趣?”他此言裏帶著些心機試探。楚明看了眼舞姬,卻沒停留太久, 轉而看見幾名熟悉的勳爵之子,動輒一擲千金,很是顯眼。“朕平素瞧著,這幾位老大人整天在朕麵前哭喊家貧拮據,敗家子卻是潑天的富貴。”楚明支著下頜,比起看舞姬更興致勃勃,“朕知道怎麽來錢了。”燕知微見他不看舞姬,反倒琢磨國庫,半是無奈,半是好笑道:“……陛下,玩、咱們是來玩的!”楚明渾然忘了原意,想一出是一出:“知微,景朝先前的賦稅是越往下攤派越重,朕的百官,官位越往上越富有。刮百姓幾畝薄田沒什麽意思,朕想要錢,就得收個大的禮包,稅製也可以改改……”楚明說罷,才想起找補,“當然,時機還沒成熟,阻力還很大。好了,別盯著朕,朕也沒那麽急功近利,就是想想……”燕知微拉扯他的衣袖,嚐試挽救:“寶馬雕車,燈彩市集,美酒美人……陛下難道就沒有別的想法?”看個熱鬧他都能想歪到抓貪汙腐敗,充實國庫上,陛下是當皇帝當的敬業入腦,沒救了。香車台上的舞姬如仙子美貌,又開始跳起水袖舞。置身於夜色與雪色之間,楚明姿容清爽軒舉,引人頻頻回頭,但他卻與燈市格格不入。香車駛過楚明身側,那香風水袖都要飄到他的麵前了。楚明一臉迷惑,側頭看向燕知微:“什麽?”舞姬看人準,見楚明身形頎長,通身的尊貴氣度,一定出手不凡。她巧笑倩兮,款款蓮步,對著這位貴公子水袖輕甩,似乎也想邀些打賞,說不準公子高興了,也有些金珠賞她呢?“似乎擋住表演了,知微,咱們讓開些。”楚明微微蹙眉,退開兩步,掩鼻,“香粉味道好衝。”舞姬水袖投出去,卻被人避之不及,甚至擺出嫌棄的姿態,大受打擊。燕知微被他順手往後拉,滿臉大寫的懵逼。見舞姬眉目含怒,他連掏錢包都沒來得及。“陛下,您是不是過於不解風情了?”燕知微委婉提醒:“一般被這麽撩過的男人,礙於麵子,有錢會扔些打賞,給美人添些彩頭;沒錢也會扔一朵絹花上去,名花贈美人,也算風雅……這是慣常的節目了。”“除卻舞姬獻舞,還有時興的曲子,雜藝與舞龍舞獅。等到燈市結束,會有專人統計香車上的打賞與絹花,進行排序,稱作‘百花榜’。長安百姓都可以品評、參與,能者購得更多的絹花,或是幹脆擲銀錢,極為熱鬧。當然,各家秦樓楚館的頭牌之前爭的厲害,方才過去的,大抵也是其中之一。”那舞姬正眼都不瞧他了的,估計在心裏暗罵他一毛不拔。楚明頓住片刻,看向燕知微,有些尷尬地道:“朕不知道。”燕知微觀察著他的臉色,不動聲色給他全麵子:“陛下夙興夜寐,操勞朝政,所以不通玩樂。這燈市的繁瑣規矩多得很,玩的又開,一年一個樣,您不知道也很正常……”楚明果真是極難帶壞的君子,聽他這些講解,他第一反應並非是哪位美人摘得頭籌,而是道:“哪裏賣花?”燕知微心裏別扭了一下,古怪道:“車都過去了,您就不需要補送了。再說,您方才讓她丟了麵子,就算送花,那姑娘大抵是不會再要了……”楚明看見街邊有許多攤子在賣絹花,畢竟冬日很少有新鮮的花朵,隻能以這些紮染的花朵替代,各有各的美麗。“紅粉不好看,豔俗。”楚明挑揀了幾支,都不滿意,牽著燕知微來回閑逛。“黛紫,太深沉厚重,不鮮亮。”楚明逛過大半花攤,才見一支紅梅自街角的一處人家門中伸出,淩寒怒放,霎時輝煌燦爛。他頓時來了興致,便去敲門。“陛下,您想做什麽?”燕知微陪他街頭巷尾的瘋,此時已經氣喘微微,有些跟不上了,但是陛下卻還是興致高昂的模樣。“向此間主人求一支梅。”楚明若想要什麽,就是頂執著的。不多時,門就被他敲開了。元宵燈會在市坊間,居住著許多平民百姓。來開門的是一位獨居的老嫗,見到這位煌煌如照的俊美帝王站在門前,玄衣上的金色暗紋在燈光下耀目。懾人的壓迫感。“兩位是……”老嫗佝僂著腰身,問道。“向老人家求一枝梅花。”楚明隨手取出一枚金錠,放在老婦人手中。“一枝梅花而已,大人不必這麽高價。”老嫗被他這般闊綽的出手嚇到了。她誠惶誠恐:“老婦方寸園中長出盛放梅花,自然是可以與人共享,老婦不收錢,可以送給貴客……”楚明笑道:“不必,古有‘千金買骨’典故,朕今日向主人重金購得一支梅,如何不算風雅?”燕知微見他先前嫌棄貴公子往台上扔金珠,此時他卻重金求梅,說不好誰更荒唐。但是,他雖然覺得荒唐,也覺得陛下這舉動任性可愛,一個勁地抿著嘴笑,為他的些許玩心。說罷,他輕身提氣,下一刻就站在院牆上,精心摘下最美的一支梅花。“就購這支,主人多謝。”說罷,年輕的帝王傾身一躍,從容落在燕知微身側,單手環住他的腰,把他拉到自己身側,牽起他家美人走出院門。在燈影寥落處,楚明停步,認真把梅花簪在他的發間。“……這花送給臣?”燕知微愣住了,他摸了摸鬢邊,隻摸到一片柔軟的梅瓣,“陛下難道不是想參與百花榜的品評?”“評哪個做什麽?”楚明不以為意,“知微是朕心裏最漂亮的美人,朕又不想給旁人送花,隻想給知微送。”他捏著燕知微的下頜,單手調整著梅花的位置,發現紅梅襯的他膚如凝脂,眉眼如遠山,滿意道,“旁人有千朵萬朵花,那便千朵萬朵。與朕何幹?知微隻需要有一朵就好。”燕知微摸了摸發間簪著的梅花枝,溫柔道:“嗯,陛下給臣送花,臣不會再有別的花了。”楚明端詳他片刻,覺得他眼睛裏似乎也有星星,璀璨明亮,比花漂亮許多。“小燕真可愛。”楚明總喜歡誇他可愛,好似是在把百轉柔腸融入一句可憐可愛,以此詮釋那蕩氣回腸的心動。“陛下也很可愛。”燕知微膽大無畏,不誇君王俊美,偏偏也笑著說,“臣好愛陛下。”“好乖的小燕,朕愛聽,再多說兩句。”楚明知道他開口就是愛,如今說了幾百遍,他還是會習慣性地被哄好。“還要什麽,朕都滿足你。”楚明道。“臣想有個好結局。”燕知微扣著楚明的手,輕輕湊上去,抵著他的額頭,微笑道,“陛下這樣勤政,厲行改革,愛民如子,您是最好的皇帝,也該有好結局。”“朕與你在一起,難道不好?”楚明被他溫柔的眼波攫住,好似被蠱惑似的,止不住去看他漆黑的眼睛。他琉璃般剔透的小鳥凝望著他,似乎有歡喜,也有難言的悲傷。“……是啊,這樣很好。”長安市坊裏還有無數節目,鑼鼓喧天,魚龍狂舞,光是行走在其中,就顯得無邊熱鬧。燕知微早有準備,自己扣上狐狸麵具,再給陛下買了一個老虎麵具,遮住大半張臉,就不太容易被認出了。有了遮掩身份的手段,燕知微徹底放飛自我,先買了糖畫和紙人,街邊還有吹麵人的老翁,他挨個都試了一遍,玩得不亦樂乎。楚明也難得這般出宮遊玩,這讓他想起了以前隨著小燕下集市的事情,小燕在幽州都墊著腳好奇,此時這些悠然神往,顯然也是可以理解的。與幾名同僚擦肩而過,他們竟然都沒有發現,方才走過去一對戴著麵具的男子,是金鑾殿上的帝妃二人。楚明認真與小販杠上,非要投壺贏下《山水江南圖》獎品,哪怕那所謂“真跡”其實就是仿品,而且筆跡還很拙劣。投壺皆中,楚明滿意地收起畫卷,才拂衣起身,卻看見燕知微眼巴巴地看著他,似乎在祈求:“陛下,我還有一個地方想去。”“什麽地方?”“……相府。”燕知微頓了頓,他想起“燕相”已經被罷相,似乎不該說是相府了。他又找補,柔聲細語地忽悠道:“想去臣過去的府邸看看,已經不遠了,就在這條街的盡頭不遠。”他本該是安心當貴妃,但是,燕知微這看似對他百依百順的臣,竟然有一日想回到相府中。他的翅膀,是真的長硬了。第50章 請恩典,如求佛月已中天, 今夜沒有宵禁,是皇都節慶時。出了長安市坊後,他們上了馬車, 先穿過兩條街進入內城, 再行一陣, 很快就抵達相府門前。燕相府邸是皇帝禦賜,原本是一座被抄沒的王公宅邸, 略微修繕裝飾, 就可見到昔日的輝煌派頭。楚明知曉他不想和長安世家的那群紈絝公子混在一處,又時常叫他進宮。所以, 他把相府欽點在離宮更近的地方,方便他隨時一道旨意把小燕召到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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