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丫也沒有什麽恐懼的反應,隻是點點頭,“那倒是肯定要加賦稅了。”回到自己的書房兼寢室,顧衍將嬴政寄來的木牘拿在手裏,一個字一個字的摸過。在如今這個貴族統統使用紙這種更輕盈漂亮的書寫物的今天,嬴政還堅持用竹簡木牘無非是照顧眼睛不好的顧衍。手邊是從啟蒙到律法儒學的課本,每一本都是顧衍精心編纂的。當然,他獨自一人是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的,隻能說暫時合適。雖然教嬴政的時候是想到什麽說什麽,但真正要係統的教孩子,顧衍還是將科目分開了。啟蒙班學的比較雜,識字,讀顧氏童話,學識數和簡單的計算,有興趣的孩子還可以和他學畫畫就是拿燒過的碳在地上胡抹,真正有天賦和興趣的孩子才會在高級班裏學透視和陰影,或者水墨畫。不過啟蒙班和高級班是顧衍在心裏給他們的分類,在明麵上隻是單純的甲班和乙班罷了。黔首的孩子們對農事和建築類的知識更感興趣,對讀些文學,政治和律法的事情並不積極。這是自然,在他們心裏那些都是肉食者謀,與他們無關,而學農事和建築的知識能讓他們在日後服徭役的過程中得到更輕鬆的活計管事或者精細的工匠。成為農官甚至有可能受爵,這樣服徭役的時間就會減少。說實話,這也是顧衍實在不能接受的一點。秦法對服徭役的時間是有明確規定,秦民必須每年服徭役一個月,稱為更卒。另外還要服兵役兩年,其中一年在各郡進行軍事訓練,或為材官(步兵)、或為騎士(騎兵)、或為樓台水兵)。而另一年在京師或邊疆戍邊,在京師屯戍者稱衛士,在邊疆戍者稱戍卒。雖然看起來不算多,但架不住服役的時間巨長。秦民開始服役的年齡是從男子身高6尺6寸,即17歲始服,18歲正式服役。而秦製二十,男女賜爵一級以上,有罪以減,年五十六免。無爵為士伍,年六十乃免老。那就是有爵的人56歲就可以退役,無爵的人要到60歲才能退役。一般無農民在役年限為43年,按秦製規定每年服役一個月,合計1290天;另外服兵役兩年,合計為720天,二者共計為2010天,再加上各種法外之徭。(1)還不能保證百姓都能活到60歲,很多人其實都是幹到死也沒退休。《徭律》還規定,凡征發民夫修建的牆垣、壕等工程,必須對所建築的工程擔保一年。一年內如有損毀,主管工程的官吏有罪,並令原來的民夫重新修築,不得計入服的時間。同時規定,如果需要臨時修補苑圍,應征發範圍旁邊有田地的人修補,不得作為搖役,等等。雖然曾經和嬴政爭論時,顧衍知道這個數字不至於力役三十倍於古,但也絕對是非常沉重的量了。所以,孩子們希望能學一些能用一輩子的,讓他們幹輕鬆活計的知識也無可厚非。至少,在顧衍沒有說服嬴政修改律法之前他們這樣的想法沒有什麽問題。“要不,再想辦法給大家加點營養?”雖然現在不能減輕他們的徭役時間,不過如果能讓大家吃好,多補充營養,使百姓強壯也算是增加大家的生存幾率了。第二天,早早進行晨讀的孩子們發現書齋前麵的空地,顧家的仆從運來了巨大的磨盤。他們當然認識這個東西,和水骨龍車和磨坊一樣都是他們先生做的,但他們如今既不磨土又不磨麵,拿它來幹什麽呢?作者有話要說:(1)衛宏:《漢舊儀》下卷感謝在2021-11-2800:01:42~2021-11-2922:42: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秧秧苗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灼灼唐楓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5385940520瓶;she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28章 菽是一種非常不容易食用的食物。想要蒸煮它都需要大量的柴火,但種植它的有多是貧困的農人,很少有人舍得耗費那麽多的柴火去煮一個不好消化的作物。可有的田確實不適合種植其他的作物,隻能勉強的種菽。分到下田的農人也隻能食菽。而菽價低,顧衍家的井有的是鹽鹵井,用笨辦法熬了鹽出來,雖然品相沒有在鹹陽那裏精心做的好看,但用來換豆子肯定是綽綽有餘的。隨便拿了些鹽去換了今日所需要的教學工具,顧衍招呼著孩子們圍過來。“菽雖難刻化,可我曾教過你們什麽?”他笑著問小豆丁們。“木以火灼,化煙化塵;水以寒激,化冰化實。萬物一成不變,實乃法之不覆,技之未達也。”岐東裏的一個小姑娘搶先脆聲背道,“先生是要教我們如何改變菽的物理嗎?”“大丫你笨,用火煮菽也改變了它的物理,可好吃了嗎?先生肯定不是教這個!”有個男孩沒等顧衍解釋,搶先懟了小姑娘。這是甲班,也就是基礎班,很多孩子前陣子才和顧衍學了‘物理’這個詞,沒有完全搞懂,但是每天必然掛在嘴邊以顯示自己學會了新知識。“對,也不對。”顧衍先糾正了大丫的話,“我曾經教過你們,物理的改變是”“維持原物。”顧熙接話,然後在自己叔父鼓勵的眼神下繼續說,“物理,實乃物之道理。樹木變梁,是物理之變;水變冰,是物理之變。蓋因此變並無新物產生,木依舊是木,水依舊是水。火燒木,有煙有塵,非物之變故,大丫舉例,前半句不對,後半句對。”在書齋,他堅持稱呼顧衍為先生。顧衍笑著點點頭,心裏想著的卻是大家族的孩子果然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容易接受新的知識。不是智力的差別,而是基礎的不同。顧熙很小就以《國語》,《左傳》啟蒙,家中也藏書頗豐。雖然在他看來,《左傳》什麽的根本不適合給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用來啟蒙,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樣的超前教育會讓貴族子弟們更早的成熟,思辨力,記憶力都會得到更好的鍛煉。他們對新知識的接受度也更好。“先生是想教我們什麽呢?”顧熙替所有孩子問了出來。“那大家猜猜?”顧衍拄著鴟杖,走到泡著菽的大桶變,伸手將一些豆子撈出來,試探著軟硬。“前些日子學了物理,但先生並未教我們火灼木生灰此類的道理,是否有關?”大丫問道。“大丫說的對。”顧衍點點頭,招呼著所有孩子到身邊來,“應該都磨過土和麥吧,菽也一樣。”然後他不需要解釋,孩子們就拿過鬥將菽塞進磨盤的小孔裏。磨土的磨盤和這不太一樣,這個是百姓用來磨麥時改造的,比磨土的盤更適合磨糧食。就來顧熙都挽起寬大的袖子上去幫忙,少數的士人孩子也好不介意的上去幫忙。這個時代活著是很難的,就算是貴族子弟也會些簡單的活計。雖然平時不需要他們真幹,但大多也都知道農具怎麽使用。“有人能告訴先生,將菽磨成粉是物理之變嗎?”“無新物產生,是物之變!”“是物之變。”嘰嘰喳喳的聲音立刻回答,顧衍分辨著孩子們的聲音,點點頭,“哪能告訴先生,現在菽是什麽樣的嗎?”“白色的,像羊酪”一個小姑娘糯糯的說。“那,和菽長的不一樣了,大家是怎麽知道這沒有產生新物的呢?”顧衍笑著問。孩子們又你一言我一句的回答,最後告訴顧衍是因為磨盤磨土時,不會產生任何新的物質,土還是土。菽進入磨盤,應該和土進入磨盤產生的結果一樣。白色的豆漿是因為他們加了水,就像是土加水會成為泥,但泥曬幹還會變成土一樣。這個過程並沒有什麽新的東西產生。顧衍滿意的笑了笑,讓越丫給孩子們將豆漿煮一下。煮好的豆漿散發著孩子們從來沒有嚐試過的新鮮味道,一個個忍著口水從越丫姐姐的鬥裏領到自己的那份豆漿。然後迫不及待地喝下去。就連一貫夥食不錯的顧熙都亮了眼睛,高興的對叔父說,“先生!這個好好喝!”顧衍接過越丫端來的豆漿,一口氣喝完,才將喉嚨裏的血腥味衝散。他曾經預計的沒錯,當眼睛不能抵消改變現實的代價後,就會用其他的器官代替。好在,嬴政雖然不太看那些原理,但那一年的努力他也不會像普通的封建帝王那樣了。有了他的平衡,這些小小的改變現實的技術的代價,顧衍還能承受的起。“可,先生。”大丫的聲音在他膝下傳來,“這便是不同於物理之變的事情了嗎?”顧衍笑著對小姑娘說,“剛剛大家是不是說土和泥的關係嗎?泥幹了還是土,那豆漿呢?要自己試試嗎?”“唔。”小姑娘咽了咽口水,狠狠點點頭說,“要試!”顧衍寫了簡單的實驗報告格式,給大丫細細講了後就放她自己去弄。他想看看,如果隻是單純有基礎知識,這些如白紙一般的孩子能不能給他驚喜。顧熙端著豆漿碗,等大丫去找自己的小夥伴一起做‘實驗’後才走過來,他偏頭看了看一堆聚在一起的孩子,又看看手裏的豆漿碗,“先生,其實就算將豆漿煮熟就物理和其他的變化夾雜著吧!”“哦?”小孩在顧衍空洞的眼神裏竟然有些緊張,猶猶豫豫的將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往日有什麽想法,先生都會立刻給予我們結果,可今日我們的猜測先生都未給予評價,再加之先生定是想教會我們新知識,定然不會是我們能隨意猜測出的。”“故而你如此想?”顧衍笑著對自己的侄子說。“是。”顧熙抿了抿嘴,“本來是這麽想的,可先生又說格物致知,定然希望我等自己通過自己的實踐得到結果,如此”他看了看那堆興致勃勃的做實驗的同學,“也說不定是先生所期待的結果。”“哈哈哈哈”顧衍低聲笑了出來,自己的兄長直爽沒想到竟然有了個心思如此彎彎繞繞的孩子。“阿熙日後有大才啊!”簡直是千層餅轉世。顧熙竟然沒有從他希望的理工科的放心思考問題,而是從人心,簡直神情。不過顧衍知道,這才是這個年代貴族和士人習慣的思維方式,不是說他們不擅長或者學不會理工類的知識,而是他們是先了解人心再將這樣的思維方式融入各種學科裏。就是顧衍自己,其實現在也更習慣揣摩人性。將知識內化於心,外化於行。思維方式沒有高低,隻是文化帶來的習慣。顧衍沒有否認顧熙,淡淡的說,“萬物也沒有絕對,就是變化也不是單一的。我如今隻是教你們一些簡單的理論,萬事萬物的混沌還需要你們去探求啊!”顧熙低頭看著豆漿碗,又抿了一口,然後輕輕的點點頭。顧衍走到豆漿鍋邊,伸手到冒著熱氣的容器上感受了一些那燙人的溫度,然後招呼還在等豆漿裏的水蒸發的孩子們過來。古老的食物雖然曆史悠久,但確實不是這個時代就有的。雖然傳說是淮南王劉安所發明,不過顧衍其實更傾向於是劉安傳播的,畢竟在這個時代貴族就是有這樣的影響力和控製力他發明的可能性不大。但不論是不是淮南王發明的,顧衍此時都由衷的感謝此物。豆腐如果製作成功,那就含人體必需的多種微量元素,還含有豐富的優質蛋白,它的消化吸收率在95以上。是這個時代難得的優質營養。“豆腐之法,凡菽之類皆可為之。”顧衍對孩子們說,“水浸、破碎、去渣、蒸煮,此步驟你我皆做,然後就有了”“豆漿!”孩子們快樂的說。“嗯,可還沒有學新的知識呢!”顧衍對小朋友們向來有耐心,輕笑著繼續,“剛剛有很多人都說了萬物之變非物之變一種,今天先生就教你們新的變化。”韓徒指揮著仆從抬來了鹽鹵水。孩子們都認識這種會產生珍貴鹽的東西,知識岐山鹽水井很少,少有的幾個都在顧氏的族地裏,旁人根本接觸不到。如今見了都睜大了眼睛。“那,先生要開始了。”顧衍從越丫手裏接過鬥,從鹽鹵水桶裏舀了些液體,倒進(yi,一聲)(1)中,然後越丫再從的流裏將鹽鹵水注入。顧衍隨手將放在鍋邊的鬥拿在手裏,聽著水注入的聲音然後開始攪動。孩子們圍著鍋,眼睜睜的看著原本是液體的豆漿慢慢凝固,等到顧衍將鬥從鍋裏拿出來時,原本乳白色的豆漿已經析出白色的絮狀物,而其他的液體變成了微微泛黃的透明狀。大丫拿著顧衍剛剛給她的那個記錄表格,認真的寫著自己看到的一切。豆腐之法以鹽鹵汁或山礬汁或酸醋澱,就釜收入。又有人缸內以石膏末收者。大抵得鹹苦酸辛之物,皆可收斂耳。其麵上凝結者揭取晾幹,名豆腐皮,入饌甚佳也,氣味甘鹹寒。(2)顧衍笑了笑,問顧熙看到了什麽。他看不見,現在還不太清楚豆腐成型了沒。“先生,熙觀之似神跡。”然後他就聽到自己的侄子的回答。“公子,前方便是顧氏族地了。”車夫低聲對馬車中的少年匯報,在聽到車廂裏傳來的回應後又轉頭專心駕車。在即將春祭的時候,公子竟然和王請命來迎曾經的太保回鹹陽,時間太趕。原本應該走將近七日的路程,公子竟然晝夜不歇的趕路,五日便至岐山。隻要進了岐東就正式進入長信侯的封地了,約莫著還有不到一日的路程。嬴政看著顧衍來信,路上無事他倒是難得的仔細讀了起來。這信裏的所謂鍛鐵之法他已經命人摹寫後交給了少府去試,自己倒是還沒看過其中原理。隻是聽少府監說有了此法,秦之武備不愁矣。如今仔細看過,不僅失聲笑了出來。他這位先生,究竟還有多少仙跡還沒有展露出來。“哈?”顧衍實在沒忍住,奇怪的低頭看向自己的侄子,像是在吃驚他怎麽會有如此的想法。在顧衍的注視下,顧熙嚅囁著不知道說什麽,隻能著急的去拽顧衍的袖子。顧衍深吸一口氣,用自己猶如寒冰的空洞眸子掃過所有身邊的孩子,然後問道,“你們都這麽看這件事嗎?”然後在孩子們遲疑的聲音裏歎了口氣,耐下性子說,“剛剛你們還在說以火灼木,非物之理。怎麽如今見到豆漿凝結就成了神技?”“可”“是誰創造了火呢?”顧衍笑著引導孩子們。“燧人氏,鑽木取火。”有孩子搶答。“然後就被千年前的人為首領,以顯示起才能。”又有孩子接著說。“那,千年前你我的祖先認為能做出火便是神跡,可現在大家應該都會用火石或者火折子生火吧?那是神跡嗎?我如今不過是讓豆漿成塊,當不得神跡之稱的。”“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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