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朕那個弱柳扶風的丞相大人 作者:燕行澤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顧嶠瞥他:“若是你同子桑瑤如此,你能那般硬氣?”傅翎失語一瞬,隨即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顧嶠給繞了進去,“哎呀”一聲:“我和子桑瑤同你們兩個又不一樣。你哪裏是硬氣不起來,你分明就是對著他心軟。”“顧嬌嬌啊,你但凡拿出半點你在朝上那說一不二的架勢,也不至於如此。”傅翎這話說的倒是不錯,但是這麽多年習慣下來的相處方式,哪是那麽容易就改變的?最後顧嶠就隻能擺了擺手,含糊道:“再說吧。”他對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就是現在被傅翎攛掇得能硬氣起來,說不定等到夜裏回了宮中,又會被商琅給輕易地拿捏住。後來也的確是如此。顧嶠跟人推脫到最後,也沒能扛得住丞相大人那盈盈目光,半推半就地允了。好在商琅再難受也顧著他這幾日的勞累,沒有欺負得太狠,隻是和風細雨,淺嚐輒止之後就抱著人沉沉睡過去了。此後幾日同先前傅小侯爺回京的時候沒什麽區別,顧嶠一沒事了就跟人混在外麵,陪著人到處逛。一直到了廷試這一日。顧嶠跟商琅起了個大早收拾,本來是沒指望連上朝都隻是隨意套一件華服的傅小侯爺如何盛裝打扮的,卻沒想到幾人在崇英殿前碰麵的時候,傅小侯爺竟然穿得整整齊齊。“難得。”顧嶠瞧著他,最後能說出來的也就隻是這兩個字。“平日便算了,今日在這些新科進士麵前,我可不能給你丟了臉麵。”傅翎笑著答他。傅小侯爺在朝上都那麽肆無忌憚,無外乎他不常在京都當中待著,那群朝臣就算想彈劾他也無法。加上大桓大部分的朝臣都是認得他的,也知道他這異姓侯的特殊,傅翎根本就懶得在這群人麵前去過多注意這些禮數。但今日要見的這群貢士不一樣。傅翎想著,帝王都給他如此重任了,再如何,表麵上也得過得去。於是傅小侯爺辛辛苦苦地打扮了一番才到宮中來,甚至還來得比這顧嶠和商琅兩人要早。在崇英殿中等了一會兒,宮門那邊才將那群貢士給放進來,彼時幾個人連帶著禮部尚書都已經坐下來,隻等著時辰到的時候廷試開始。顧嶠並不是每一次的廷試都會親至,上一次便是直接丟給翰林院出了卷子,送給他來評判,所以這一次與八年前一樣帝王親至,那些貢士難免會緊張許多。尤其是將他們放到崇英殿前來,卻還有一刻鍾的時間才正式開始的時候。顧嶠自己坐在殿上沒有動,卻派了雲暝出去瞧了他們幾眼。有人焦躁得明顯,也有人還記著這是在宮中,強忍著心中不安站在那裏。終於是到了時辰,顧嶠理了理衣裳,坐直身子,看著殿門一開一闔,杜岫走了進來。這個時候杜會元倒是規矩得很,知道不能直視天顏,是垂首走進來的,一進來便俯身拜了下去。顧嶠由著他拜,卻沒有立刻開口讓人起身。殿中落針可聞,杜岫伏在地上,淡定如他,額角也開始泛起汗來。傅翎和商琅都很淡定,隻有一旁的孟端瞧著這場景稍微顯得有些不安。顧嶠餘光瞧見他,估計他可能是想起來了八年前的那一次。不過那個時候他可是一個人都不曾為難過,除了跟齊尚多聊了幾句,其他的都是中規中矩的。已經讓人在下麵跪得夠久,顧嶠總算大發慈悲地開了口:“平身吧。”杜岫一聽到他這聲音,身子頓時僵了一下,隨後才機械地謝恩,緩慢直起身來也不知道是驚的還隻是單純因為在那裏跪得太久跪麻了。“抬頭,”顧嶠換了個懶散點的姿勢,等著人抬起頭來,勾起一個笑,“杜公子,別來無恙。”杜岫抬頭的時候,除了去看顧嶠,還迅速地往旁邊掃了一眼。雖然模樣不同,但是從身形來看,他先前遇見的那兩個人,除了顧嶠,恐怕就是商琅了。難怪,難怪。難怪他先前一直都沒能查出來這兩個人的身份。不僅是易容,還是這大桓最尊貴的兩個人。他能尋到才怪了。“陛下,”苦笑著朝兩人行了個揖禮,“草民不敢當此稱呼。”“杜會元,如何當不得這個稱呼?”顧嶠笑盈盈地,字字都帶著些軟刺,杜岫是個聰明人,知曉自己先前的作為或許是惹到了帝王,但事已至此,他也就隻能順著帝王。“陛下折煞草民了。”顧嶠沒再搭話,杜岫朝上麵瞧了一眼,顧嶠手中正拿著一本冊子在瞧雖然說他們幾個已經知曉了杜岫的所有生平,但還是要在人前做做樣子。於是他在那裏裝模作樣地瞧了幾眼才開口:“杜公子先前在北地經商,緣何又跑來考科舉了?”杜岫頓了一頓,沒有直接開口。他實在是沒有料到,自己先前見的人竟然是帝王。而帝王這問題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杜卿,欺君是大罪。”顧嶠見他遲疑,悠悠地補上一句。喚的是“卿”,其實已經變相地允諾了他一官半職前提是杜岫如實告知他。杜岫自然也意識到了帝王用意,最終又是一聲苦笑:“無論陛下願不願信,從商是為了安身立命,從仕卻是草民此生所求。”“何出此言?”顧嶠沒想到最後還是這樣的答案,一下子來了興致,追問道。“陛下應當已經知曉,家父是中原人士,”杜岫保持著揖禮的姿勢,一字一句地道,“家父先前便想要考取功名,最終卻不得誌,草民有如此,也是為承父誌。”“先前在北地之時陛下對草民施以援手,隻那錢財到底不長久,草民才想出來了經商的主意,等足矣維持生計之時,所念所想的,便是科舉之事。”說得這些話裏麵,倒是挑不出什麽錯處。顧嶠聽完他說話,也沒有走過場跟人談什麽策論,而是直白地問道:“你想要從仕是為承父誌,入仕之後,你可想過要做什麽?”帝王每一句話都超出杜岫意料,他又是沉默了半晌,才道:“草民全憑陛下吩咐。”“杜岫,你野心勃勃,可半點都不像是個會願意聽朕隨意差遣的人,”顧嶠毫不客氣點明白,“朕不同你說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有什麽話,你如實開口便是這崇英殿上,眼下又沒有什麽外人。”“草民所言,句句屬實,”杜岫再拜,“若陛下當真要草民說些出來……沒有人會不願意往上爬。”聽了人這麽多恭恭敬敬的話語,顧嶠覺著,自己總算是聽見一句最真切的實話。哼笑一聲,顧嶠轉頭看了一眼傅翎,開口道:“若朕要你到荊州去呢?”杜岫聽見他這句話,是真真地愣住了。顧嶠靜靜地等他開口,杜岫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格外長。荊州是個十分有意思的地方。一來出了商琅和齊尚這兩個大桓當下的賢臣,其中還有一個就在荊州當著知州呢,帝王對於荊州自然是極其重視的。二來荊州卻也是除了北地之外最偏遠的地方,去了那裏,若再被丟到什麽偏僻的府縣當中,跟流放也沒有太大的區別了。顧嶠很好奇,杜岫思索的時候會更傾向於那一點。最後少年還是答應了下來,用的還是那個理由:“草民聽從陛下安排。”半點都沒了先前在那集英樓當中的心機算計,乖巧順從得很。顧嶠笑歎了一聲,忽然忍不住想,若當年商琅也遇見了他易容的父皇,會如何做?杜岫雖然經曆與商琅大相徑庭,但是這性子,還是能瞧出來點相像的影子,讓顧嶠不禁地去思索,年輕時候的商琅是怎樣的一個人。或許改日應當讓丞相大人給他講一講。壓下心中紛雜的思緒,顧嶠揮了揮手:“下去吧,喚下一個人來。”杜岫沒有得到肯定的結果,也沒明麵上顯出來,恭順地應了一聲“是”之後便退了下去。之後的廷試便基本上都中規中矩,隻有幾個先前顧嶠聊過的貢士聽到他的聲音之後認出了他來,情緒激動了些,說話磕磕巴巴的,但好歹顧嶠提出來的問題人都還應付得來。傅翎和商琅也沒有閑著,到後麵顧嶠疲憊之後,大部分都是商琅開口問話,傅小侯爺則是在一旁瞧著有沒有顧嶠先前所說的,適合出使他國的人才,瞧著差不多的便開口問上一問,一整日下來,竟然還瞧見了不少還算合適的人選。“哪裏不算勞累?明日陛下可得做東請我吃一頓好的,不然我絕對不依。”陪人坐在這裏一整日,最後一個貢士離開之後,孟端先行離開,傅小侯爺一開口便忍不住地抱怨了一句,伸手揉了揉腰。結果轉頭就瞧見丞相大人的手已經搭到了帝王的腰上,正在給人按揉,神色立刻就變得有些一言難盡。顧嶠迎上傅小侯爺的目光,這次總算是立刻意會到了他在瞧什麽,隻是彎唇笑了一下,連忙開口,試圖轉移人的注意力:“一定,明日就帶著你去最好的那座酒樓去吃個痛快若是不夠,朕便讓禦膳房單獨給你在宮中設一場宴。”傅小侯爺的注意力果然被挪了過來,聽見帝王允諾還不算,還要得寸進尺:“再來些好酒。”“好”顧嶠一一應下來,仗著殿上沒有外人,整個人已經快要倒進商琅懷裏去。傅翎瞧著他倆就想著自己如今孤家寡人一個,越想越難受,幹脆站起身來:“不同你們說了,今日也太勞心耗神,我先回府上歇息去了。”說到這裏傅翎又頓了一頓,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掃過,沒忍住,道:“明日可還有朝會,你們兩個……”“我知道,”顧嶠看他那不放心的樣子,忍著笑朝他擺了擺手,這下子整個人是真的倒進了商琅懷中去了丞相大人已經伸手攬住了帝王的腰,“你好好歇息去,我們自己有數。”這可半點都不像是有數的樣子。傅翎瞧著他們兩個這膩歪的樣子,腹誹了一句,還是轉身直接離開了崇英殿。殿中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顧嶠仰頭看向商琅,發現人也正在瞧著他,眉眼間便忍不住多了笑意,道:“我今日瞧著杜岫這模樣,倒是有些好奇起你來了。”“阿嶠好奇什麽?”商琅聽著他的話,溫聲問。“好奇,你在我父皇麵前,是什麽樣子的。”今日的確是累著了,說話太多,顧嶠聲音都有點啞,又犯著懶,一字一句都拖長了調子,無端顯得勾人。從來不做柳下惠的丞相大人已經有了點心猿意馬,將人從自己懷裏扶起來,才道:“若阿嶠想知道,之後我慢慢同你說便是。”顧嶠“唔”了一聲,順勢起身,沒有乘轎輦,而是牽著人的手跟人慢慢地往寢宮去。日薄西山,快要到了晚膳的時辰,顧嶠抬眼瞧著那將落的紅日,靜默一會兒,忽然提起來:“就讓杜岫到南疆與荊州交界那裏去吧,他自己既然有野心,那就讓朕瞧一瞧,他能做到什麽地步。”“好。”“一時半會兒沒什麽忙的了,等傅翎離京之後,我們便到宗室當中瞧一瞧,有沒有合適的孩子,早些培養起來,我也好早些退位跟你逍遙去。”“好。”“還有太子太傅的事情……”顧嶠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商琅卻隻是靜靜地聽著,在他停頓的時候,一一應“好”。到最後顧嶠都快說到口幹舌燥了,實在是不滿他這樣的反應,轉頭問他:“商月微,莫不是我說什麽,你都要應這一聲好?”“倒也不是。”兩人已經快要到了寢宮門口,太陽也已經落下去,瞧不見影子,天色半暗,商琅扣著人的手緊了一緊,帶著笑意開口:“若是阿嶠說什麽要拋棄我的話,我自然是不依的。”“我怎麽會?”顧嶠偏過頭來,湊過去在他嘴角碰了一下,“對你,我歡喜都來不及,怎麽會舍得說出這樣的話來?”“商月微,我歡喜你這麽多年,之後也隻會繼續歡喜下去。”在之後的每一個二十年。商琅聽著他這話,輕笑了一聲。天色暗到顧嶠已經有些瞧不清他的神色,但肩膀上卻是一緊被人給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