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朕那個弱柳扶風的丞相大人 作者:燕行澤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不必,先生若是想,屆時同朕一起去便是。”顧嶠輕輕搖了搖頭。商琅低聲應下,兩人一時無言,過了一會兒,還是商琅先道:“時候不早,陛下早些歇息。”顧嶠看向他,眼底翻湧著情緒,猶豫再三也沒有在這個時候繼續開口,隻一頷首:“先生一路勞累,也……早些歇息。”商琅應聲退下,顧嶠沉默地瞧著他走到門口去,忽然喊住他:“先生。”後者腳步一頓,轉過頭,那張臉背著月光,看不清晰情緒:“陛下還有何事?”顧嶠還有許多的事情。他想問他,方才的那個擁抱究竟是因為什麽;還想問他,究竟是如何才能做到這般冷靜地同他去談公事,甚至連多幾句的敘舊都不曾有。他有太多的疑惑了。可是到了最後,他一句話都沒能問出來。喉結在不安地滾動,嘴張了又閉,甚至舌尖都好像是滾燙的。但是,但是。他隻說了一句:“好好休息。”站在門口的人因為他這一句話,怔了一怔,隨後才輕聲道:“……陛下也是。”商琅走的時候,甚至還貼心地幫他闔上了門。他坐在床邊,外麵的腳步聲很快便消失了,夜間一片寂靜,他根本沒心思睡,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從床上下來,坐到桌邊,重新燃起了燭火,想要再做些事情。這個時候,雲暝卻忽然出現在了房間裏。“何事?”他抬頭問。“是……丞相。屬下方才回來,見丞相袖間有血跡。”第73章 下不為例血跡?“他受傷了?”顧嶠忍不住蹙眉, 身子繃直了,好像下一刻就要站起身來去看一看丞相大人的具體情況。“屬下不知,”雲暝輕輕搖了搖頭, “夜裏看不清晰,屬下隻瞧見了商相衣袖上的一片深痕, 究竟如何, 屬下尚未來得及細查。”“朕知道了。”顧嶠眉間依舊緊蹙著,揮手讓雲暝退了下去。本來時候已晚,顧嶠如今行動又不方便, 是沒打算去再打擾商琅的。但是坐在桌前,手裏拿著書冊, 卻什麽也看不進去。滿腦子都是商琅。方才兩個人交談的時候,丞相大人那一身白衣幹幹淨淨,轉頭才離了一會兒,就能沾上血……這血能是從哪裏來?顧嶠幾乎不用再多想下去。終究還是沒忍住,他起了身, 一點點挪到了一旁商琅歇息的營帳當中去。帳中已經熄了燭火,黑漆漆的一片,顧嶠人已經到了門口, 在這個時候卻難免躊躇了。但緊接著, 他就聽見了帳中傳來的輕微的水聲。顧嶠的眸子頓時一亮商琅還沒睡?是……在沐浴?有些不太確定, 他猶豫著,站在外麵輕輕喚了一句:“先生?”屋內的水聲一停,稍後, 似乎是濺起來了一片巨大的水花, 水聲響了一瞬又落下, 靜默半晌之後, 隻穿著中衣、頭發還濕著的丞相大人撩開簾子,同他的目光對上,眸中帶著茫然:“陛下怎麽來了?”話音剛落,他就主動地搭上了顧嶠的胳膊,將人給帶進了營帳裏麵。那雙手搭上來的時候顧嶠就愣住了,因而十分地順從,等到進了帳中,才意識到方才發生了什麽,耳根處又忍不住燒了起來。但他沒忘了去回答商琅方才的問題:“朕方才聽雲暝說,先生衣裳……沾了血?”商琅聽見他這話,頓時一愣。顧嶠抬眼,目光移向帳內,最後落在那件被懸掛起來的白衣上麵。袖口的血色清晰可見,藏都藏不住。物證就擺在這,商琅就算想要隱瞞也來不及,就隻能無奈地承認下來。顧嶠一下子便急了,反握住他手腕,緊蹙著眉:“是不是你去贛州的時候成日奔波傷了身子?還是說碰上了什麽事受了傷……”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最後聽見商琅輕輕地喊了他一聲,這才停下來。“都是些舊疾,臣當真無事。”商琅聲音放柔,試圖安撫他,誰知道顧嶠聽到他這樣的話,更氣了,緊緊盯著他,頗有點咬牙切齒:“舊疾,你先前就是風寒染重了咳成那樣都不曾見過血,商月微,你拿這樣的理由騙誰不好,偏偏要來騙朕嗎!”顧嶠當真是氣急了,以至於難得地直呼他的表字,毫不意外地看到商琅愣了一愣。甚至變得無措。顧嶠輕輕闔了一下眼,不去看他這副可憐模樣,生怕自己又因為難以抵抗這張臉而被人輕易地糊弄過去。“臣無事,”商琅還是說著這樣的話,顧嶠深吸一口氣,剛要繼續發作,手卻忽然被人給抓住了十指相扣,“不過當時情況實在緊急,臣親自去贛州,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實為下下之策。若陛下惱臣,臣也認下。”商琅主動服軟,又如此主動地貼近他,顧嶠頓時啞了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沐浴出來,商琅的手很涼,落在他滾燙的指間,兩人體溫交纏,最後平衡下來,成了一汪靜靜地春水。在此之前,顧嶠從來都沒有想到,這樣簡單的動作,能讓他心跳快成這樣。帝王家從來都沒有什麽世人口中的那些真正的情愛,大都帶著利益交纏,顧嶠知曉的,也大多是那些房中之事,對於其他的,可以算得上是一竅不通。他隻知道,每一次與商琅觸碰,都會讓他很開心。而今日,丞相大人的發尾還滴著水,水汽在夏夜蒸騰,繞著他們兩個,空氣一片潮濕在這樣的氛圍裏麵,顧嶠察覺到了來自更深處的那種悸動。為什麽呢?是因為這生死一別嗎?“商琅,你真是……”顧嶠終於張開口,卻還是尋不到什麽合適的詞去形容眼前的人,隻得再度頓住,過後歎了一口氣,“朕不會責怪先生,朕隻是心疼。”“臣知道,”聽見他這樣說,原本還輕蹙著眉一副可憐樣子的商琅頓時舒展開了眉眼,“陛下是憂心臣。”“不過,如今計劃能順利進行下去,能成功扳倒朱家和荊州這群貪官汙吏,臣做什麽也都是值得的。”“值得什麽,朕看著商相這還是有意來氣朕,”顧嶠方才落回去的火氣又被丞相大人這一句話給帶了出來,沒好氣地道,“今夜太晚,等明日一早朕給先生尋個郎中瞧上一瞧,莫要再落下什麽病根。”商琅喝了這麽多年的藥,好不容易將身子給溫養好,若是因為這麽一件事情功虧一簣,哪怕商琅自己並不在意,顧嶠也能被氣得背過氣去。“好,”商琅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再去招惹顧嶠,順從地應下來,“陛下也該早些歇息了,臣送陛下回去。”“不必,”顧嶠看一眼丞相大人那濕漉漉地長發,搖了搖頭,拒絕了他,“朕自己能回去,先生好好休息就是。”被拒絕的那一瞬間,商琅眸中一黯,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麽,輕輕一點頭,將人送出了門外。兩人的營帳離得其實不算遠,顧嶠很快就重新挪了回去。這麽一來二去折騰,也當真是累了,便直接熄了燭火,躺倒在榻上,沒多久就陷入了夢裏去。一夜好眠,次日他剛剛有了點意識,還沒等徹底睜開眼,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沉香味。顧嶠一下子便清醒了,從榻上直接坐了起來,隔著屏風瞧見了候在外麵的那個人:“先生?”外麵的人動了一動,站起身來,繞過屏風來,朝他微微頷首:“陛下。”“怎麽忽然便來了?”顧嶠沒想到人會一大早造訪,還當商琅奔波這麽多天會多休息一會兒,眼下他就穿著一身簡單的中衣,與對麵衣裝整齊的人對上,莫名覺得臉熱。商琅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尷尬一般,目光平靜得像是秋水:“臣昨夜做了夢。”這樣的開頭著實讓顧嶠吃了一驚,不自覺地張大了嘴:“……啊?”他還當商琅是一大早忽然想起來什麽正事呢,怎麽……會提起夢來?商琅長睫一顫,眸子垂了下來,繼續道:“臣離開時陛下生死未卜,這段時日臣便一直記掛著陛下的安危。昨日匆匆趕回來,見到陛下安好,一時間不知是夢是真,昨夜鬆了心神,便如此被魘住了,起來時便忍不住想見一見陛下。見到陛下無事,臣也放心了。”顧嶠靜靜地聽完他說話,心情從悸動到心疼再到無措,抿著唇,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實在是沒有想到,經曆過這地動一事,商琅會不安成這副模樣。不過仔細想想,或許他也會。如果一開始先被救出來的是他,或者說他沒有因為商琅獨往贛州這件事情心裏一直帶著火氣,或許也會同商琅一般不安。但丞相大人這般謫仙一樣的人,能對他有如此關心,甚至還這般明明白白地給他說出來,已經足夠顧嶠覺得受寵若驚的了,開口的時候聲音早就不知道軟了幾個度:“朕無事,先生放心便是。”“朕無論如何也是個真龍天子,怎麽會這麽輕易地死在這裏?”顧嶠想到這樣的話便忍不住彎眸,“若真是那樣,可就是天要亡我大桓了。”倒不是顧嶠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對大桓來說有多重要,他隻是覺得,如今的大桓仍能算得上一句百廢待興。何況,他不曾納妃,後宮沒有子嗣,也還沒來得及從宗室中挑出來個合適的孩子過繼,半分準備都無,若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忽然薨逝,恐怕朝中要亂作一團。“不會,”商琅在顧嶠剛說完這樣的話的時候就忍不住開口,“陛下是賢君,自然有天地百姓護佑。”“既如此,先生還憂心什麽?”顧嶠傾了傾身子,湊近了些,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朕還要與先生繼續創出這盛世呢,哪能那麽輕易地死在這一場天災裏麵?”商琅像是終於被他這一席話給安撫下來了一樣,手上一緊,反握住了顧嶠的手:“是臣多思多慮了。”“朕知道,”顧嶠忽然便福至心靈,搬出昨夜他同他說的那般話來,“先生這是憂心朕。”商琅的記性何其好,又是同顧嶠的交談,他記得便更牢,才一聽就覺著這話熟悉,稍候便想起來昨夜他也是這般同顧嶠說的。原本隻是簡簡單單地陳述事實,如此你來我往,卻莫名多了些調笑的意味。讓他忍不住輕輕歎息:“陛下說得是。”顧嶠見他反應過來了,也跟著笑,笑過一會兒,忽然沉下聲音,手上也加了幾分力氣:“這當真是最後一次了,先生下不為例。”第74章 荊州事畢商琅頷首, 應得依舊十分幹脆,顧嶠對丞相大人這般口頭上的承諾不置可否,輕輕“嗯”一聲之後就帶著人用早膳去了。其實先前在城中的時候, 顧嶠被埋得已經能算得上深,又過了這麽幾天, 街道上能清理的已經被清理了個七七八八, 城中的百姓大都準備著重新將屋舍給建起來,也就免不了需要人手,便用著糧食同先前城外的那些饑民交易, 包他們吃住,讓他們幫著做活。這一來二去, 百姓之間倒是穩定了下來,而齊尚也沒閑著,在顧嶠受傷不便出麵、商琅遠在贛州愛莫能助的時候,齊狀元已經早早地擔起來了未來知州的責任,日夜在百姓當中奔忙。他們甚至還在救人的時候尋到了重傷了的遂安府知府, 齊尚與人相識,便將人安排到了與自己貼近的住處。據說那知府被救下之後夜裏抱著齊尚哭了一晚上,但顧嶠也沒去求證這點小事, 權當個樂事一笑而過了。顧嶠一直沒有表露身份, 也見了那知府幾麵, 人倒是個好人,但就是太好了,看著便像個可以輕易捏扁搓圓的軟包子, 加上朱家實在勢大, 這才讓整個遂安府被世家給死死地把控著。這一次顧嶠一行人到來, 雖然中間遇上了地動這麽大的事情, 但是也順勢扳倒了朱家,遂安府這位知府簡直對他們感激涕零。估計等到齊尚擔任荊州知州的消息傳出去的時候,他還能再激動地抱著人再哭上一頓。顧嶠心裏想。因為擔心丞相大人的身體,顧嶠愣是將停了月餘的藥給重新端了上來,等人調養了幾日、城中那些郎中都說無大礙了的時候,顧嶠才肯鬆口,讓人與自己一同去朱家走一趟。他們兩個如今實在狼狽。顧嶠的腿傷傷到了根本,雖然皮外傷已經快要痊愈了,但還是動彈不得,也就隻能聽著商琅的話坐在輪椅上。而丞相大人自己本身就是個久病的,自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