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隻好讓人不得不回來了。南疆那邊民風甚為開放,也沒有大桓那些禮義廉恥的束縛。不想要殺人的情況下,用情毒絕對是最不錯的選擇。中了毒之後情難自禁,恰好皇帝還在他身邊,能得償所願最好,若是被人推開了,等顧嶠反應過來,勃然大怒,應當也舍不得殺商琅,最可能的就是讓人辭官歸鄉。等人離了京都,他們想要將人帶回南疆,就容易多了。南疆國主很聰明,會去利用帝王的心思。但可惜的是中間出了意外,派出來的刺客竟然讓顧嶠中了招。而商琅,或許是因為平日裏一直在喝藥的緣故,對於那情毒的抵抗力極強,還不是像顧嶠這樣首當其衝吸收了那般多,這才保持了冷靜雖然最後所作所為在商琅自己看來,也算不上多冷靜。但帝王沒有對這樣的突發情況有太多反應,欣然接受下來,之後對商琅也是如往日一般毫無芥蒂,讓南疆那邊的計劃徹底地落了空。不過也好在是出了這樣的意外。若是當日中了情毒的真的是他,或許他不會有顧嶠那樣猛烈的反應,但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到時候他真的冒犯了顧嶠,顧嶠會怎麽做?又或者是,他無力去冒犯君王,隻能任人擺布,顧嶠又會如何?商琅大致猜測到南疆這群人的目的之後,就開始去推演這些可能帶來的結果。沒有一個是他想看見的。也沒有一個比眼下的情況更好。丞相大人一輩子不問鬼神,到如今竟也是有種被上蒼垂憐的宿命之感。“公主可還有旁的事情嗎?”商琅看著子桑瑤,問道。他與子桑瑤到底不是最親近的血脈,他大部分的時候又是在大桓成長起來,對於這些堂兄堂妹的關係也隻浮於表麵。商琅至今任由子桑瑤在京都,完全是因為公主殿下來京與那位長寧侯好好地做自己的事情,能讓傅翎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跑來打擾他和顧嶠相處。若她和南疆其他的人再去做一些影響到他和顧嶠的幺蛾子,商琅絕對不會給人好臉色。子桑瑤把人叫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的,見到丞相大人這玲瓏心思早就將所有給猜測了出來,自然無話可說,隻得搖了搖頭。忍不住腹誹:明明是同出一脈,怎麽她另一位王兄就遠沒有商相這般的七竅玲瓏呢?莫非真是母族不同的原因?商琅見人沒了話,施施然地重新將帷帽戴上,聲音恢複成往日的溫和:“那就勞煩殿下,再將臣帶回畫舫之上了。”子桑瑤被他這一句話堵得不上不下,驚疑不定地看著人:“你當真是半點功夫也不會?”方才還對她冷言冷語,轉眼就理直氣壯地讓她幫著他回畫舫,商相臉皮竟是有如此之厚?!“臣自幼體弱,習不得武。”丞相大人的聲音很平靜,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落在子桑瑤的耳朵裏,就莫名地感覺到一股子理直氣壯。但人畢竟是被她給帶來的……如果不把人帶回去,顧嶠估計也不會願意。寄人籬下,公主殿下也就隻能恨恨地磨一磨牙,然後認命地再把人給帶回畫舫上麵去。兩人並沒有聊太長的時間,但就這一會兒,畫舫後麵的兩個人就已經不見了。圍欄上沒有殘留下來的發帶的痕跡,毫無疑問是顧嶠給人解開的。就這一會兒,能到哪裏去?子桑瑤有些懊悔自己就這麽直接將傅翎留在此處,剛想問問商琅有什麽主意,就見著丞相大人衣袂翻飛,人已經朝著畫舫前頭走過去了。百花清冽的花香混雜在女子暖意融融的脂粉香氣裏,連一些男子身上都是這樣的暖香。顧嶠和傅翎對這種香氣十分熟悉,這一條奢靡的街市之上到處都是,實在容易把人熏得意亂沉迷。不過兩個人一個早有家室,一個心中有人,自然不可能輕易沉淪在這樣的香氣裏,神色清亮地坐在一個角落一杯杯地灌著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看向台上美人的時間倒是極少的。換作數年前,或許他們還有興致去欣賞一下這些在京都都能算百裏挑一的美人,但是現在,他們身邊那兩個,全都是世間罕見的絕色。曾經滄海難為水,見過這樣驚豔的人,餘下的花開得再美,也很難入他們的眼了。與其說是來看美人,倒不如說這兩個是為了湊熱鬧喝酒。“這段時間子桑瑤日日管著我,還有皇城寺的酒戒……我好不容易回一次京都,連個酒都不能喝,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傅翎喝得要比顧嶠多上許多不知是什麽原因,顧嶠今夜並沒有太多豪飲的興致,隻在旁邊小口小口地啜飲,時不時損友人幾句。一直到熟悉的沉香被暖風帶過來。平日裏是不覺得的,但在今日這一片甜膩的香氣裏麵,沉香的苦味就格外明顯,顧嶠一下子便注意到,轉頭過去,一眼落在帶著帷帽的丞相大人身上,眉眼頓時一彎,起身穿過人群小跑過去,然後抬手扯住人的衣角:“先生可算來了。”商琅垂著眼瞧他,輕輕“嗯”了一聲。顧嶠敏銳地察覺到人情緒不太好,臉上的歡喜漸褪,變成茫然:“……先生?”第48章 言有僭越顧嶠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出來是自己招惹了人, 商琅看著人這副無辜的樣子,也隻是輕歎一聲,再開口時聲音溫和些許:“公子飲酒了?”“隻喝了一點……”顧嶠聽到他這樣的問題下意識地心虛即使他平日在各種的宴席上當著商琅的麵喝酒, 而且向來都喝得不少,也不知道今夜這麽就有些愧於見人了, “若先生不喜, 我不再喝了便是。”“在下並未怪罪公子,”商琅聲音依舊是溫和的,說了一句之後就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傅翎的身上, 看著子桑瑤已經走到人身邊去,不知道說了什麽, 傅小侯爺一臉不情願但還是很聽話地跟著人走過來,這才繼續道,“時候已經不早,公子在此可還盡興?”丞相大人專門等著傅翎走到他身邊來才開口,很難不讓顧嶠懷疑這人這話是對著他們兩個說的, 便趕著道:“我隻是在此處等先生,先生方才與殿下去談事,想必是沒有盡興的, 不若我陪著先生再逛上一逛。”商琅目光從少年帝王的身上挪開, 然後慢悠悠地落到那正在台上的美人身上, 隨後放輕了聲音,注意著沒讓畫舫當中的其他人聽見什麽不該聽的東西,然後道:“陛下可是要納妃?”納……納什麽?!帝王的眸子都瞪圓了, 難以置信地看著商琅。所以說, 丞相大人一回來情緒就變得奇怪, 是因為……以為他要納妃?納這些女子為妃?商琅怎麽會這麽想!顧嶠下意識地看向一旁垂著頭擺弄傅翎手指的子桑瑤, 首先的反應就是懷疑南疆的公主殿下是不是跟商琅說了點奇奇怪怪的內容。這話一出,顧嶠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來一個在這樣的情形下自證清白的最好選擇,沉思了一會兒便直接將商琅給帶出了那片靡香當中,尋了個沒人的地方,然後跟人解釋:“先生,朕並不曾想過要納妃。”“至少現在還沒有。”時至今日,其實顧嶠還能有不少的理由去拒絕納妃,譬如什麽天下初定江河不夠穩固。“何況,若是朕真的要納妃,也必然是優先百官家中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輕易地被美色所誤。”顧嶠是個嫌麻煩的人,他自認為能算得上專情,心中一旦認定了一個人就再也不會去理會其他。所以,若是他要納妃,肯定會去擇選百官當中利益牽扯少一些的,人還聽話的女孩子入宮,如此一來穩住前朝,二來也不至於讓後宮當中鬧起來。也就皇帝陛下是個斷袖,還是個早就心有所屬的斷袖,否則後宮這樣自古以來用以製衡前朝的利器,早便被顧嶠給玩轉了。顧嶠不是荒淫無道的君王,他說出的這些話商琅自然是相信的。於是丞相大人在人這般的保證下,也就沒有繼續揪著不放,而是垂眼道:“臣今夜已有些乏累,言有僭越,望陛下贖罪。”商琅向來喜歡這樣以退為進的方式說話,偏偏顧嶠每一次都會忍不住順著人的意思走,便應聲道:“無妨既然先生乏累了,我們回宮便是。”沒有提回丞相府的事情,顧嶠說完話之後瞥了人一眼,瞧著丞相大人臉上並沒有什麽詫異的神色,便裝聾作啞地,跟傅翎和子桑瑤打過招呼之後,帶著商琅重新回到岸上,尋到先前停在巷子裏麵的馬車,兩人越過丞相府直接到了皇宮去。今夜商琅的態度雖然溫和,但是顧嶠總還覺得人心裏是憋著什麽事情,畢竟一路上都沒怎麽主動理會他,答話的時候嗓音也是淡淡的,沒有多少情緒,並非溫柔,而是同他與京都當中其他官員交談的時候那般溫和疏離。顧嶠隻覺得是同子桑瑤說與他的話有關係,但也不好從丞相大人嘴裏套出什麽話來,就隻能瞧著人自顧自地去沐浴梳洗過後,同他道了聲安,便回到殿中熄了燭火。時間其實並不算晚,顧嶠看著丞相大人殿中的燭火熄滅,在清皎的月光下站了一會兒,轉身又去了詔獄。下午還算好好的少年,如今已經快要被宮中暗衛給折騰得不成人形了。顧嶠養的這一批皇族的侍衛,大概是因為先前血洗世家血洗朝堂實在是收拾過太多的人,已經練出了自己的一套絕妙的審問之法,對於死鴨子嘴硬的人,也鮮少上重刑,大都是那種看著嚴重,落在身上也疼,但卻不會輕易傷到根本的痕跡。因此顧嶠看到那淒淒慘慘的少年的時候,人還留著點意識。知道了對方應當並非世家派遣過來的人之後,顧嶠對於人的態度頓時和緩多了,揮手讓暗衛把人給放下來,他蹲下身,也沒理會衣擺上有沒有沾上血漬或者汙泥,紆尊降貴地主動伸手,鉗著人的下巴讓人抬起頭來,對上那雙無神的眸子,問:“你主子究竟是誰?”少年還是像先前那樣不言不語。顧嶠輕笑一聲,像是自言自語,卻一個字都沒讓那少年落下:“你想殺我,那必然,不想讓商月微出事吧?”果然,一聽見“商月微”這三個字,那少年的眼裏就聚起焦來,後又用那惡狠狠地眼神瞧著他。很奇怪。顧嶠另一隻手隨意地搭在了大腿上,一邊輕叩著一邊思索。在京都當中能知曉丞相大人表字的人似乎並不算多,那麽難道是南疆?情毒……哪怕是南疆的人,顧嶠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選擇帶著情毒難道是真的覬覦商琅?想到這,帝王的手驀然收緊,因為位置偏後一些,壓迫著人的脖頸,逼著人不得不將喉口淤積的那一口血徹底地咳出來,再度落在他衣袖上。然後顧嶠壓低了聲音,繼續來威脅人:“誰派你來的,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都好好地告訴朕,否則商月微在朕這裏,可不一定會好過。”誰知道一聽他這話,少年那惡狠狠的眼神忽然散開,變成了迷茫。第49章 輾轉難眠顧嶠其實很矛盾。他希望商琅居於萬人之上, 能受天下敬仰,卻又不希望會有人過度地去關注他。尤其還是那種阻礙他們兩個的,譬如眼前這個少年。“你是南疆的人, ”顧嶠輕聲開口,瞧著人的神色變化, 就知道自己應當是猜對了, 嘴邊便多了笑意,繼續道:“商相裏通外國,意圖弑君這個罪名, 你覺著如何?”“朕不會殺他,朕當然不會殺他, ”顧嶠說到最後聲音已經輕到難尋,像是呢喃,“但朕可以將他囚在深宮裏。”囚在深宮裏,不讓任何人瞧見,如此就不會有那麽多人覬覦他了。至於如今的那些商琅的擁躉, 隻要丞相大人自己瞧不見,顧嶠就可以毫無顧慮地去處理。屆時哪怕血流千裏,宮中也隻會是安寧祥和歲月靜好。顧嶠都快要被自己說得動心了, 費了些力氣才掩掉眼底的情緒, 看著眼前少年的情緒巨震, 得逞似地彎唇:“如此,也不告訴朕嗎?”他到底還是開了口。雖然目的成功達到,但是看著人竟然會為了商琅的安危坦誠, 還是多少讓顧嶠有點不爽。因為傷得不算輕, 這少年說話的時候斷斷續續, 又或許是因為並非大桓人, 官話說得沒那麽清晰,顧嶠好容易才從那破碎的言語裏麵拚湊出真相來。他背後的人是南疆國主子桑瓊。至於這少年為何會對商琅的名字有如此的反應,大概是因為子桑瓊一開始在他麵前把商月微吹得天上地下,他身為一個刺客,平日除了無休止的訓練再無其他,心裏便隻記住了這樣一個名字,然後為了這個名字舍生忘死。不得不說,子桑瓊實在是好手段。“所以,你說朕該死,是覺著朕玷汙了商琅?”顧嶠已經放開了人,眼前的少年失力跪在地上,顧嶠就蹲在人的身前,眸色仍是冷的,“那你知不知道,若當真得逞,你給他下的,究竟是多麽齷齪的東西?”他不知道。他怎麽可能知道。子桑瓊已經將人養成了一個隻為商琅而生的刺客,他並沒有太多自己的想法,隻要知道商琅不會死,認為無傷大雅,他就會聽從人的指派。所以在顧嶠說出這樣的話來的時候,那少年神色錯愕,之後又是懷疑。顧嶠到現在對他已經沒有太多的怒火,甚至在看見人對他的話產生了懷疑的時候,還感慨地覺得他沒有那麽蠢笨,便道:“若是朕不殺你,而是讓你去保護商月微,你可願?”要害商琅的是子桑瓊,眼前這少年簡直就像是個傻乎乎被人給騙了的,顧嶠實在氣不起來,仔細想想,甚至還覺得能利用人這一點去保護商琅。畢竟這般身手,在暗衛當中也算難得,多一個人總是好的。此話一出,他自然是一萬個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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