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免坐直身子,不在彎腰湊近人講話:“你不回來,要穆格勒怎麽辦?要我們怎麽辦?”“誰說我不回來了?”勃律瞥他,冷下臉,明晃晃掛上不高興。“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阿木爾急得險些站起來,“你今兒說的話一個比一個奇怪,你到底想幹什麽!”忽地,阿木爾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臉唰地慘白下來。“你不會是在交代後事吧?”勃律皮笑肉不笑一嗓:“我就算交代後事,也要先把你送到天神那裏。”阿木爾閉緊嘴,麵如土色。勃律淡下情緒,微抬下巴遙望遠處天際邊的一抹赤色。他目光飄忽,像是想到了以後。他絮叨起來:“阿隼和元胤定下十年之約,此仗之後怎麽說還得有個幾年。這期間我估摸著會陪他一直在東越久住,什麽時候元胤放他走了,我們再離開。”“離開之後……我們可能會到處走走閑遊。等到什麽時候累了,我再帶他回草原。”阿木爾神色憂傷,又憂慮不安。他囁嚅著嘴唇,喃喃說:“勃律,你真的不管穆格勒了嗎?”勃律聽到感覺很奇怪。他嘶口氣,終於問了出來:“你們為什麽都想讓我登上那個位子?”“因為你是舒利可汗的兒子啊。” 阿木爾看向他,定了下心神,“現在延梟死了,你就是當之無愧的可汗,這誰都心知肚明。”勃律對視阿木爾,無聲數息,慢悠悠道:“可是必勒格也是父汗的兒子,是烏利瀚部和穆格勒部的血脈,我不過是個西域舞姬的兒子罷了。”“相比我,必勒格才更適合成為可汗吧。”阿木爾緩緩睜大眼瞳,再次噤了聲。“我一會兒就出發。”勃律不再多說,起身拍了拍阿木爾的肩膀,不忘囑咐最後一句:“記得告訴符,把狼師完完好好的帶回去,等一切塵埃落定,讓必勒格趕緊安置好這麽多年在小葉鐵鉈部無家可歸的族人。”“於此,我還能對他心存些感激和敬重。”第三百三十五章 (已替換)勃律喝完了今天最後一碗藥,砸了砸苦到心頭的嘴,屏息把碗放下。他拿起佩刀掛在腰間,剛要離開軍帳,有士兵快速跑來,急切道:“殿下,我們發現了一些情況。”勃律立刻站住腳跟,心裏瞬間沉到了底,頓感不妙。他麵前忽然吹來一陣風,卷起營地內的沙土,迷了他的眼睛。勃律沒來由的跟著一陣心慌。他狠狠擰眉,用力揮走麵前的灰塵,厲聲問:“出什麽事了?”士兵不敢怠慢,急促道:“我們探查的時候發現東南方和西南方各有一對兵馬正在靠近,但看馬蹄的方向不是衝我們來的。”勃律飛快思索,下一息快速折身返回帳子裏,推手攤開輿圖,問那士兵:“是往哪裏走的?”士兵上前看了看,按照傳回來的情報在輿圖上點了點,劃了條線。“看樣子馬蹄的足跡方向像是嶽城。”士兵看向殿下,似乎在等待指示。可勃律撐著桌沿死死盯住輿圖不說話了。他眼睛在圖紙上飛快掃蕩,直到旁邊這名將士快要被壓抑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時,勃律終於出了聲。“祁牧安他們走到哪裏了?”士兵回道:“暫時還沒有收到新的來信。”那就是還在前往嶽城的路上。勃律目光盯緊輿圖上他們所走向嶽城的那條路,按在桌沿邊的手驀地攥緊。絕不能讓大慶追上祁牧安他們。他忽然從桌邊挺直上身,不再猶豫,朝著士兵厲聲喝道:“傳我命令,即刻整兵出發!他們攔截大慶!”士兵當下領了命就快速跑出帷帳,替勃律向符傳令。營內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在符的授意下,狼師的兵馬迅速集結,整裝待發。勃律率領狼師的最後一仗為東越兵馬清掃了後方來勢洶洶的大慶獠牙。在打起來之後,剛剛駐紮起軍帳還沒有多久的東越兵馬才得知這個消息。祁牧安見過狼師來傳信的士兵,回到軍帳還沒坐下多久,緊接著就收到了後方打起來的情報。前來替東越向他傳送消息的東越士兵顧不得在外等通傳,快速掀開帳簾就跑了進來,急促稟道:“祁將軍,將軍讓我來告訴您,我們來時的路被封,大慶的兵馬和勃律王子那邊打起來了!”祁牧安重重撂下手裏的東西,唰地站起身。他在原地足足頓了有小片刻,才著急忙慌地往下走了兩步,站定在士兵麵前,急切地重新問:“你說什麽?”士兵呼吸急促,埋首複又重複一遍。祁牧安的呼吸瞬間發緊。怎麽好好的,突然就遇上了大慶兵馬打起來了?他跟著東越小餘將軍一起進攻嶽城,雖然是兩支不同的軍隊,但實則是聚集在一起統帥。昌王軍的人不負責探查情報,所以能得到這種消息的隻有東越的人。祁牧安焦急問士兵:“消息準確嗎?”士兵回答:“將軍派出去探查的人剛剛回稟的,消息可靠。”祁牧安在原地轉了小半圈,問:“在什麽地方打起來的?”“距離我們後方不遠,看情形應該是被狼師攔截下來的。”祁牧安厲聲問:“後方大慶來的有多少兵馬?”士兵就著回來的情報快速回答了一個數。祁牧安閉了閉眼。原本他們在前一路順暢,眼見就要逼近嶽城,哪料後方跳出來一大堆大慶鋒利的獠牙,不斷張著血盆大口往他們的尾巴上咬。李玄度這是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們咬死在半路上。祁牧安折身快步往外走,可是即將走出軍帳的時候,他又驀地停了下來。一想到勃律在後和大慶廝殺,他就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可是他現在能怎麽辦?他不能走,不能離開這裏。明日、或者後日,這裏東越的兵就能整頓好劍指嶽城,他現在不可能回頭策馬去尋勃律。身後來報的士兵看祁牧安動身,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忙不迭追上來後,卻又見人陡然定住了腳跟。士兵深喘兩口,舔了舔唇,糾結了一下,到底還是勸道:“祁將軍,小餘將軍說您現在最好在營地待命,以防嶽城出兵夾擊。”祁牧安默了一息,轉頭看他。他抿了抿嘴,強忍住衝動,點頭說:“好,告訴你們將軍,我會留在這裏。”他會留在這裏,等勃律安然無恙的來找他。今夜各地都不安寧。皇宮裏的坐立不安,一夜都在等待派出去的幾支兵馬的回報。李玄度其實不止一次想象過有人快速跑過長廊,來告訴他小安被帶回來了,亦或是真的死在了他派去的人的手裏。他心裏說不出有什麽滋味。李玄度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甚至已經想不起來第一次見到祁牧安時是什麽心情了。他隻記得兩個人真正見麵的那天,祁牧安被推下湖水,他不顧中官阻攔下水救人。人救上來了,之後的幾年都像忠犬一樣跟在他的身後。李玄度在床邊駐足許久,久到自己實在想不起更多的陳年往事,才擰著眉從窗邊離開,坐回桌案邊。他盯著桌子上這幾日不斷傳送回來的各地軍情,落在桌麵上的手蜷縮起來,越賺越緊。他必須要這麽做,隻有這樣,他才能吞並東越,成為這一統中原的霸主。昏暗不點一燭火苗的殿內,獨獨坐了一個不眠人。他迫切的希望破曉能為他帶來一個好消息,一個能讓他睡上好覺的好消息。黎明過後,接近辰時,東越的軍營終於被一道外來的馬蹄聲打破沉寂。來人的馬在沙土上踏得來勢洶洶,沾著滿身浴血奮戰過的血腥味,在東越臨時駐紮的營外緊急勒馬。營外看守的士兵正巧認識來人。他睜大雙眼,趕忙扭身跑進營內大喊報信:“將軍!勃律王子來了!”這道聲音一路傳過暫時搭建的幾座軍帳,直接傳進一夜未睡的祁牧安耳裏。小餘將軍還沒來得及出來迎,祁牧安就已經從帳子裏跑了出來。彼時勃律剛剛下馬,把繩疆交給一旁的士兵,讓人牽下去照料。他快步往裏走了幾步,隨後卻驀然停在原地。祁牧安大步流星出現在他的眼前,滿臉焦容,不斷喊著他的名字:“勃律!勃律!”勃律淺淺吸一口氣,看著祁牧安走到自己跟前才緩緩吐出來。看到心念的人,他才終於鬆下戒備。勃律淡聲譴道:“慌什麽?”祁牧安握住勃律的肩膀,把人左右仔細端詳了一個來回。最後他盯住勃律臉上沒留意濺上的一道血痕,伸出拇指蹭了蹭。還好,不是勃律的血。祁牧安鬆出口氣,還是照例問了句:“聽來報說你們和大慶衝我們追來的兵馬打起來了你可有受傷?”“沒有,我沒受傷。”勃律搖頭。男子反手按住祁牧安的手背,繼而大力收緊。他抓著對方的手掌,微微顫了顫,力氣十分大,又十分的沉重。祁牧安低頭看了一眼,很快抬頭再次對視上勃律的眼睛。他聽見勃律對他說:“放心,在狼師的利爪下,他們永遠都不會成為你們身後的血刀。”男子沉著有力的嗓音使得祁牧安的心狠狠顫動。他盯著勃律良久,抿緊了唇縫。祁牧安朝勃律身後掃去,卻沒見到浩浩蕩蕩的狼師軍隊。來到這裏的隻有勃律一人。祁牧安問:“怎麽隻有你一人?”“我讓符”話剛起了頭,勃律的嗓子就止不住得咳嗽了兩聲。祁牧安嚇得不由分說把人往自己身邊攥緊了些。勃律微微擺擺手,用另一隻手心虛捂在嘴邊,把剛才沒有說完的話接下去:“我讓符帶著狼師回草原了我讓他帶他們回家了。”他抬頭去看祁牧安,眸中一片平靜。就好像即將熱烈燃燒殆盡的燭火終於安然平息了一般。勃律這匹在外流浪的狼終於又回歸了族群。男子凝望著祁牧安,如釋重負地狠狠吸了口氣又從胸腔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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