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對,勃律,我不是要帶著你重溫往昔,我們應該是一起往前走的。你不拋下我,我這輩子都不會鬆開你,更不會背叛你。”“祁牧安,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勃律身子猛然前傾,湊近拽上男人的衣襟將其拉近。他嗓音低沉:“這一次過後,你若是違背向天神發誓的誓言背叛我,我會殺了你。”“知道嗎?聽懂了嗎?”他手上微微抖著用力,用著極大的力氣致使指尖泛白。“你背叛我,我一定會殺了你。”“所以你不能背叛我。”他驟然鬆懈下來,整個人黯然銷魂。他紅了眼眶,突然軟下身子,將頭埋在了他的肩脖處,澀喃:“你不能背叛我啊……阿隼……“祁牧安猛然抓住勃律的手,緊緊摁在自己的胸口處。勃律感受著掌心下那裏麵“撲通撲通”跳動著,沉穩且強烈。麵前的男人在他耳邊道:“我不會,現在我是為你而活的。”“你感覺到了嗎,它在為你跳動。”他把人緊緊擁在懷中,靜靜感受著懷中人遏製許久的強烈情緒。不知多久之後,祁牧安感覺懷裏的人掙紮了一下。他隨之鬆開雙手,看著勃律低垂著頭推開他,麵無表情地轉過身子。祁牧安盯著勃律背脊上的傷疤,突然伸手整個手掌的熱度覆蓋在他的背上,就像是想捂住或者是想讓掌心下的皮膚恢複如初。“別看了,很醜。”勃律啞然開嗓,想要掙開他的手穿好裏衣,但身後的男人的灼熱手掌始終貼著他的背,怎麽都轉不開。祁牧安的手掌附上這片刀疤上,遮住那些痕跡,對身前人輕聲道:“回去了,我陪你在這裏紋個圖案吧。”勃律愣了愣,沒有說話。這回祁牧安的手在這句話後落了下去,他沉默的彎腰套上一件件衣衫,待轉過來後,看著祁牧安抿抿嘴,偏過目光小聲回了句“好”。帳子裏的沉重氛圍並沒有因著二人之間漸漸變得流暢的對話而化解。勃律似乎是對方才的失控感到有些難以為情,換了藥纏好細布穿上衣裳,沒多久就離開了帳子,像是還有要事沒有處理完。祁牧安本來沒有要跟上去的意思,替他在帳中收拾著藥瓶和這一路上粗略包紮傷口所換下來的細布。卻聽見已經走在帳口的人回身叫了他名字一聲。祁牧安停手抬頭望過去,看著青年背著外麵的日光在對他說:“一起去吧。”勃律看著祁牧安沒有動,續道:“昌王軍現在在南方打仗,你身為昌王軍的主帥,有必要來聽聽現在的戰況。”在勃律說完的一息之後,祁牧安才把手中的東西放下,提腳跟著他走出這座帳子。他走在勃律身後,二人一前一後進了議事帳。祁牧安甫一進去,抬頭卻是意外看到了一個人。“小餘將軍?”祁牧安驚愕地看著裏麵站著的青年,隨後眼睛在帳中掃了一圈,把剩下幾人瞧清除。小餘將軍看到祁牧安忽地笑起來,朝他微微頷了下首,算是打了個招呼。他眼睛盯著祁牧安地動作欲要說些什麽,可是目光瞥到勃律時,卻又把心思噎下去,倒是一旁的符見到了他人,眼睛在他身上上下轉了一圈,冷笑打趣:“看來你在大慶過的挺不錯,全身上下完好的很嘛。”祁牧安不說話,眼睛淡淡掃向他,大有警告的意味,隨後才飄悠悠地往已經站在了桌案旁邊的勃律身上瞟。不知道勃律有沒有聽見這句話,又或者是聽見了並不打算理會,眼睛都沒抬一下,盯著麵前的沙盤始終噤聲。他的情緒好像恢複了白日裏的平淡,全然不見方才帳中的失控。祁牧安這才放心的把視線從他身上收回來,再一次落在旁邊男人身上。小餘將軍察覺到祁牧安對自己出現在這裏的疑惑,笑著開嗓解釋,做這帳中說話的第二人。他道:“勃律王子想先率軍進攻大慶,陛下得知後便也允了我們餘家發兵的軍令,所以我們是一起一路從西北打過來的。”祁牧安問:“餘老將軍呢?”小餘將軍答:“祖父身子不大好,便留在了西北。”祁牧安緩緩點頭,算是知道了。小餘將軍看了眼帳中其他人,主要在勃律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發覺沒人要繼續開口,於是他對祁牧安續道:“祁將軍,你這兩個月不在,蘇俞替你接管了昌王軍,從西北趕往南方,現在和容將軍一起在鹿城。”祁牧安簡略的從他口中得知了現在大慶和東越的大概情況,不出他在昌王府零零碎碎打聽的所料,東越這兩個月的進攻趨勢極為猛烈,死死咬著大慶的尾巴,大慶退一步他們便攻一步,大慶若是向前攻一步,他們就把人給打回去。也盡管如此,他們已經在原地停留了好些時日,沒有再往前進攻。現在大慶的情況果然能讓李玄度焦頭爛額,所以他才把注意力從他身上收回去不少,讓他有了可乘之機逃出來。祁牧安聽到他們攻下芸城的事兒後,靜了許久下忽然開口,打斷了小餘將軍的話。他皺眉,憂心忡忡地看向勃律,嘴唇動了半響,不知道他現在的立場能不能問得出口。勃律一直留意著他的動作,再看到他一副糾結的模樣,適時出聲:“你要問什麽?”祁牧安迎上勃律的眼睛,深吸一口氣,問:“芸城怎麽辦?”帳中一時間靜下來。這裏在場的除卻草原人就是東越人,唯有祁牧安一人是大慶人。芸城是大慶的城池,祁牧安雖然現在在東越的陣營,可他仍舊擔心著東越無辜的百姓。於是聽到他這句話,帳中誰也沒有先開口。符環臂噤聲,手不由自主伸到臉上無措地撓了撓,小心翼翼看向對麵的殿下。小餘將軍揚起僵硬的嘴角,在寂靜之中出聲對祁牧安道:“祁將軍放心,城中百姓現在一切安好,我們不會為難他們的。”祁牧安驀然閉緊了嘴,他忽然覺得他問的這話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可很快,他就聽到了勃律的聲音。勃律把視線從祁牧安身上挪回來,淡淡看著麵前的沙盤,道:“我從來就不是個好人,芸城裏上萬的人我沒有趕盡殺絕,這還是看在你的麵子上。”“但我沒有義務去照顧他們,想要一統中原是你們的事兒,想去拉攏民心,是元胤該接手的事情。”勃律的手指點點桌邊:“我想元胤已經做好了對策,不久之後就會派人來芸城。所以接下來,狼師會選擇繼續進攻。”“芸城再往前走,就能對上大慶的六皇子。怎麽把此人逼出城,才是我們接下來要絞盡腦汁想方設法應付的事情。”第三百一十九章 “祁將軍應該很熟悉這位六皇子吧?”小餘將軍在勃律說完,接上一句。這話出口,帳中幾人的眼睛齊刷刷地射到祁牧安的身上。祁牧安原本站在離帳口最近的位置,這一下突然把話頭拋到了他的頭上,倒是讓他不知為何有些難安。“六皇子常年不在京,我和他能接觸的機會其實並不多。”祁牧安眼睛瞅著麵前的沙盤,頓了頓才說出來。“我在大慶的這些年他回京進宮的次數很少,有時就連大典也不回來。他和李玄度之間有隔閡,所以早早的就離開皇宮和祖父前往了軍營沙場。”帳中幾人聽完麵麵相看。小餘將軍挑眉感到詫異:“這六皇子不是大慶太子的胞弟嗎?怎麽聽起來這二人之間關係如此差?”祁牧安點頭肯定了他的話:“是一母胞弟,但他二人的母妃是因李玄度爭奪太子之位而死,所以六皇子與其說是與他有隔閡,倒不如說是他恨李玄度。”“看來我們掌握的消息並不是非常準確。”小餘將軍望了一圈眾人道,“不過如此一來就好說了,我們可以從這點下手。”“可他畢竟是大慶人,還是大慶的一名皇子。”符伸手點道,“就算他和李玄度有仇,也不至於會讓步於我們。”小餘將軍默了一下,再次轉向祁牧安,問:“不知祁將軍對這位六皇子在戰場上的事情了解多少?”祁牧安這時候一條胳膊彎曲在身前,另一條的手肘搭在其上,手指擱在鼻下,盯著沙盤沉吟許久,才道出四個字:“年少有為。”勃律這時候把視線扭過來看向他,靜靜聽他繼續說道:“他上戰場的時間比我還要早,這麽多年打下來,幾乎沒有弱點。”小餘將軍道:“但我聽說,此人並不張揚,以至於這些年一直默默待在軍營裏,名聲遠不如其他人。”祁牧安點頭:“此人確實不求名利,也不喜朝政,但想讓他因為大慶而退步,不太可能。”今夜的商討簡短匆忙,並沒有商議出共識。待其他人陸續離開議事帳後,符站在原地沒走,而是看著勃律有些欲言又止。勃律有所察覺,抬眼看向他,皺了皺眉,似是在問他這般看著自己想幹什麽。符想了想,迎著他的目光對他說:“勃律,特勤是不是和他交過手?”勃律聽出這個“他”是在說誰,疑惑道:“穆格勒什麽時候打到過這個地方?”符撓撓頭想了想:“那倒沒有,但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隻是曾經好像聽特勤講過。”勃律思索片刻,道:“我會書信一封給表兄問一問此事。”符也走後,帳中隻剩下祁牧安和勃律兩個人。不知不覺外麵夜已降臨,帳中隻燃了寥寥幾支火燭,碩大的帳子四角一點點向著中心蔓延昏沉。勃律吹滅其餘的火燭,把手邊的燭台端起來。暖色的橘光映在他臉上,讓他的麵頰裹上一層柔和。祁牧安並沒有看見掩藏在燭光下勃律異常的臉色,他神色定定地注視著青年,反倒是被對方一眼看穿了神情。勃律對上他的視線,問:“你有話想對我說?”祁牧安想點頭卻沒點下去,最終隻是歎息了一聲。“有一次大慶皇帝壽宴時,我曾經在宮中遙遙見過他一麵。”“怎麽?”“隻是有些感慨罷了。”祁牧安長歎口氣,跟著勃律走出帳子。他順勢抬頭看了看夜色,沉聲低語:“他根本不像李玄度的胞弟為人正直,不屑於手段,沒有君臨天下的野心,隻是為了擔當起自己身為皇子的責任而久居沙場保家衛國。”祁牧安回想起自己曾經遠遠見到過,雖年輕卻超脫年歲挺立的背影,歎聲道:“生在渾濁的帝王家,不適合他。”“沒想到你對他的評價頗高。”勃律有一絲意外,“那你對他了解有多少?”“不甚了解。”祁牧安如實道。“在他眼裏,我一定是李玄度最衷心的人,所以即使回京,即使我那時候名聲赫赫,他也不會和我打上交道。”勃律聽完沉思須臾,道:“既然如此,對他先靜觀其變。”祁牧安卻對他的這句話感到不解。從話裏聽出了別的計劃。他問:“你要如何?”勃律道:“之前哈爾巴拉不好打,是因為有大慶在源源不斷給他們運送兵刃和糧草,造成他們永不疲累的假象。想要潰敗他們,或許現在正當時機。”他說完,頓了一下,才續道:“哈爾巴拉已經一個月沒有消息了,十有八九是真的死了。”他當時逃跑的匆忙,現在次次回想起都不太確定他那一刀子到底有沒有劃斷哈爾巴拉的脖子,不過好在至少現在於他們而言此人的消息是呈死狀的。“烏蘭巴爾部雖然還有個無藉藉名的二子,但這麽多年烏蘭巴爾都是在哈爾巴拉的統治下,他排不上什麽名號,所以不用在他身上花費太多心思。”“如此算下來,現在攻打是最佳時機”這時,勃律的話音戛然而止,他的身形突然晃了一下,不過很快又被自己腳跟和另一股外來力量所穩住。走在他身邊的祁牧安幾乎是一瞬間就察覺到了勃律的異樣,急忙把思緒從二人的談話聲裏拽出來,大手一抬,趕巧時機地抓住了勃律的胳膊。也就是這一刻,他二人拉近了距離,祁牧安看清楚了被燭光的暖色掩蓋下去的青年麵色。他瞬間焦急起來,嘴裏對手裏的人喊道:“勃律,你臉色很不好。““我沒事……”勃律蒼白著臉色輕輕推開祁牧安的手,站在原地閉了閉眼緩了片刻,才重新邁開腳步繼續朝前走。然而他這腳步還沒走出多遠,突然就感覺一股鐵鏽腥氣從肺腑迅速湧上喉嗓。他腳下再一次虛晃,這次直接激得他猝不及防的半彎下腰身,手中的燭台也重重跌落在地上,一隻手掌用力捂住他的口鼻,似是想要堵住什麽。他聽見周圍有人在焦急喊他的名字,一遍遍喊他,喊得他很想去看去回應,但意識已然漸漸模糊。在閉眼倒下的最後一刻,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掌上攤開一片血跡,觸目驚心。軍營裏隻有一處無比安閑自得。許言卿坐在狼師專為他辟出來的一個獨座帷帳離,翹著退斜著身子悠哉倚在椅子裏,吹著茶盞品著熱茶。他把滾燙的茶水置在唇邊,嗅著茶的芳香輕輕吹著熱氣,剛想抿上一口,突然帳口處一道極大的動靜驚得他嚇了一大跳,手裏的茶盞沒拿捏穩,滑著從手指間翻了下去,茶盞口扣在他衣服上,熱茶全部傾在了他腿上的衣袍布料上。他被燙的嗷一嗓子跳起來,把茶盞拍掉,拎著濕漉漉的衣衫使勁甩了甩,之後怒瞪著帳口的方向。哪曾想他剛看過去,胳膊就被來人狠狠抓住,隨之就把他往外麵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