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光是假的!”汪秉猛然間醒悟。“快,快退出宮外,這裏是陷阱!”眾人頓時混亂,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了。宮門轟然緊閉,周圍火把亮起,原本該被調去紫宸宮的天潢衛此刻正立於宮牆之上,手持角弓,對準牆下的眾人。對上史裴居高臨下的目光,汪秉後脊發涼,瞬間失了渾身的力氣。禦花園內,觀景樓頂。虞澤兮半倚在圍欄邊,一邊欣賞樓下的美景,一邊同蕭偌解釋。“……後殿起火自然是假的,你就住在景豐宮內,縱然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朕也絕不會冒這樣的風險。”“至於火光是如何做出來的,還記得你畫賀壽圖時用過的五色粉嗎,朕想著,五色粉既然能用來作畫,說不準也能用在現實之中,故而叫人稍稍嚐試了一下。”嚐試過後的效果十分驚人,負責此事的工匠發現,這種混合而成的礦石顏料在大量使用時,甚至能在夜晚中製造出以假亂真的幻象。“你還有什麽想要問的?”虞澤兮溫和道。蕭偌默默放下手中的空碗:“……臣沒吃飽,可以再來一碗嗎?”第60章 蟹黃豆腐羹不愧是出自宮廷禦廚之手,蟹黃鮮甜,豆腐柔嫩,湯羹調味恰到好處,直叫人欲罷不能。就是量有些少了。蕭偌叼著勺子,決定再來一碗。“看來你是真的餓了,”虞澤兮無奈,伸手捏了下他的臉頰,“要來碗米飯嗎,還是讓禦廚再給你做兩道小菜。”米飯好。蕭偌連忙點頭:“都要,小菜要肉沫筍絲和蝦仁炒菠菜,糕點也要,核桃酥或者豆沙糕。”放棄思考後,蕭偌發現自己消失很久的食欲也跟著回來了。就在蕭偌開始繼續埋頭吃菜時,外麵的消息已經接連送至觀景樓。宮內,汪秉中箭身亡,闖進皇宮的北辰衛叛軍盡數被俘。宮外,雲川衛出現異動,總指揮使郭鈞暴斃家中,左右副指揮使蹤跡全無。軍中嘩然,由宣寧侯帶兵鎮壓,暫時接替總指揮使一職。嶽家被圍,家主攜家眷坐船出逃,於半途被擊沉,一家七十九口落入水中,無一人生還。一場籌謀多日的逼宮,開始得轟轟烈烈,結束得悄無聲息。蕭偌吃完兩碟小菜,開始享用自己的飯後糕點時,一個人影被推上台階,滿臉灰敗地伏跪在觀景樓下。是琮小王爺,虞齊瑞。蕭偌沒有參與琮小王爺的審問。隻是後續聽虞澤兮說,對方少年時曾被接入皇宮,一度以為先帝會廢除太子,在自己與其餘幾名宗室子弟中挑選新的儲君,可惜並沒能如願。蕭偌忍不住歎息:“……我還以為,他是真的想要回家。”人心不足,最終也隻能被自己的野心所吞沒。和約定好的一樣,虞澤兮並沒有取琮小王爺的性命,而是奪去世子之位,押送至茵州看守皇陵。當日蕭偌送了他一程。虞齊瑞始終沉默,直到臨上馬車時,才環顧了四周,沉著聲音道。“皇上這回發病是假,但我聽過嶽家手下的談話,那狼血藥劇毒無比,且似乎無藥可醫,也正因為如此,嶽家才會對皇上重病一事深信不疑。”“傅院判是嶽家出身,不可能在此事上撒謊,總之……你自己小心。”蕭偌心底猛地一跳,再想詢問時,卻見虞齊瑞朝他擺了擺手,轉身合攏車簾。…自從嶽家敗落,朝中著實混亂了幾日,敵對的彈冠相慶,依附的惶惶不安,更多則是商討著如何瓜分嶽家剩餘的利益。在爭權奪利的間隙裏,反而再無官員有空關注皇帝打算迎娶男後一事。送走虞齊瑞第二日,蕭偌便接到家中傳來的喜訊,說皇上已經下了聖旨,派遣官員祭告天帝、太廟,擬於月初吉日與蕭偌大婚。“公子要成親了啊。”鈴冬一臉恍惚。雖然早做好了準備,但事到臨頭,依然讓鈴冬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鈴冬自小跟在蕭偌身邊,在她的印象裏,公子向來清高,除了作畫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事能叫他放在心上。就連宣寧侯夫人也常說,兒子這般性情,怕是這輩子都要孤身一人了。可誰能想到,如今才不過二十出頭,公子居然就要與人成親了,還是和這樣做夢也想不到的對象。“這是好事,”寄雪還以為她是不開心,連忙寬慰道,“趁著眼下朝臣還沒反應過來,盡快將婚儀辦了,等到他們再想反對時,也已經來不及了。”“是,”鈴冬覺得此話有理,頓時打起了精神,“那些大臣們最是麻煩,天天上書來說公子,要快點舉行婚儀,好叫他們無話可說。”“公子,”鈴冬抓住魂遊天外的蕭偌,一臉鄭重道,“您也要認真準備起來,早睡早起,控製飲食,將身子養好了,絕對不能在大婚上有任何差錯!”蕭偌:“……?”蕭偌對大婚其實並沒有什麽特殊感受,反正結果已經注定,那麽過程怎樣自然也無關緊要。可惜,整個玉階殿內除了蕭偌之外,似乎都對下月初的婚儀抱有極大的關注與熱情。頭一個受到波及的便是蕭偌的每日三餐,所有酒水,香飲,過分油膩的菜品全都不見了蹤影。望著滿桌的清粥小菜,蕭偌有氣無力,轉頭放下碗筷。“大魚大肉沒有也就算了,你們能給我上兩盤螃蟹嗎?”“不行,”鈴冬將筷子塞回他手裏,“螃蟹鹹寒,您平日慣愛冷茶冷食,脾胃積了寒涼,本來就該少吃這些東西。”說完還遞給他一杯熱茶:“給,這是宮裏禦醫配的薑棗茶,您往後都喝這個吧。”紅棗也就算了,聞著濃濃生薑的味道,蕭偌迅速屏住呼吸,將手中的薑棗茶丟到一邊。每天早睡早起,清淡飲食,蕭偌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如此養生過,過來看他的畫師吳譽隻是笑。“他們也是為蕭公子著想,要知成親可是個力氣活,若是不養好身子了,怕是很難支撐得下去。”“得了,”蕭偌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我之前三年一直在外麵跑,體力好著呢,若是真計較起來,說不準連皇上都比不過我。”“那剛剛好,”吳譽眼睛一亮,仿佛早等著他這句話,“既然蕭公子如此有精力的話,那不如將大婚典禮全圖也一並畫出來吧。”蕭偌震驚於對方的厚臉皮,不敢置信問。“我自己成親,我自己作畫,你和杜大人做什麽?”到底誰才是宮廷畫師。“能者多勞嘛,再說以公子的技藝,應當也不放心交給旁人來畫吧。”吳譽一臉諂媚:“就這麽說定了,下官馬上便叫人將往年的畫稿拿過來給您參詳,總之一切有勞公子了。”蕭偌:“……”雖然很不願對方將活計丟給自己,但也正如吳譽所說,蕭偌自身對畫稿要求極高,的確不放心將大婚典禮圖交給旁人來畫。無法可想,隻能再次忙碌起來。禦書房內。數日沒見到蕭偌,虞澤兮望向空蕩的角落,總有些不大習慣,問明了緣由後,也隻得笑笑隨對方去了。晌午過後,董公公終於將離京多日的馮禦醫帶進紫宸宮內。之前京中混亂,未免嶽家朝馮粲下手,史裴提早便派護衛將對方送出城外,一直待到事故平息才重新接回京中。剛趕路回來的馮禦醫風塵仆仆,甚至顧不上請安,進門先忍不住道。“皇上,臣都已經聽史大人說了,此事萬萬不可,臣先前向皇上提議,也隻是最後走投無路時的辦法,並非如今便要冒如此大的風險醫治。”馮粲急得臉都白了。“但你也說了,壓製隻是暫時的。”虞澤兮放下手裏的奏折,語氣平穩道。“狼血藥烈性無比,隨著朕年歲漸長,體力衰弱,早晚有一日會無法用藥物壓製,等到那時徹底發作起來,便當真是無藥可醫了。”“可那也是許多年之後,”馮禦醫苦口婆心,“皇上才剛二十,春秋鼎盛,隻要注意保養身體,說不準再維持十數年也不在話下。”“如今嶽家敗落,朝中混亂,正是需要皇上主持大局之時,倘若皇上此時出事,後果絕對不堪設想!”馮粲滿頭是汗,不知該怎麽勸服眼前人,幾乎語無倫次。剩下的話他沒敢說,皇上沒有子嗣,其餘宗室子弟除了虞齊瑞已經成年,更是沒有一個能擔當大任的。無論從哪方麵考慮,皇上都絕不能有任何差池。“不必再說了,”虞澤兮神色平淡,聲音卻不容置喙,“……就按你之前提議的,用另一種方法替朕醫治吧。”經曆過之前賀壽圖及燕喜圖的繪製,蕭偌對於繪製宮廷畫的章程已經有了大致的了解。其中比較麻煩的,便是選定畫稿內容及作畫背景。按照與吳譽商議的,大婚典禮全圖至少需要六到八幅,包括從婚前禮到婚後禮的全過程。納彩、大征、冊立、奉迎……如此繁雜,也難怪吳譽會抓他過來救場了。“婚前禮的部分全由下官和杜大人繪製,”吳譽討好道,“公子主要負責婚成禮的部分就好了,至於婚後禮,因為內容比較少,隻需有一幅畫便足夠了,可以交給底下畫師去忙碌。”蕭偌埋頭算了算。婚成禮的話,至少也需要奉迎、合巹、祭神三幅大畫,相當於是把其中最要緊的內容都交給他來畫了。吳譽滿臉堆笑,也明白自己做得有些過分,連忙拱手作揖。“麻煩公子,有勞公子,杜大人已經開始尋新的畫師入宮,下官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了!”蕭偌斜眼瞧他,一副根本不信對方鬼話的模樣。“行了,我既然已經答應便不會反悔,隻是我過去從未畫過婚儀相關的圖稿,你能不能替我將往年帝後大婚用過的儀仗和鳳輦樣式都找出來,我需要參考一下。”“還有婚服樣式,如果有實物可以看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