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平老實地說道:“在這裏最自在。”其餘人都點了點頭,就連驚蟄也跟著點頭。明雨瞪著混在裏麵點頭的驚蟄,沒好氣地端來了最後一道肉菜,碎碎念地說著:“我可真是勞碌命,你們吃得那叫一個開心,唯獨我,還得在那煙熏火烤。”驚蟄看似悄悄,實則大聲說道:“也不知道是哪個,我分明都說要請人來做,卻是擼起袖子說,我要是找別個去,就要來打我……”他話沒說完,明雨就抽下脖子間掛著的巾子抽了過來。驚蟄機敏地躲在慧平的身後,明雨又被其他人攔下來,這才作罷。自打過了六月,借著石麗君整頓後宮,許多人的職務也有了變動,這比慣例的冬季要早了許多,也惹眼許多。悄無聲息的,驚蟄熟悉的這些個人,都有了不同的去向,最次的,也挪了個位置,再沒有在直殿監這冷門地方待著的。這初來乍到,事情也多,一時間,他們也比明雨要晚上許多知道驚蟄的事,雲奎甚至是在前幾天,才知道驚蟄闔家團圓的事。慧平倒是除了明雨外,第二個知道的人。驚蟄便是為了去取他妹妹的來信,這才會與文宣碰了麵,知道張家鏢局的事,又為著白團這條笨狗,知曉了柳氏母女還活著的消息。這怎能不算是一種巧合?慧平得知這事時,真是謝天謝地,因著這層關係,更清楚妹妹的平安,不由得高興不已。這些人已經不是從前那般清閑,能抽空聚到一起,全都是為了慶賀驚蟄這闔家團圓的喜事。隻不過,驚蟄現在的身份特殊,若是在別處太過紮眼,才會讓他們都到乾明宮來。隻是進了這乾明宮,時時哆嗦的人,就換做是他們。就算這些人,能夠忽視驚蟄與景元帝那層情人的關係,卻也無法忽略自己身處乾明宮這等驚恐的事實。敬畏的念頭是自幼深入骨髓的,根本不可能克服。為了讓他們自在,就隻能將這地方定在小廚房。雖不敢弄得鬧哄哄,不過這幾個鑽進這地盤後,總歸像是活過來般,再沒那麽青白著臉,直叫驚蟄歎息。慧平敏感些,看著那些人吃吃喝喝,輕聲與驚蟄說:“你現在的身份,到底有所不同,若是還再與我們這般相交,會不會累得你的聲名?”他們已經知道,驚蟄的原名是岑文經。外頭的人未必知道驚蟄等同於岑文經,難道他們還能不曉得嗎?現在驚蟄的身份過了明路,就不再是宮人。他若以朋友之禮與這些太監來往,難免會招惹來許多難聽的說辭。驚蟄聽了慧平這話,卻是笑了起來:“我還道是什麽事,慧平,就算我現在與你們都斷了個幹淨,請了個大儒教我讀書,再與世家子弟結交,他們麵上敬我尊我,可有幾個是真的看得起我?”在他們心中,驚蟄這閹人的身份,是永遠都抹煞不去的。他為奴的這段經曆,在那些在意的人眼中,是不管他換過幾次皮,都洗不掉的過往。“我何必為了這些人,為了這根本就不存在的名聲,而與我的朋友斷交?隻是,難道你會在意這些,而不想與我來往嗎?”驚蟄的聲音並不大,平靜之中,卻帶著幾分鄭重。慧平聽得出來驚蟄這話中的情誼,險些紅了眼,輕輕咳嗽幾聲,帶過這尷尬的痕跡,這才說道:“若你都不在意,我又何須芥蒂?”又笑話,“驚蟄,我抱緊你的大腿還來不及,怎可能與你斷交。”說到這裏,驚蟄與慧平相視一笑,輕輕碰了碰杯。直到他們兩人說完話,這有些寂靜的小廚房,才又響起了各種各樣的交談,直到夜間,這才逐漸散去。送走他們,明雨回頭看著驚蟄,不免說道:“就算你什麽都不在意,但總有些人,也未必能維持住初心。”方才這些人裏,大多數都與慧平是一個想法,到底還算純粹。可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也有那麽一兩個,已是沒了從前的自然。驚蟄輕聲說:“明雨,人走這一路,並非許多人都能相伴到最後。又有多少人,都能維持原來的心思呢?雖是不好,亦是不壞,誰都不過是個普通人。”過於苛求,也就忒沒意思了。明雨聳肩,倒是無謂:“你自己看得透,那便自在。”驚蟄笑了起來:“看不透也沒轍呀,人心易改,誰能強求?”明雨揶揄著笑:“你真能看得這麽透?我倒是覺得,有些人,要是真改了性,你定會強求。”驚蟄微愣,看向明雨:“好哇你,近來你倒是連他都敢編排。”明雨左顧右盼,見沒有其他人,這才又開口。“從前我不信你能走到多久,可這是你選的路,我除了支持你之外,別無他法。而今看著,陛下果真一心一意待你,就連你的姓名都恢複給你,而不是預備將你藏在宮裏,寂寂無名一輩子,那我還有什麽可擔憂的?”明雨上前來,為驚蟄整理衣袖,最後理了理衣襟,想說什麽,卻是有些哽住。“當年在陳爺爺麵前,你出言頂撞他,陪我在雪夜裏跪了一宿,我便當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驚蟄,隻要是你所求,我都願你能一切順遂。”驚蟄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下,上前一步猛地抱住明雨,用力捶了捶他的後背心,沙啞著聲說道:“你也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驚蟄怎可能因為這身份嫌棄他們,若非有明雨,若非有他們的善意,他或許支撐不到現在,走不到今日這步。他待他們,隻有感激。…噠僻靜殿宇內,燈火通明,在那窗邊軟榻下,有兩人正各坐一方,凝神盯著放置在中間的棋盤。驚蟄在學棋。赫連容呢,自然是他的老師。隻不過,驚蟄真真是個臭棋簍子,就算赫連容已經將棋藝壓到十分之一,拿捏驚蟄還是手到擒來。此刻,在驚蟄的臉上,已經貼了幾條白紙。隨著他的動作,飄飄動動。驚蟄:“就算我與你再下幾次,我都贏不過你的。”他對自己有自知之明,別說是壓到十分之一,就算赫連容把棋藝壓到二十分之一,三十分之一,那也是沒用的。他就是零。赫連容就算隻有一,也是能贏得了他的。赫連容慢吞吞說道:“那我下盲棋。”驚蟄微愣,挑眉看他。“何為盲棋?”赫連容:“我閉著眼,與你下。”驚蟄想了想,才知道這盲棋是什麽東西。下盲棋的人,不看棋盤,而是念出自己要下的棋路,正經下盲棋,雙方都需得有著極強的記憶力,才能將這盤棋走下去。“你閉著眼與我下,那我下棋時,若是故意與你說錯呢?又或者,你說出一個棋路,我卻偏給你落到其他地方?”驚蟄沒有下盲棋的本事,既要這麽下,肯定還是得實打實地走。隻不過是赫連容閉著眼念一子,驚蟄替他下一子;而驚蟄自己在走時,也得念出自己下的那一步。赫連容輕聲細語地說著:“我自是相信驚蟄,若你故意下錯,嗬,那也沒什麽所謂。”他的聲音帶著某種奇特的黏膩感,說來帶著些許甜膩的氣息,卻直叫人打了個寒顫,仿若惡鬼細細輕語。驚蟄打定主意,要老老實實。別到時候被赫連容抓住什麽把柄,反倒讓自己受累。就在要開始下棋前,赫連容一把抓住驚蟄的手指,揚眉道:“既要玩,不如賭點什麽?”驚蟄側了側臉,示意自己臉上的白條。赫連容:“不夠。”他的聲音沒有情緒時,總是有些冷。“那你要賭什麽?”驚蟄想了想,這般為難的條件下,他未必還真的會輸,倒也沒那麽警惕,“要是太過分的,那我肯定不應。”“倒也不過分,隻不過輸的人,要順從對方一整日。”驚蟄:“你不賭,我也能聽你的。”這賭注來得莫名其妙,他有些狐疑地看向赫連容。赫連容:“我說的,是完全地順從。”他雖是這麽說,聽著到底語焉不詳,不過怎麽說都隻有一日,驚蟄思忖片刻,到底是答應了。總不能這樣還能輸吧?他摩拳擦掌,勢必要給赫連容也貼上白條!一刻鍾……滴答!兩刻鍾。驚蟄癡呆地看著棋盤,再抬頭看著緩緩睜開眼,有些受不了這光亮,又閉了閉眼的赫連容。赫連容雖半合著眼,卻是露出一抹有些陰森的笑意:“驚蟄不會想賴賬吧?”驚蟄癟著嘴,抬手打亂了棋麵,不想再見自己一塌糊塗的敗仗:“我再也不與你下了。”要不是赫連容信奉實戰,驚蟄才不會自不量力與男人下棋呢。剛才那棋麵,不論黑白都得是驚蟄自己擺,那種分明已見頹勢,卻得親自將自己送上絕路,步步緊逼的壓迫,莫名如同赫連容給人的感覺,讓驚蟄萬般不自在。驚蟄掐了掐指尖,強迫自己清了清喉嚨,有些含糊地問:“那,那什麽……你打算什麽時候,要我踐行賭約?”赫連容挑眉,輕聲道:“明日。”驚蟄心口微跳,恍惚記起一件要命的事。明日,明日……明日他爹岑玄因,不正是奉詔,要進宮來嗎?第107章 這天起來,驚蟄迷瞪著看了眼,發現赫連容不在,他悶悶打了個哈欠,正要爬起來,卻發覺身上有些不對。驚蟄茫然著,拽了拽胳膊。很好,捆得那叫一個幹脆利落。也不知道赫連容到底什麽時候弄的,驚蟄掙紮了幾下,就發現四肢已經被束縛著,根本拽不動。驚蟄側過頭,盯著手腕看了眼,這才發現束縛在身上的繩索輕巧著,卻有一股軟勁,他越是掙紮,捆得更緊,根本沒有活動的空間。他隻得躺在床上發懵,低頭看著自己的身上,還算蓋得利索,沒漏出哪裏不合適的,就揚聲叫了幾句石黎。石黎耳聰目明,就算驚蟄叫得幹巴巴,也該是聽到了,迅速趕了過來。“陛下呢?”“去了小廚房。”石黎蹙眉,“可要幫郎君解開?”就算什麽也沒看到,光是看著驚蟄,那別扭的樣子,也能隱隱約約猜出些什麽。驚蟄很想,他剛才下意識叫石黎近來,就是為了這個。但驚蟄不能。他懵了會後,已經想起來,這是昨天晚上的賭約。雖不知道赫連容想做什麽,驚蟄心裏很沒底,連聲音也有點幹澀:“不用,石黎,你出去罷。”石黎正想走,想起一事,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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