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清:“奴婢已經教訓過他們,若是郎君不喜,奴婢便請示總管再換一批……”“別,那可不用。”驚蟄搖了搖頭,“讓他們照常做事便可,無需與寧總管說。”他隻是不喜歡身邊有太多的人晃悠,並不代表想要絕了他們的路。倘若真的與寧宏儒說,那這些人想必也不能夠再待在乾明宮了。“喏。”起初一直都是寧宏儒跟在驚蟄身旁,後來驚蟄覺得這位總管跟著自己大材小用,便總讓他回景元帝身旁,久之,跟在驚蟄身旁的就是另外一位大太監徐明清。驚蟄其實不覺得自己身邊需要那麽多人,有了個石黎還不夠?隻不過,除他之外的人並不是這麽想。他扒拉著已經做好的文章,瞧著這時辰快到,就帶著徐明清和石黎去上課。張聞六雖然是第一次當老師,卻也是兢兢業業。他教導驚蟄不過兩個月,就已經很是熟練掌握老師的話術,不時用“寫得還不錯”“這裏需要加以改進”來鞭策驚蟄。就算看著有些放浪,不過上課時卻非常認真端正,在張聞六的調教下,驚蟄的變化也尤為明顯。這日學過後,張聞六滿意地點頭,“這幾日看著,倒是比之前要上心得多。”驚蟄羞愧:“是學生之過。”在赫連容拔毒前後,驚蟄即便是來上課,也有些心神不寧。這與之前驚蟄的認真截然相反,以張聞六的老辣,自然看得出來。“這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張聞六隨意說道,“誰人能一直保持著那般認真態度?偶爾放鬆一二日,也是正常。”他抽出一支毛筆,點了點墨,在白紙寫下今日的題目。“不過,要是真出了事,也可來找我。”張聞六挑眉看他,“我雖沒什麽本事,不過總歸有點急智。”驚蟄笑道:“先生大才,怎能這般說?”張聞六朗聲笑道:“不過實話實說罷。”他將題目推給驚蟄,而後又道。“不過陛下,應當還在宮裏吧。”此言一出,驚蟄抬頭看向張聞六。“何以見得?”驚蟄道,“陛下不是已經出宮休養嗎?”“陛下要是真的出宮,怎麽會不帶上你?”張聞六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隻要你在這,他肯定也在。”驚蟄聞言,微眯著眼打量著張聞六。說起來,赫連容現在的確是在休養,不過是在寢宮臥床,尋常不能下來。就算他的身體底子再好,拔除蠱蟲的確是傷了元氣,起碼還得多躺幾天。從一開始,赫連容就沒打算讓這個消息傳出去,不然就不必弄出那個傳聞。然在赫連容休養的期間,張聞六時常入宮,雖說是為了教導驚蟄而來,但在這個節骨眼上能夠接觸到驚蟄的……赫連容對張聞六多少是有信任。“先生,你最近都能入宮,已然說明不少事,又何必再來問我?”驚蟄漫不經心地笑起來,“想從我這裏打聽更多的消息,那是一個字都沒有。”張聞六:“都說要孝敬師長,我看你這個好學生倒是一點都沒有這份心。”驚蟄:“誰說學生沒有?來來,先生快請坐,請吃茶。”他殷勤地將剛送來的糕點茶水推到先生的手邊去,笑眯眯的與他說話。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笑得如此真誠,先生也隻是白了他一眼。張聞六:“陛下在與不在,本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這京城中暗流湧動,他若是在意,總得管上一管。”這時候,多少能看出來他的苦口婆心。驚蟄挑了一塊糕點,這還沒吃,聽完就沒多少胃口,呻吟了聲:“不是剛解決完太後的事,緣何還有暗流湧動?”張聞六嗬嗬:“陛下自己作出來的亂子,怎能怪別人?”他橫了眼驚蟄,哼哼吃著茶。驚蟄一愣,這才想起來,張聞六說的是後宮的事。他摸了摸鼻子,尷尬啃了口糕點。張聞六能給驚蟄當老師,再加上之前也見過好幾次景元帝,對他們兩人是什麽關係,倒是清楚得很。他這話,總歸帶著點調侃。驚蟄:“陛下想做什麽,要是能輕易攔下,那才是稀罕。”張聞六跟著點頭,從驚蟄手邊偷走一塊糕點,歎息著說道:“所以你可知道,在他手底下做事,當真是個煎熬。”那聲音聽起來可真是感慨。驚蟄:“先生為官多少年?”驚蟄隻知道他的名字,並沒有過問他的年紀官職,今日也是頭一回提起。“二十來年,我應當是二十三歲時,中的探花。”這樣年輕的歲數就能中了進士,說明他當年的才學不錯。“為官二十載,那先生也曾在先帝朝中做事。”張聞六朗聲笑道:“先帝還在時,我不過是個小官,也隻得見過他數年。”他的聲音淡了些,“不過,相比較先帝,我還是更中意陛下。”驚蟄挑眉,這話竟能聽出幾分真心實意。須知道,張聞六可是個熬夜幹活,第二日會在驚蟄麵前辱罵上官也就是景元帝的人,這人有時堪稱絕妙。不過這等指控,張聞六也隻敢在皇帝背後罵罵,當麵那還是不敢的。“先帝忒是多情,皇子太多,麻煩也太多。”張聞六搖頭,顯然是想起那幾個藩王,“邊關當初在先帝手中,幾乎是個爛攤子。如果不是石虎起來,撐多了數年,現如今到底是什麽模樣,那可說不清。”驚蟄:“石虎大將,今年好似很年輕?”張聞六:“才三十來歲,當初玉石關一戰,要不是他率兵殺出血路,早就破了,哪來現在的防線?”說到玉石關一戰,那就要追溯到先帝在位時。有一年的冬日非常嚴寒,不論是中原還是邊塞之外,都冷得非凡。在酷寒之中,和陰為了掠奪過冬的糧草,數次襲擊邊境。當時玉石關內有人密謀打開了城門,險些讓騎兵衝進來。鎮守玉石關的兩名將軍,一名戰死,另一名浴血奮戰,堪堪將人攔在城門外。數次急發軍報回朝,就是為了支援。奈何當時朝廷一直壓著不肯給糧草與兵馬援助,先帝聽了朝中勸說,認為此刻發派糧草,隻會讓和陰人以為要開戰,故而一直壓著不動,以至於玉石關一戰,死傷數千人。張聞六一想起此事,臉色就陰沉得可怕。當時已經是危難關頭,要是玉石關被破,那騎兵就能長驅直入下一處要塞。石虎不過白丁,在亂戰中,竟是取了敵軍將領首級,致使敵軍大亂,這才將和陰人攔在外。而這樣的軍功,都險些被扣下來,若非當時喬閣老據理力爭,朝廷竟還有人試圖問責。而後數年,石虎雖在戰事上展露天賦,卻一直被打壓,直到景元帝登基後,才被迅速提拔成大將軍,加之各種軍備補齊,才得以維持住邊境平穩。鎮守邊境數道關卡的大將裏,唯獨石虎是絕不可能背棄景元帝。驚蟄很少聽到關於外頭的事,竟是有些入神,過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正因為如此,去歲陛下,才會選了石虎來挑了和陰。”石虎本與和陰有仇,再加之和陰使臣“刺殺”景元帝之事,合二為一,石虎是最好的人選。更何況這名大將對皇帝忠心耿耿,事前絕然不會走漏了消息,而景元帝要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驚蟄:“那先生與我說這些,又是為了什麽?”張聞六:“你可知道,襲擊和陰,石虎付出了多少代價?”驚蟄抿唇,戰事並非沙盤,一旦開戰,就必定會有傷亡。不管是勝者,還是敗者。“襲擊和陰,殺了呼迎胡打,又掠奪牛羊數千頭,這無疑是大勝。”張聞六道,“然而這一戰,我軍中死傷,也有數百人。”對比起勝果,這樣的死傷並不慘烈。不過,再是簡單的數字,代表的也是一條條性命。而一場戰事,輕易就能吞噬無數生命。景元帝無疑是好戰的。他嗜殺的苗頭,並非一日一時,早已清楚分明。從前不過是景元帝難提興趣,對諸多事宜都不甚在意,這才免去窮兵黷武的危機。從前,張聞六隱隱有種感覺,那位陛下枯坐在皇位上,總有一日會被那冰涼的皇座感染,變作毫無生機的石頭。正因為他對大多數事情都沒什麽情緒,哪怕偶爾興起逗弄一二,弄得人自相殘殺,那也頂多是一家一戶的事。雖有些血腥,卻也並非大事。但和陰這件事,給張聞六敲響了警鍾,景元帝似乎與從前有些不同。要是在從前,他是不會這麽做的。景元帝會為石虎提供支持,對外的態度也甚是強硬,但與此同時,在過去登基這數年以來,有過一二個機會能夠反擊……他卻從沒這麽做。並非不能,僅僅隻是,不做。這種雖有作為,卻又漠視的做法,也時常讓人心驚。隻是對比起從前的冷漠,如今的迎頭而上,卻又是另外一種局麵了。“先生,您不覺得,依著您的想法,也未免太過貪求。”驚蟄平靜地說道,“若是不做不為,又覺得他冷漠。倘若他做了,您又覺得奇怪,這到底該是怎麽做,才能叫人滿意呢?”張聞六歎息:“並非是不滿,而是擔憂。”他吃了口茶,想起那日景元帝的威脅,不由得又吃了口。“驚蟄,陛下有所改變,並非壞事。正可以說,有了這般變化,陛下才日漸在乎起一些事情來。然而,就像是春日複蘇,蚊蟲漸多……這到底是一把雙刃劍。”景元帝從前不為,隻是他不在乎,隻是默然觀察著一切。許多事情他分明知道,卻也從來不管,任由著事態發生。直到危及性命,那時,景元帝方才有一絲興趣。這種極端瘋狂的行事,總歸是危險的。而今陛下有所改,也重視起自己的命,這何嚐不是好事?不過,與之而來的,就也必須承受景元帝好戰的本性。那就像是一頭逐漸蘇醒的惡獸。戰事並非簡單詞句所能覆蓋,但凡兩軍交戰,就得死傷無數人。張聞六不過是希望景元帝在這件事上,能夠慎之,再慎之。驚蟄蹙眉,“先生,何出此言?”張聞六沉聲說道:“驚蟄,你又何必問我?”兩人對視,驚蟄沉默。……他的確不能反駁。赫連容在許多事上,總是如此。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可是他長得美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孤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孤生並收藏可是他長得美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