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測,頓了頓,沒再藏著,一點一點告訴了容九。和陰的事,山佑的事,還有廖江……期間,容九一共在驚蟄的手指留下七八個咬痕。“……你太過分了,我就咬了你一口!”驚蟄實在忍不住,“再咬我不客氣了。”容九慢條斯理地咬住驚蟄的指尖,眉峰微挑,像是在問,他打算怎麽不客氣?驚蟄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踹了容九一腳。毫無殺傷力。容九捉著驚蟄的兩隻手腕,慢條斯理地開口:“你的想法,幾乎是對的。”正在掙紮的驚蟄愣住,都沒顧得上這個奇怪的姿勢,皺眉看著容九:“我說的是對的?”他可全部都是胡謅的。“你對自己的評價過低。”容九淡淡地說道,“你既然能猜出來,她死是被我命令,那關乎使臣的猜測,泰半是對的,又有何驚奇?”驚蟄沉默了會:“就,如果連我的胡思亂想都能對上大半,那這計謀,未免也……”“驚蟄,你擅長以小見大。你也似乎,總會吸引來不同的朋友。”容九淡淡地說道,“這其中,有些對你,是天然的信息來源,這些有用的消息,在源源不斷匯聚到你身上時,也會為你所用。”驚蟄:“我與他們來往,並非是為了……”“這也是一種手段。”容九的聲音有些薄涼,像是在教導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帶著難得的耐心,“足夠的真誠,會讓凝聚在你身邊的這股力量,甘願為你所用。”不管這是不是驚蟄的本願,可事情都會如此發展。這幾乎是驚蟄與生俱來的本事。他輕易能和許多人交朋友。驚蟄:“哪有那麽輕易,討厭我的人,可還是不少。”他不由得想起鑫盛。鑫盛原本對驚蟄,可能頂多是嫉妒,自從驚蟄從上虞苑回來後,就發展成記恨。容九的眼底,好似有著少許笑意。不濃,卻叫驚蟄發現。“這世上,自然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容九近乎憐憫地說道。就連錢與權,都有人嫌棄它們身上的銅臭與血腥味,誰人能得到所有的喜愛?驚蟄斂眉,思考了片刻。“……你,能不能給我把手放下。”他想著想著,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兩條胳膊先酸了。這舉著雙手的樣子,太過滑稽。真像是在雙手投降似的。容九鬆開手,淡聲說道:“還在糾結?”驚蟄揉著發酸的胳膊,“倒也不是。我就是在想,山佑人的目的是什麽?如果真的和他們有關,後來為什麽要對廖江這麽好,這不是明擺著泄露自己的嫌疑?”“驚蟄,你能知道廖江的事,是你處在一個特殊的位置。”容九淡淡說道,“如果不是廖江出事,你正好趕上,以至於後來他信任你,越聿和山佑的事,你會知情嗎?”驚蟄微愣,這的確是巧合。如果他不在華雲飛的手下做事,那天,驚蟄就不會跟著華總管去見越聿使臣,不會見到廖江,更不會知道後來山佑這些細節。這就是容九所說的特殊?驚蟄會覺得山佑奇怪,那是因為,他從廖江這裏知道太多。可放大到整件事來看,根本無人在意廖江,自然不會細究之後的事。一枚棋子而已。就算換了官兵來一再審問,也未必能知道比起驚蟄更多的細節。驚蟄:“山佑使臣不在乎,是因為……一來,他們不覺得有人會在乎廖江,追查到更多的事,二來,也是因為,他們不害怕被發現。”因為,景元帝不在乎真相。不管和陰使臣是為了什麽冒犯景元帝,也不管這其中到底有多少陰謀,到底誰才是真正動手的人,這各種計較,皇帝全然不放在心上。“……等下,如果陛下不在乎這些,那為什麽還扣著各國使臣不放?”他隱約記得,就是因為要徹查,這才扣住了這些使臣。結果現在容九說景元帝不在意,那這些人為什麽留著?“可能皇帝在發瘋?”容九隨口說道。驚蟄掐住容九的臉,還是閉嘴吧。不過他的動作並不大,更像是要阻止容九大放厥詞。他就連掐著容九的動作,都小心翼翼,生怕真的給掐出紅腫來。容九就也不說了。見容九安靜下來,驚蟄挪了挪位置,又偷偷摸摸去碰容九的頭發,分明可以做得光明正大,可他這麽慫慫的樣子,容九也懶得去打斷他。驚蟄這人,可真是奇怪。害怕的時候,是真的害怕,可一旦讓他相信,他會以飛速安定下來,連一絲懷疑都不會再有。說到底,驚蟄和容九幾次“吵嘴”,都無疑是容九在發瘋。倘若他不是那麽惡意地想讓驚蟄覺察到,他怕是可以騙到地老天荒。他能感覺到驚蟄一點點放下戒備。從一開始,根本不會過問容九的家世,到後來,會主動問起容九是否忙碌,會開始主動尋求容九的幫助……再到今日。驚蟄第一次,將自己想著的事告訴他。不是那些尋常小事,是關乎安危,不該外露,驚蟄也從來不會在容九麵前提起的事。似乎那一次“爭執”後,驚蟄重新給容九劃開了很大一片區域,他得以進去,繼而看到,驚蟄甚少表露的另一麵。驚蟄很聰明。沒讀過多少書,遭遇劫難,又保全著自己活下來。這不能用好運來形容。隻是他有著某種根深蒂固的自謙,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了不得,更因為過於堅固的防備,除了明雨外,就連容九,有時都難得到他幾句真話。容九是真的想殺了明雨。隻要明雨一死,驚蟄的身邊,就會隻剩下他一人。完完全全,隻屬於他的驚蟄。在痛苦,絕望與憤怒裏,沒有選擇的,驚蟄隻能選擇他。容九這麽想,也差點這麽做。唯一阻止他動手的,不過是因為驚蟄的敏銳。容九隻要願意,可以製造出最天衣無縫的死法,保準明雨死得自然,沒有任何人會發現端倪。可驚蟄太敏感。他甚至無需證據,隻是一個靈光突現,就會覺察到幽冥後的真諦。這種天賦……嗬,容九摩挲著驚蟄的後脖頸。真的叫人想要徹底摧毀。許是因為容九太過重複,太過頻繁的動作,讓驚蟄不由得抬頭看他,那雙黑眸裏帶著淡淡的疑竇。容九輕巧地捏住驚蟄的肩頭,巧勁一用,驚蟄就哎喲了聲,頭又趴了下去,露出了白皙的脖子。“你這裏,該活動活動。”容九淡淡地說道,毫不猶豫再用力,捏得驚蟄又叫了聲,“不然,過幾日會酸痛。”驚蟄被容九捏得嗷嗷直叫,不過還是跑不開去,最後整個人軟在容九的懷裏。容九輕易就能把驚蟄揉碎,僅僅是這樣簡單的力氣,都足夠叫驚蟄癱軟,如果再加些……指尖順著肩頭落下來,捏著驚蟄的胳膊。“這裏,也要嗎?”驚蟄的聲音裏,帶著淡淡的害怕,容九雖然捏得他很痛,可是痛勁散去後,又有點舒服,“我沒覺得……啊!”容九沒有說話,直接上手。然後,驚蟄的兩條胳膊也變得軟綿綿,差點抬不起來。隻會躺在容九的懷裏喘息。驚蟄閉著眼,在容九還想按捏的時候,抓住了他的手,不肯再讓他亂來,那條胳膊被他抱在懷裏,過了好一會,才聽到驚蟄低低說話的聲音。“你是不是……有些不太高興?”容九的聲音帶著幾分興味:“不高興?驚蟄,你說錯了吧?”那應該是興奮。某種不能言語的摧毀欲在指尖凝聚,在他低低哀叫裏,又變作怪異的狂熱。驚蟄的聲音裏透著幾分懶洋洋,卻一口咬定:“不,那就是不高興。”容九低頭打量著驚蟄。他有一張好看的臉,讓人見了舒服,會不自覺心生好感的麵容。他閉著眼,說話時,嘴唇微翹,有幾分可愛。許是剛才按捏時太疼,眼角還有點潮氣與泛紅,讓人忍不住想更加欺負他。“怎麽會?”容九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情緒,不能叫不高興。”隻能是,某種叫人不快的忍耐。瞧,隻是這麽一瞬的情緒,都能被驚蟄捕捉到。太過聰明,也就不好辦了。能夠遮擋住他眼睛,耳朵,以至於猜想的,就隻能是牽扯的情感。對驚蟄這樣的聰明人來說,牽絆住他的最大利器,隻會是感情。關係越是深,越是糾纏,越是能讓他動搖,就難以做出割舍。容九微涼的手指摩擦著驚蟄的眼角,將那處的紅,變得更加豔紅,如同塗抹上的胭脂,聲音裏帶著幾分曖昧的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