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容九漫不經心,“父親,母親,是生來就會愛自己的孩子嗎?並不見得。”“父母怎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驚蟄驀然坐了起來。他還能想起娘親撫著他腦袋的溫度,那力道是如此溫柔,帶著無比的寵愛。父親抱著他的力氣雖然有些粗魯,可他最喜歡的就是父親一手一個,抱著他和妹妹的時候。那些笑聲散落在驚蟄的心裏,哪怕在最艱苦的時候,都讓他能咬牙堅持下去。容九垂眸看著驚蟄。驚蟄是在父母愛意裏澆灌出來的孩子,他的父母將他教得極好,哪怕時隔多年,仍能感覺到那些教養在骨子裏的痕跡。唯有這樣,才會讓他在看到危險的時候,仍然沒有立刻抽身,遠離可怕的源頭。因為父母教會他的,都是好的,卻從來沒有告誡過他,世上其實還有殘忍惡劣的黑暗。“驚蟄,不是所有人都會如你父母那樣喜歡自己的孩子。有些人一出生就不被期待,恨不得掐死在繈褓。能活下來,靠的是一些運氣,和恬不知恥的求生欲。”容九說話的姿態仍是那般隨意,“所以,子嗣的存在於他而言,並不是傳承血脈的珍寶,而是要與他爭奪生存的同類。”驚蟄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著頭,囁嚅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什麽?”“我先前說,對於自己不知的事情,不該隨意亂下評價。可我剛才還是這麽做了,我的父母待我極好,這是我的幸運,卻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驚蟄垂頭喪氣地說道。嗚,他真的如容九說的那樣,是個笨蛋吧。“你與我道歉做什麽,”容九漠然地說道,“哭累了就睡一會,別垂頭耷腦。”驚蟄欲言又止。其實他覺得容九剛才說的話,並不是在說景元帝。更像是在說他自己。容九的父母……並不,喜歡他嗎?若是這樣,或許能解釋得出,為何容九在buff的反應下會是這麽的激烈怪異……但驚蟄不想去細想。如果是真的,這對容九來說,隻會是個慘烈的過往。他不願再刺傷容九。可有句話還是沒忍住。“容九,我覺得,想活下去,不是什麽卑劣的事。”驚蟄小小聲地說道,“隻要是人,都會想著活下去的。我的家裏出事後,全家上下,就活了我一個。也許有人覺得,我其實該下去陪他們,我也曾這麽想。可我還是覺得,我還……活著,也並不是什麽羞恥的事。”隻要還存有一口氣,生靈的本能,總會讓人掙紮著想要活下來。這種本能,並不卑劣。隻是純粹的,在拯救自己。世上隻有自己,是最不會背叛自己的。…“皇帝還沒去上朝?”壽康宮內,太後皺著眉,思索著這個消息到底意味著什麽。景元帝已經連著兩日都沒有見大臣了,而今天,還是大朝的日子,據說寧宏儒已經去前朝宣過,說是今日皇帝身體有恙,罷朝了。太後派去的人,沒法從乾明宮探出消息。景元帝雖不怎麽管後宮的事,可他要是想藏住什麽秘密,縱是太後再怎麽使力,都沒法探清他的行蹤。一想到這個,太後心中就無比惱火。在景元帝登基之前,所有人都以為,更有可能登基的人是赫連端。而在景元帝登基後,最開始,太後也根本沒將赫連容放在心上。在她看來,就算赫連容僥幸得了帝位,可他手中無人,也沒有自己的勢力,怎麽可能掌握住朝廷的百官,怎麽能壓下文武的非議?可她萬萬沒想到,赫連容居然做得出當朝斬殺朝廷官的行為,甚至還將他們的腦袋一一擺在殿前,這是何等放肆猖狂?太後當時就要發作,卻沒料到,新帝的身邊居然握著一股力量,根本不忌憚於太後的刺殺。被派去暗殺皇帝的人,第二天腦袋就全被摘了,擺在了太後的床邊。太後聞著那血淋淋的氣味醒來,一眼看到床邊的幾顆腦袋,當即慘叫著,又昏死過去。如入無人之境。根本無人發現,這些腦袋,到底是怎麽出現在太後寢宮的。景元帝的手中,有著這樣詭異的人才。這才是太後最終屈服搬進壽康宮的原因。而今,她已經將壽康宮加固得水泄不通,就算皇帝的人再想進來,也是插翅難飛。可再想起那時的驚悚,太後心裏還是惱怒非常。她思來想去,能幫助景元帝建起這樣的力量者,要麽是先帝,要麽是……沉家。沉庭軒,沉老院長。太後隻要想起這個名字,都恨不得咬碎了牙。而瑞王查到的消息,無疑證實了太後的猜測。如果不是沉家當年給了庇護,那如今,以景元帝如此殘暴冷酷的性格,怎可能會派人去保護沉庭軒?這老頭開著乾元書院,裝作避世隱居的模樣,卻暗地裏做出這樣的事,太後自然想除了他。但沉庭軒的事並不緊要,眼下最是要緊的是,赫連容那廝到底如何了?莫不是真的生了急病?不然,依著他的習慣,雖然和文武百官不對付,可作為皇帝的職責,赫連容倒是沒怎麽落下。在這件事上,有著違背脾氣的盡責。太後皺眉思忖了許久,還是招來了人。“去把貴妃給哀家請來。”女官欠身退了出去,很快就去往鍾粹宮,將貴妃黃儀結給請了過來。黃儀結進了壽康宮,剛朝著太後行禮,就被她扶了起來,“快些坐下。”黃儀結笑了笑:“這是應盡的禮數。”太後拍了拍她的手:“可還習慣?”“這宮中處處都好,沒什麽不好的。”她搖了搖頭,看著有些羞澀。太後笑道:“那就好。”她讓黃儀結來,好似就隻是為了說話,有的沒的,聊了許多,而後,才又落到了景元帝的身上。“貴妃,你覺得皇帝……如何?”黃儀結一聽到這話,眼睛微亮,輕聲說道:“陛下,挺好的。”太後看著黃儀結羞答答的模樣,便又笑了起來:“這般害羞作甚?你既入了宮,便是哀家的媳婦,皇帝是你的夫君,你如今份位最高,這後宮啊,許多事,還是要看你。”她意有所指。黃儀結微微側頭,看著太後。太後悠悠說道:“這幾日,皇帝的身體有些許不適,今兒連大朝也沒去。”黃儀結有些焦急:“那,可嚴重?我,妾身……”太後笑道:“那是你的夫君,你想去看,也是自然,誰能攔你?”黃儀結羞紅了臉,又低著頭。過了片刻,她才從宮裏出來,上了攆車。一個其貌不揚的宮女跟在身旁,她是眾多宮人中,最得黃儀結信任的。因為她是黃儀結從家裏帶來的侍女。跟著她一路入了京城,現在,又跟著她入宮。高位的宮妃,是可以帶一人進宮的。算是對她們的優待。回到鍾粹宮後,這宮女得知太後的意思,便微皺眉:“太後這是想送貴妃去探路,貴妃……這……”黃儀結已沒有在壽康宮那副羞答答的模樣,她微冷著臉色:“太後讓我入宮,本就別有目的。若我不能順從她的目的做事,家中也不得安寧。”她看向宮女。“雨石,為我梳妝打扮吧。”黃儀結露出個溫婉的笑容,一如她在外的偽裝。“第一次去見陛下,自然要好看一些。”…當驚蟄再一次醒來,發現自己窩在容九的懷裏,睡得非常肆意的時候,驚蟄已經將不會驚訝了。才怪!怎麽可能不驚訝!他怎麽會睡在容九的懷裏!啊!為什麽容九今天起那麽遲!為什麽外麵的天光這麽亮!他今天居然睡得這麽死,完全錯過時辰了嗎!驚蟄在心裏咆哮。一邊咆哮,一邊試圖從容九的懷裏爬出來。……腰上頂著的是什麽?硬邦邦的,有些奇怪。“再睡會。”“你別睡了,能不能把你帶上床的東西挪走,好難受。”驚蟄嘟噥著,“床上怎麽能放這些東西?”“什麽東西?”容九的聲音,就跟沒睡過般。每次開口,都非常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