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縉返京潛伏, 目標就在京營, 進入京營,他當然不是為了官職和品階的。


    左領軍衛早被他牢牢掌控, 這二萬多的精兵,他是一定得帶走的。


    早在西河王舉起反旗之時, 一切都已在準備當中, 及到兵臨城下驚變頻頻的今夜, 傅縉一聲令下, 幹糧兵刃, 水囊箭盾, 半個時辰內俱已準備就緒。


    此時,京城守軍兵敗如山倒, “轟轟轟”檑木撞門巨響連續不斷,東城城門在巨大的撞擊力下門框震跳支離,已搖搖欲墜。


    “傳令下去,準備!”


    傅縉一聲令下, 須臾,隻聽“轟隆”一聲巨響,眼前兩扇城門經已生生被撞飛撞裂, 巨大的朱紅門扇轟然倒地, 在熊熊篝火和戰火中揚起漫天塵土。


    就在此時。


    傅縉毫不猶豫,反手一抽揚起佩劍,“弟兄們!衝出城去!”


    他說著已一夾馬腹往城門衝去,換劍提刀, 一馬當先衝入滾滾揚塵當中。


    西河軍歡呼聲才起,就被城門內陡然爆起衝天喊殺聲壓下,西河軍先頭部隊才挺進,傅縉長刀一揚,已血濺當場。


    狹路相逢勇者勝,朝廷兵卒留下,就是一個死字,被激起的破釜沉舟氣勢如虹,如離弦的箭,生生衝出一個缺口。


    西河大軍驟不及防,待反應過來,傅縉率的左領軍衛,以及劉檀匆忙聚攏起的萬數左驍衛,合共三萬多的精兵,已殺開內圍,往東北方向而去。


    傅縉驍勇善戰,劉檀也是悍將一員,二人身先士卒,率後方軍士越殺越勇,待西河王得訊時,他們已殺出一個口子,疾奔至包圍圈外圍。


    於此時此刻的西河王而言,當然是乘勝攻陷京城最為重要,他毫不猶豫,放棄追擊並合圍傅縉。


    沉沉夜色中,泛著寒光的黑甲正“滴滴答答”淌著鮮血,這是敵軍的血。傅縉一手提刀,一手控馬,眉梢眼角沾染點點殷紅,俊美的年輕麵龐再不見丁點溫和,線條冷雋,目光淩厲。


    已成功衝出包圍圈,劉檀問:“傅兄弟,我們往何處去?”


    說是投奔寧王,也得有個章程。


    當然劉檀也不是傻子,慕寧王賢德什麽的,若寧王沒心思,投奔個屁?他傅兄弟怕早就察覺風聲,或許甚至早就是寧王的人。


    劉檀也不介意,他對朝廷真心灰意冷,且如今京城這狀況,朝廷還能不能在都是一個大問題,怎麽也得給自己謀一個去路。


    他挺相信傅縉眼光的,端懷太子賢名早有耳聞,這寧王應也不差,很自然就接受了。另外他表達意向後,傅縉也立即派人連同他的親衛一起,去他家中安置藏匿他的家小了,最後一點後顧之憂都去了。


    傅縉道:“我們往東北方向,繞鄭縣再北上。”


    寧王正南下,他訊報剛已發出了。


    他們現在的幹糧能支撐兩日,鄭縣早已備了適當糧草,補給後通過訊,再確定下一步動向。


    傅縉這邊已穩下來了,他開始惦記楚玥,雖說準備充分時間也足,但京城這般亂,他總是擔心的。


    也不知她平安到了祖母處沒?


    他總就怕路上有什麽耽擱,傅縉想起章夙,他率軍而出,那個姓章的恐怕一得訊就會明悟。


    想個這個應不怕的,楚玥那邊已做好準備,一得訊就出了。城門未破前,鎮北侯府還不是姓章能擅闖的之地。那個宅子挖了地下密室,備了食水幹糧,他親自看過的,本應放心的。


    應無礙的。


    待京城重新平靜,她喬裝而出,屆時他接了她,夫妻就能團聚。


    傅縉壓下牽掛,下令全速前行,不想有二騎飛馬急追, “將軍,馮軍侯遣人回來報訊!”


    這馮軍侯,就是馮戊。傅縉一回頭,見其中一騎之上的正是他的心腹親衛陳栗,方才在城頭,他親自點選出折返侯府保護楚玥轉移的人之一。


    好端端的,若順利護著楚玥轉移成功,馮戊是絕對不會再遣人冒險出城報訊的


    傅縉心頭登時“咯噔”一下。


    “何事?!”


    他厲喝一聲,他自己都未曾發覺,自己聲音高得變了調。


    陳栗飛馬至近前,翻身而下,“屬下等無能,未能成功護少夫人往安定坊!”


    他聲音也很急:“我們才過城西,竟見大批羽林衛奔往府裏,幸少夫人早一步離開,隻羽林衛追截極急。至外城,城門破,泰□□林衛停下,卻又有那章夙遣出數十員好手,追擒少夫人一行!”


    馮戊和楚玥一行走得是同一個方向,很快就察覺羽林衛的動作,繼而發現楚玥一行的蹤跡。但彼時羽林衛急追合圍,他們已排斥在外無法匯合。


    馮戊等人隻能在外圍狂奔追趕。


    一直到了外城,人越來越多越難行,混亂一片羽林衛被絆住了。馮戊等正要趁機和楚玥一行匯合,誰曾城門破的當口,卻出現一個章夙。


    馮戊和楚玥一行還有些距離,但那二樓圍欄居高,他將人看得真真的。


    章夙遣出的那數十個好手,看樣子不單單是拿人,箭矢不斷顯然無法生擒就要格殺的。


    馮戊等一直追著,可惜困於人流一直無法匯攏,跟著從西城門奔出之時,卻見那章夙的人取出一枚令牌,截住西河軍一個校尉。那校尉立即下令城外軍士一起配合追捕。


    不得了,情況脫離掌控,越來越險,一出城,心焦如焚馮戊立即打發人急追大部隊給傅縉報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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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梁榮背少夫人往西南而去,隻圍捕者眾,……” 陳栗說不下去了。


    傅縉心髒都漏跳一拍,舉目往京城方向望去,隻見硝煙滾滾,古樸而宏偉的城廓被焦火和黑煙籠罩著,沉沉黑夜中,如同瀕死巨獸。


    “秦達,此處暫交予你,你引軍北上,目標鄭縣,我接了玥娘,便會追上!”


    毫不猶豫,傅縉就要折返接楚玥,秦達眸帶憂色應了。隻劉檀麵上有些猶豫,大軍肯定不能陷回去的,傅縉帶不了多少人,此番折返京城何等凶險。


    但他到底還是沒勸,隻道:“傅兄弟,切切小心。”


    傅縉已點出數十員心腹好手,狠狠一抽馬鞧,直接往陳栗所指方向急趕。


    他連連打馬,心焦如焚,越接近京城,就越能見亂像,從城內逃出的百姓驚惶逃竄,而一列列西河軍持木倉執矛,氣勢如虹,挾此大勝連傷兵都不見頹色。


    傅縉心裏雖急,但也隻不能暴露先讓自己陷入險境,一行人先自西河軍屍身上取了軍服換下,而後再打馬狂追。


    到了西城城門一帶,陳栗已無法指路了,傅縉試圖尋找暗號。隻是這何其之難,放眼亂哄哄一片,焦土血腥滾石檑木戰火,亂竄的百姓,一撮一撮往外突圍正和西河軍混戰的朝廷兵士,黑漆漆的夜裏,根本無法尋到。


    傅縉循著西南方向追去,策馬狂奔迂回尋找,偶爾遇上懷疑他一行的,他幹脆利索直接格殺。


    耗的時間越久,心越焦灼,楚玥身邊隻有十幾人,就算加上馮戊,也就三十多,如何能在成千上萬的西河軍中逃脫?


    某個念頭不可抑製升起,心肝一顫,他立即壓了回去,不可能的,她遇過不少驚險,不也一樣平安過來了嗎?


    他一貫不信神佛,隻此刻禁不住祈求,隻盼上蒼垂憐他成長坎坷,幼年孤苦,佑她順順利利脫身,再不濟,支撐到他趕至也行。


    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他也是願意的。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漸漸追出外圍,傅縉正打算折回頭往另一方向時,忽前頭負責搜索暗號的一人高喊:“主子,主子,這邊有個暗號!”


    在戰亂外圍,一條小土路的側的大石抵達,匆忙劃出的暗號很新,箭頭一指,正是往外指去。


    發現暗號的人順手一撥,露出草叢底下一片新踩出的淩亂腳印。


    是這邊,終於找到方向了!


    傅縉來及不喜,五內俱焚,他一揚鞭,直接往草叢方向衝了過去。


    ……


    楚玥這邊的情況真的很不好,身邊一直在減員。


    沒想到那個章夙在西河軍竟如此高的地位,憑借一個令牌,就能調動軍隊。


    隨人流衝出西城門時,那接令的校尉已火速聚攏周圍的軍士合圍。萬幸百姓太多,衝得西河軍無法合上口氣,一行人護著背上楚玥的梁榮,憋足一口氣狂奔。


    合圍失敗,譚恩直接令上箭陣,飛蝗般箭雨激射而來,刹時慘叫聲一大片。


    楚玥恨極,隻她無法,隻得咬著牙抓緊梁榮的肩膀。


    她最終僥幸逃出箭雨範圍,譚恩率一種好手連同近百騎兵在後頭急追,期間終於和馮戊一行匯合。


    疾奔二十餘裏,四周的西河軍越來越稀,隻譚恩一眾依舊窮追不舍,植被已經多起來,梁榮馮戊率眾直接一頭往茂盛的草叢撞進去。


    有了障礙物,到底是好了一些。


    但也僅僅是一些,敵人有馬,可輪流歇息,還有箭矢,一路冷箭不斷。


    好不容易,終於熬到他們的箭囊空了,隻天要絕人,前方竟出現斷頭路,他們不得不繞道,這麽一耽擱,被窮追不舍的譚恩等人追上。


    敵人迅速形成包圍圈,不得已,梁榮隻能快速退上身側一土丘,將楚玥放下,諸人團團將她護在身後。天還很黑,但底下敵人刀刃寒芒閃動,楚玥捏緊自己手上的匕柄,繃緊臉盯著下方。


    譚恩也盯著她,這位容顏嬌美的鎮北侯世子夫人十分狼狽,幾縷淩亂青絲垂在臉側,隻那線條精致的眉眼卻十分堅毅,掠過她手裏那柄短匕,他挑了挑眉。


    “生擒此女,倘若不能,斃之。”


    譚恩長刀一指:“餘者,就地格殺!”


    一聲令下,一場血戰開始。


    敵人足足百餘,除卻尋常騎兵,還有身手上佳者足足四五十,而楚玥身邊,如今僅剩二十三人。


    刀劍入肉的“噗呲”聲,有鮮血濺在楚玥臉上,溫熱粘稠,是梁榮的。譚恩率一眾好手直奔楚玥而來,梁榮馮戊死死擋在前頭,雙拳尚且難敵四手,更何況譚恩身手並不遜色於梁榮。


    很快,梁榮馮戊幾個身上就掛了彩,敵方有意識的將他們楚玥身邊的分開,眾人自寧死不願,隻是打鬥當中,有許多時候根本無法控製。


    漸漸地,楚玥身邊的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一個梁榮。譚恩冷笑一聲,一刀斜劈梁榮左胸,梁榮回刀擋住,然就在此際,已有另一人窺得空隙,以劍直刺楚玥咽喉。


    楚玥急退一步,險險避過劍鋒。


    隻這麽一來,她終是被逼離開了梁榮的保護範圍的,梁榮馮戊暴喝一聲:“少夫人?!”


    馮戊梁榮急急要衝上來,卻被死死纏住,二人刀勢大漲,不顧防守隻求攻擊,以求盡快脫身。


    可再快也不能立即,楚玥這邊已險像環生,那人“唰唰唰”連續三劍,若非對方現在還想著生擒,楚玥必當場斃命,饒是如此,她也已撲倒在地。


    土丘頂部草木稀疏,又幹又硬的黃土地,楚玥撲得一臉塵土,她顧不上,一回頭,卻見那人閃電般探出手擒來。


    她一咬牙,猛就地一滾,從丘頂“咕嚕嚕”直滾而下。


    土丘上血腥滿地,石塊甚多凹凸碰撞極痛,楚玥全然不覺,她盡量往自己人多的方向滾。


    馮戊奮身一撲,一劍狠狠戳在急追楚玥而下的那個褐衣人背部。


    褐衣慘叫一聲,直接往丘下撲去,恰恰就撲在楚玥身側。


    楚玥一個骨碌爬起,她咬牙揚起雙手,連人帶匕首直接往褐衣撲過去。


    “噗”一聲悶響,她死死攢緊的匕首齊根沒入對方左胸,褐衣瞪大雙眼,楚玥猛一抽,猩紅的鮮血直接噴在她臉上,又熱又腥,令人作嘔。


    可楚玥沒空作嘔,她甚至連第一次親手殺人的顫栗都不能有,有兩名敵人提刀向她躍來。那邊譚恩見久攻不下,折損兄弟,眉目一冷:“不必留活口,都殺了!”


    那明晃晃的劍刃一轉直奔楚玥咽喉而來,這回動真格了,不擅武藝的她避無可避,狼狽在地上一滾,眼睜睜看著那劍尖直刺她咽喉。


    最後一刻,她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沒想到這輩子是這麽死的。


    沒死在沒多少把握的購馬路上,卻死在準備充分的京城之變。


    世事難料,人生無常。


    最後一刹那,她眼前閃過自己至親,父母應該會很傷痛的。


    另外她想,傅縉,他也應該會傷心的吧?


    耳邊刀劍“錚錚鏘鏘”,馮戊梁榮等人急呼,聲音就在耳邊,卻有仿佛離她很遠。


    一刹那仿佛很長,其實很短,來不及想太多,她眼睜睜看著那劍尖刺向她咽喉,劇痛將至,呼吸一窒。


    但誰料,劇痛未曾至,耳邊先“噗”一聲悶響,有一蓬鮮血濺在她身上,那已逼近僅剩一掌距離的劍尖倏一頓,隻聽見“哐當”一聲銳響,長劍落地。


    那人一頭栽倒在楚玥胸腹,楚玥悶哼一聲,隻她也看得分明,那人後心中了一支箭,箭矢力道強勁,直接穿透他的左胸,一箭斃命。


    “噠噠噠”急促的馬蹄聲狂奔而至,楚玥一把推開壓在身上的屍首,側頭一看,卻見數十丈外黑憧憧草叢一分,一個高大的身影打馬躍出。


    楚玥一直很堅強的,就算方才瀕臨死境她也未曾允許自己生怯,隻在驟看見傅縉身影那一刻,她喉頭一哽。


    “夫君!”


    ……


    傅縉又急又怒,一箭射出他打馬急上,執一柄長刀如同奪命修羅,手起刀落,鮮血噴濺。


    他以最快速度趕至楚玥身邊,一俯身將她拉上馬背,“別怕,我來了!”


    是他怕,就差那麽一點,他就與她天人永隔,他的手都有些顫抖,箍得死死的。


    “寧兒別怕,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會師了!!至於楚姒,咱們明天再說她哈~


    明天見啦寶寶們!嘿嘿,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麽麽啾!(づ ̄3 ̄)づ


    還要感謝下麵給文文投雷的寶寶呢,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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