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突然就有人窺視了呢?”


    楚玥伸頭去看。


    傅縉卻心中有數:“戈陽守軍繳獲膘馬一千六百匹, 陛下龍顏大悅。”


    他之前那信日夜兼程傳回京, 次日,皇帝便傳旨西境諸關口, 走的是八百裏加急,旨意以最快速度傳至, 恰好就碰上這一千六百匹馬。接著, 戈陽關上下遭遇了大清洗。


    郭庶功虧一簣, 西河王如何震怒自不必說, 這怕是連鎖反應來了。


    眼下得立即折返了, 想送楚玥去鬆州都來不及, “寧兒,你在鬆州等我, 最多十日,我便回了。”


    正事可不能怠慢,楚玥點頭:“好,這邊人不少, 你且放心。”


    一起去購馬的還有好些人在,安全問題無虞的,傅縉確實不需擔心, 當下匆匆告別, 他當即率幾名親衛打馬向西。


    楚玥就往鬆州去了,入住一處別院,是己方一個據點。


    鬆州是古城,繁華多景, 遊人甚多,隻她雖剛回來也不打算投身公務,卻沒什麽心情賞玩,主要狄謙來信十萬火急,她有些怕那邊露餡。


    正等著訊兒,青木卻來了。


    “你趕來這邊作甚?怎麽不留在靈州好好養傷?”


    楚玥得訊時,青木都到了別院正往裏來了,她快步迎出去,見青木一身藏藍紮袖武士服,穿戴整齊,臉色卻仍蒼白,她登時急氣。


    青木重傷被送返關內,從北徑關而入,就近在靈州養傷,眼下卻和她前後腳抵達鬆州城,隻怕是剛接訊就動身了,這一路顛簸的,還要不要養傷了?


    她是真生了氣,這也太不愛惜身體了,“你既知訊,更該安心養傷,這般糟蹋自己的身體,是何道理?!”


    青木心頭暖熱,忙解釋道:“主子放心,我有分寸,我是乘船東下的。”


    他是要守護她百年的,斷斷不會隨意輕慢自己的身體。在靈州便能登船,一路順水緩行,也不覺顛簸,匯入黃河後一路向東,待到了棣州才棄舟登岸。


    大半個月時間過去,他傷口結痂已算大愈,這乘馬車繼續北上,已無大礙。


    實在是牽掛,哪怕是訊報說是一切無礙,他也得親眼看過才放心。


    青木怕楚玥不信,還來回走動幾圈,他走得不急,不過行動間確實不見勉強凝滯之感。


    楚玥聽罷才略略安心,隻是什麽傷勢大愈這鬼話她是不信的,嚴令他必須臥床休息,又立即打發人去叫大夫。


    “你傷著何處了?”


    “手臂,腿腳,都結痂了。”


    青木避重就輕,楚玥卻不信,但她卻不好上手檢查,青木不肯說  實話,她隻能琢磨著等會問大夫。


    青木轉移話題,問:“怎不見世子爺?”


    說到這個,楚玥蹙眉:“趕回去了,狄謙那邊情況有變,說有人窺視。”


    ……


    一行人都擔憂著,實在是現在馬也成功購置了,大變眼看就在明年了,這最後關口可不能掉鏈子。


    好在,情況還好。


    幾日後接一訊,傅縉樊嶽及時趕回,雖窺視仍在,但問題已不大了。狄謙順勢“病愈”,正東進往鬆州來,預計十月上旬抵達。


    眾人大鬆一口氣。


    楚玥心終於擱回肚子裏,另又仔細詢問過青木的大夫,大夫說青木確實傷勢愈合良好,若不喜整日臥床,可在院內輕緩走動,隻切記不要受寒得了。


    “你多聽大夫的,衣物我已命人備妥了。”


    要入冬了,雖初雪未下,但還挺冷的。


    她循循叮嚀,青木微笑聽了,又說:“這幾日有閑暇,主子不妨出門散散心,聽聞這鬆州也有好些去處。”


    他知楚玥其實很愛遊覽賞景,可惜她青蔥妙齡卻擔了本不該她承受的重擔,終日忙碌,分.身乏術。


    楚玥正有此意,兩樁心事都放下了,難得偷得浮生,她當即興衝衝就應了。


    北地風高物厚,鬆州城古樸巍峨,有北地建築特有的宏闊,也有數百年古城的底蘊和文化,秋風蕭瑟,初雪未下,格外有一種讓人為之心曠的雄壯。


    其實,楚玥本以為自己會更愛溫柔的江南水鄉的,再不也該是繁華京城,但誰曾想,這個臨近邊關、風硬多塵的鬆州城,卻有一樣她格外喜愛的東西。


    “外頭熱鬧得很,來往客商多得很、皮毛絲綢香料什麽都有的賣。這裏的人說話都格外大聲兒,剛才我還聽茶肆女掌櫃和七八個漢子吵架呢。”


    她興致勃勃說。


    楚玥愛看的,當然不是吵架。


    比鄰關口,風物粗獷,關外女人是能當家做主的,受其影響,這鬆州城女人受的拘束更少。女掌櫃、女貨郎,大大方方招攬生意,大戶人家的女郎出門不需羃離,甚至偶爾還見一個打馬而過,都沒聽見多少閑言碎語,竟是楚玥生平之僅見。


    這一點,壓過了水鄉美景京城繁華,走在街上,她心緒飛揚。


    青木一直微笑聽著,待她說罷,他輕聲說:“你從前不是說想建個別莊麽?不如就在鬆州城建一個,如何?”


    說來也是小時的事了,那時楚玥來了才一年多,對江南棋盤般規整,內巷一堆去哪裏都得九曲十八彎的宅子很不耐煩,學習閑暇,便嘟囔兩句哪天要建個順心的宅子自己住。


    便和青木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來了,還挺詳細的,那圖現在青木還收著呢。


    青木微笑:“你既喜歡鬆州,那便在這邊建一個。”


    想起小時,楚玥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她現在不差錢,圓小時一個夢,鬆州她確實喜歡有機會得再來,便笑:“那好啊。”


    興致來了,兩人寫寫畫畫還討論了一番,她本打算交代這邊的商號管事,不想青木卻不願,隻說這事他吩咐就行。


    那也行,楚玥聳聳肩,不過她囑咐:“不過小事,不急,待你養好傷,有了閑暇,再理會不遲。”


    “嗯。”


    青木卻把這事兒擱心裏去了,將那疊新稿紙一一摞了,仔細卷好。


    他決定親自打理。


    ……


    青木的打算,楚玥並不知道,興致勃勃分享過鬆州城的好處,意未盡,繼續出門。


    這般玩得二日,傅縉回來了。


    欽差團是已時抵達的鬆州,下晌他就脫身回來了,推開門,人入了房,看著卻不大高興。


    楚玥詫異:“這是怎麽了?”


    傅縉能高興麽?才和狄謙匯合,便得訊青木帶傷趕到鬆州,還和她前後腳進的城,據說她日日關懷,延醫問藥,操心得很。偏他之前給她寫了一封信,她都沒見回。


    不過,他不愛在妻子麵前提青木,免得還平白引她注意,“沒什麽。”


    薄唇微抿,瞅著她半晌,到底還是問:“信怎不回?”


    楚玥沒好氣,也不瞅瞅你自己寫了什麽,這私信除了開頭寫了些正經事,接下來大半篇幅都在耳提麵命她勿忘承諾,之前說好的要撫慰他的,切不可食言自肥之類的。


    她麵紅耳赤,當即啐了一口,才不回他。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欽差團有人窺視,她這邊不知情況嚴重不?他私信隨訊報一起發回就罷了,她這邊特地送信還是算了,怕橫生枝節。


    “回什麽回?看你這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哼了一聲,要擰他耳朵。


    “怎麽就亂七八糟了?”


    夫妻和合,人之大倫,更何況重信守諾,不是她一貫的長處嗎?閨房之樂,有何不可的。


    傅縉不服,一側身避過了,“你我夫妻,這不是常事麽?”


    他要將她撈進懷裏,她避不過,氣憤,扭了扭掙不動,捶他一拳,他順勢退兩步要倒在榻上,她咬牙忙拉住不讓,這般嬉鬧間,他一側身體,左肩背傷口位置卻磕在炕幾尖角上了。


    “砰”一聲響,力道還挺大的,楚玥登時緊張:“可磕正了?”


    傅縉點了點頭,還說:“路上生了些事,崩了一回傷口。”


    他蹙了蹙眉,伸手捂住左後肩,麵上略有疼色。


    “我看看。”


    楚玥立即皺眉,從草甸趕回薊州,一路顛簸他傷口本就崩過兩回,傷痂好不容易長結實了,怎麽又崩?得多大力道才再崩。


    她心急,忙解了他衣裳看,傅縉十分配合,把外衣連同裏衫都脫幹淨了,精赤著上身坐起讓她細看。


    小心揭開一點,見傷痂比上回見縮小了,邊緣脫落許多,不過從中裂開一道,好在傷勢本大愈了,問題不大。


    她鬆了一口氣,隻得囑咐:“這幾日你多注意些。”


    下回什麽就不說了,應該不會再崩了,他這傷口近日應能脫全了。


    傅縉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他拉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虛虛環抱著。她要看他的傷口,便支起身體探頭,一段玉白的頸項正在他眼前,淺紫曲裾的交領正是在頸下交匯的,剛才嬉鬧領口有些微鬆開,隨她呼吸,正微微起伏。


    柔軟的腰肢,一縷淺淡的幽香隨呼吸沁入肺腑,喉結動了動,本蠢蠢欲動的火苗子“騰”一聲就燃起來了。


    含糊應了兩聲,一個翻身,天旋地轉,兩人已換了個位置,楚玥驟不及防栽倒在炕上,稍一愣,他胡茬子就沒頭沒腦紮過來。


    他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了,楚玥回過神來,“唔唔”兩聲忙托他的下巴推他,擰眉:“不是疼麽?急什麽?這還是白日呢!”


    她本來就不大同意,才崩過傷口緩幾日好全了再來不成麽?況且這青天白日的,地方不大熟悉也不知會不會突然有人敲門,最重要的是剛才門隻是掩上的,沒拴!


    傅縉卻不肯聽她的,誰敢擅闖他屋子?況且兩人內室,外頭還有馮戊值守。


    甕聲甕氣說了句“不疼”,就要再下一城,誰知楚玥掙得厲害他怕弄疼她一時不得,不禁委屈極了,“你先頭答應了我的!”


    他抓她手直接一探,蹙眉:“我難受。”


    他快難受死了。


    楚玥臉頰紅彤彤,羞窘極了,忙要縮手,他卻抓住不讓,支支吾吾,“你的傷……門沒拴!”


    “馮戊幾個在外頭。”


    傅縉再三保證,他的傷一點不妨事了,楚玥還是有點猶豫,這屋子不大,她怕被馮戊等人聽見,傅縉說小點聲不怕的。


    他一臉委屈,確實憋得狠了,楚玥想著自己確實答應過他,他半跪在榻上一直纏著,她都有些禁不住,想了想:“那你輕點兒,要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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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耳根子都紅透了,傅縉大喜,咬著她耳朵說:“那日你答應我……”


    如此這般,楚玥臉頰似火燒似的,“不是這個,我……”


    “我不管!”


    ……


    傅縉這人就是來討債的!


    悲催的是她沒抗拒得過來,被他半強迫架著實踐了諾言,他一點都不像傷口還疼的樣子,一氣兒弄了半下午,要不是楚玥喊餓,還停不下來。


    兩人汗津津疊在一起,喘了許久的氣才緩過來,楚玥睜了睜眼皮子,天色早昏暗下來了,屋裏黑黝黝的,僅聽見滴漏裏不間斷的“滴答”聲。


    平時早就有入屋點燈,今兒卻沒,楚玥又羞又窘,隻怕是聲兒被人聽了去,她擰了傅縉一把推開他,扯被子蒙住頭臉,沒臉見人了。


    傅縉忙哄:“我忙碌了這許久,或許午歇未起也不奇,況且有馮戊在,我不喚,他怎會放人入屋?”


    “你唇咬這般緊,怎有聲息傳得出去?”說著,有些心疼摸了摸她唇上的印子。


    這般哄了好久,楚玥才覺好些,惱了一陣,被傅縉哄著抱起來,“我們不叫水了,暖籠壺裏有些熱的,我們就著洗洗,好不好?”


    楚玥抿抿唇,點了點頭。


    她身子懶懶的,不愛動彈,傅縉仔細伺候了,又給穿衣梳發,他不會挽髻,就給她把頭發細心梳到一邊攏著。


    任勞任怨整理妥當,又被楚玥指揮開了後窗,把味兒散了,他才作剛起模樣,喚人端水洗漱。


    會不會有點掩耳盜鈴?好在見侍女神色如常,楚玥心裏才舒坦了些。不管了,她就當是真不知了。


    楚玥說餓是真餓,傅縉立即便命人端膳食。


    傅縉挨著她坐了,給她挑魚刺,還送到她嘴邊來,她斜睨了他一眼,嘟嘴說自己吃。


    傅縉都聽她的,給她擱小碟子裏。


    到底久別重逢,又許久未親近過了,二人嬉笑怒罵,倒親昵得緊。


    楚玥食量少,擱下筷子,托腮看了他一陣,便問:“咱們什麽時候回京?”


    欽差團都結束工作了,該回了吧?


    傅縉點頭:“就這幾天。”


    楚玥伸了伸懶腰,出差後的休整要結束了,也差不多了,“那窺視是怎麽回事?就盯著你和樊嶽嗎?”


    傅縉搖了搖頭:“不止,三個隊伍都有盯著的。”


    顯然是往這邊懷疑了,但不確定。


    楚玥也長籲了一口氣,大變就在明年了,這麽短時間對方要確認也不容易,情況還好。


    不過她咋舌,“西河王耳目很靈通啊,人埋得也廣,這麽快就懷疑上欽差一行了。”


    這觸覺這實力,若非她憑借夢境,真心不敢確定這位最終會落敗。


    她又想起一事:“你說先前一起查牧氏商號的,會不會是西河王的人?”


    牧氏商號,就是投於房太師門下那個。楚玥等人從此窺出丹藥的之事,進而判斷皇帝命不久矣的事實。


    當時,趙禹說,似乎還有一路人馬在注意這牧氏商號,,不過若有似無的,他不確定。


    現在想想,可能性還挺大的。


    傅縉囑咐她:“隻怕這一年半載的,京城事很多,你且多準備些。”


    楚玥“嗯”了一聲。


    接下來的這一年,京城事情會多到什麽程度,她是早有心理準備的。


    不過楚玥也沒想會開始得這麽快,傅縉才說過這話兩日,在整裝正要回京的當口,忽接一訊。


    皇帝當朝暈厥,倒地不起,據報,已甚危。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們,二更馬上就發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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