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紈思忖片刻,會過意來,原本緊蹙的眉漸漸舒展開來,若有所思的笑道:“人都道二奶奶是紀家三個媳婦中最無能的一個,看來,是大家看走眼了。”


    “太姨娘這才是謬讚了,錦書確實無能,隻是對自己所關心之人特別用心罷了,希望大家都好。”錦書誠摯地說道。


    “我很感謝你對泫歌的用心,也難怪泫歌與你特別投緣。”蘇文紈真心地感謝錦書,感謝她為她隱瞞,感謝她為泫歌所作的一切。


    從蘇太姨娘院子裏出來,錦書來到“玉靈湖”邊,沿著湖岸慢慢的走著。春天來了,柳枝抽出了嫩葉,隨風輕盈著,款款搖曳,湖裏已是蓮葉田田,可以想像到蓮花盛開時會是怎樣一副旖旎的畫卷。


    遙看“怡景園”,那裏的綠梅早已凋謝,整整一個冬天,從初綻到花開滿園,府裏許多人都去看了,宣儀也邀過,可她不曾去。那是屬於宣儀和林蔓兒的地方,她去過一次已經後悔了,不敢保證自己再對著滿園的綠梅會不會心生醋意,索性就不去了。然後,是何時?忘了,她不過隨口說了一句喜歡荷花,宣儀竟然第二天就讓人在“玉靈湖”裏植了許多蓮……沒想到在這個府裏,她也能擁有屬於她的一池蓮花……宣儀的用心,叫她感動。


    如果沒有那麽多的陰謀,那麽多叫人不安的因素存在,此時,她的心情應該如這晴好無雲的天,湛藍的一片叫人心曠神怡,然而,她卻快樂不起來。為什麽一個好好的家,會有這麽多的風波。


    腳下又是一葳,這回是初桃眼疾手快扶住了錦書:“小姐,小心。”


    錦書定了定神,低頭一看,又是一堆石子,上回也是這樣一堆石子,是紀莫非及時救了她,心裏驀然一驚,是巧合嗎?還記得莫非那時神情有些詭異,問她是不是經常會來這裏漫步……因為冬天寒冷,宣儀不準她來這吹寒風,所以她是許久不來這裏,最近天晴日暖,她才又開始在湖邊散步的。


    錦書撿起小石子,細細看來,這些小石子平常的很,紫竹林裏就有,但是是誰放到這裏來的?


    抬眼看前方就是“茗翠閣”,從那裏望出來,有誰在這裏散步應該是一清二楚的,錦書道:“初桃,你去“茗翠閣”問問,之前有誰來這裏走過。”


    初桃擔心道:“小姐,那你自己留神腳下。”說罷一路小跑去向“茗翠閣”。


    會不會是雨薇雨燕在這裏玩耍時放的呢!她們喜歡來湖邊玩的。


    錦書想。


    須臾初桃跑了回來,喘息著道:“小姐,“茗翠閣”裏的丫鬟說,沒留心看,不知道呢!”


    錦書低眉一想,道:“你再去一趟,讓她們留神些,要是發現有人在這裏擺小石子,就來告訴我,我有賞。”


    不管這人是出於什麽目的,在這裏放小石子總是危險的,萬一真的有人不小心摔倒了,掉進湖裏,那是會出人命的,必須製止。


    經此一事,錦書也無心信步,轉了回“澄心苑”去。


    一回道“澄心苑”,綠衣就說:“三爺和一位公子在等二奶奶呢!”


    錦書微訝道:“三爺和一位公子?”難不成是朱子墨?


    不出所料,果然是紀莫非和朱子墨在廳裏等她,錦書不問也猜出個大概,心裏就開始為難。


    紀莫非見錦書回來,起身行了一禮:“莫非見過二嫂。”


    朱子墨也道:“見過二奶奶。”


    “朱公子好難得。”錦書見他神情落寞,眉宇間的憂傷若黃梅時節綿綿的陰雨,揮之不去。


    紀莫非道:“今日我們前來是有事想請二嫂幫忙……”


    “初桃,幫我去沏盞茶來。”錦書把初桃打發了下去,關上門,方道:“小叔,朱公子,你們的忙,我怕是幫不上的。”


    “請二奶奶一定幫這一次,我隻想見她一麵,和她說幾句話,我就死了這份心。”朱子墨懇求道。


    “朱公子,你也知道,泫歌現在是皇家的人了,不是說見就能見的,這會有損她的清譽。”錦書鄭重道。


    “所以才要請二嫂幫忙。”紀莫非接口道。


    “小叔,朱公子情難自禁,情有可原,但是你怎麽也跟著犯糊塗呢?現如今,宮裏的教習嬤嬤就在“景瀾苑”,萬一被別人知道泫歌私會朱公子,這可是欺君的大罪呀!你想毀了泫歌,毀了這個家嗎?”錦書薄責道。她還有句話沒有說出口,朱公子對泫歌有意,但泫歌未必對朱公子有情,萬一泫歌沒這個意思,硬是要見她,這不是叫泫歌難做嗎?莫非真是糊塗了,想幫自個兒的朋友,也得先想想其中的厲害關係才是。


    紀莫非吶吶無言,他何嚐不知道這是極為不妥的事,可是經不住子墨的再三懇求,隻好答應他試一試。


    “二奶奶,莫要怪莫非,是我硬求他幫我的,我也知道不妥,可是不見她一麵,我寢食難安,請二奶奶成全,我絕不會說什麽過分的話,或做一些不合情誼的事,隻是見見她,就一麵,哪怕是遠遠的見一麵也好……”朱子墨哀求道。


    錦書黯然,這個癡情的男子,對泫歌這份心,倘若泫歌嫁與他,倒是能幸福一生,然而造化弄人 ……


    “遠遠的見一麵是嗎?”錦書心裏嘆息,輕道。


    “是,遠遠地見一麵,以後……今生……怕是再也無緣得見了。”朱子墨戚然。


    “你答應了隻是遠遠的見一麵,不能和她說話。”錦書再三強調。


    嗯嗯!朱子墨連忙點頭,眼中閃著期冀的光芒,讓人看的心酸,錦書嘆道:“好吧!我想想辦法。”


    錦書沉吟片刻道:“這樣吧!你們去“茗翠閣”二樓喝茶,我想辦法把泫歌帶出來。”


    兩人相視一望,欣喜道:“多謝二嫂成全,多謝二奶奶成全。”


    “我還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妥當的,希望你能信守承諾,不要做出讓我後悔,讓泫歌難堪的事了來。”錦書無奈道。


    “不會的,一定不會,我不會害她的。”朱子墨連忙保證。


    錦書讓紀莫非跟她到一邊,輕聲道:“你可得看著點。”


    紀莫非道:“我知道,我會的,他是個癡人,也是可憐。”


    “這事,還不許讓旁的人知道,連你二哥也不許。”錦書警告道。


    紀莫非點頭:“不會的。”


    錦書讓他們兩先走,自己喝了盞茶方才去“景瀾苑”。找了個理由讓泫歌陪她出來走走,宮中教習馮嬤嬤是寸步不離,泫歌初時不願,最近她的心情很不好,根本就不想出門,錦書又不好說破,斷不敢叫馮嬤嬤起疑,真是費了好大的口舌,才說動了泫歌。


    朱子墨站在“茗翠閣”二樓的窗前,翹首以待、望眼欲穿。紀莫非拉他坐下,勸道:“二嫂既然答應了幫忙,肯定能把泫歌帶出來的,你就安心的坐在這裏,隱晦些,莫要叫人發現了你。”


    朱子墨悻悻坐下,喪氣道:“莫非,我真羨慕你,雖然得不到,但總還能見上麵的,而我,是再也見不到了,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哼,路人還有偶爾碰上的機會,我卻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你說什麽胡話,好端端的扯上我幹什麽,什麽我得不到還見得到的,你說誰吶……”紀莫非甩了他一記白眼。


    朱子墨苦笑:“別人或許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你看她的眼神,很不對勁的知道嗎?”


    “胡說八道。”紀莫非心煩道,難道他真的有這麽明顯嗎?這小子在唬他的吧!


    朱子墨也不道破他,又昂首張望,驀然看見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出現在柳岸的盡頭,朱子墨的陡然提起,是泫歌,她真的出來了。


    “你給我坐下,隱蔽,隱蔽……”紀莫非一把拉下又情不自禁站起來的朱子墨。


    “她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朱子墨吶吶著,她的身影明明鮮艷如盛開的迎春花,可是他卻感覺到她周身散發的蕭瑟之意,心中鈍痛,她是不願進宮的,如此美好的年華就要在寂寞宮牆裏虛度……


    “當然有心事,又不是誰都想進宮做妃子。”紀莫非鬱鬱道,隨即覺得自己失言,連忙禁口。


    “莫非,你說她會知道我對她的心意嗎?”朱子墨癡癡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知道了心裏多一份牽掛與困擾,還不如她永遠不要知道,就這樣,靜靜地守望,看著她快樂就好……”


    紀莫非回應著,眼中看的卻是那道青翠如煙的身影。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有孕了(一)


    錦書不敢帶泫歌走的太近,隻在遠離“茗翠閣”的地方徘徊,更不敢望“茗翠閣”那邊看。


    泫歌興致缺缺,怏怏地走著。錦書悄聲道:“我知道你心中憂愁,然而事已至此,總要想開些,再說,宮中教習也在,你還是不宜在她麵前整日愁眉不展……”


    “我知道,我會盡快調整自己的……”泫歌黯黯道。


    錦書故意拔高了聲音道:“紀才人不必太過擔心,大夫也說了,麵上的紅斑很快就會褪去的。”這樣說,好讓身後的馮嬤嬤以為泫歌心事重重是因為自己的臉。


    馮嬤嬤也道:“二奶奶說的甚是,以前宮中也有主子得過花粉過敏之症,好得也快,隻要平日裏注意些即可,紀才人且放寬心。”


    其實泫歌此事擔心的還不是進宮後會怎樣,而是……蘇太姨娘。那日事發突然,她沒細想,可後來細細一琢磨,越覺得事情不對,那兩日進過她閨房的隻有二嫂和蘇太姨娘,再就是秋霞,其他人來了,她都是在廳裏相見的,不會隨意引進臥房。而二嫂和秋霞沒有理由來毀她的臉,隻有蘇太姨娘,一直反對她進宮,蘇太姨娘曾說過……寧可做宮女,還有出宮之日,倘若被冊封,那就再無相見之時了……這件事,十有八成是蘇太姨娘做的。父親為此大動肝火,揚言一定要查出此人,嚴加懲治,如果父親知道了,他會不會為難姨娘?真後悔,那時說自己去賞花,沾了花粉才導致過敏的多好……


    “可是現在麵上紅斑還未完全褪去,我心裏總是不安的。”泫歌配合著錦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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