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我沒瞎說吧?這裏的書畫都不簡單吧?這裏許多書畫都是不賣的,隻供人觀賞,但凡出售的,價格也不菲,大康的文人裏有這樣一種說法,書畫入‘百墨齋’既是入品。你看,這幅寒梅圖,搓錯的枝椏,枝繁花密,千蕊萬朵,有張弓弩拔之勢,把寒梅怒放的豐神和風骨表現的淋漓盡致。迷漫的花蕊,顯現出欣欣向榮之氣。布局尤以密取勝,密而不亂,繁而有韻……”泫歌以手指落款處細細一看,頓時驚呼起來:“張如山,原來此畫是張如山所畫,難怪如此傳神了得。”


    錦書笑道:“瞧你一驚一乍的,別讓人把我們攆了出去。”


    泫歌吐了吐舌頭,訕訕道:“我隻是太驚訝了嘛!沒想到一眼就看中了張如山的畫。”又做苦惱狀,一手托著下顎,歪著頭似自語:“是我的鑑賞水平提高了?還是有我們有緣呢?”


    錦書撲哧笑出聲來,拖長了語調道:“是是是,你們有緣……”


    泫歌知道錦書會錯了意,羞紅了臉急著解釋道:“二嫂,你別想歪了,我說的有緣,不是那個緣……”


    錦書看她急了,掩了嘴笑道:“你急什麽?我說的也不是那個緣啊!咱們泫歌二八年華怎可能和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有別的什麽緣。”


    泫歌方知被錦書戲弄了,嬌嗔道:“二嫂,原來你也知道張如山,卻來取笑我,看我下次還陪你不?”


    “是你自己會錯意了好不好?我可真沒別的意思。”錦書一本正經的撇清,隻把泫歌窘的夠嗆,心情大好,也就和泫歌在一起可以這麽毫無顧忌開玩笑。


    泫歌挖空心思正要反擊,卻見錦書走到一幅畫前,細細觀摩,也湊將上去。那是一幅水墨畫,畫的是一葉孤舟置於千山萬仞之間,一個老翁身披蓑衣頭戴鬥笠,與風雪中獨釣寒江之上。


    錦書心頭一凜,這畫描繪的不正是柳宗元所寫之《江雪》?奇怪的是,這畫並無落款,不知是誰所作,回想大康史記,人物誌中也不曾見過柳宗元之名,任何自己知道的歷史人名都不曾見過。


    “兩位小姐,可是看中了這幅畫?”一中年男子負手立在兩人身後微微而笑,問道。


    錦書回首,見他身長玉立,氣度不凡,想必就是侍者說要去請的二掌櫃了。


    “在下是此間的二掌櫃,有幸為二位小姐效勞。”他略一欠身,施禮道。


    錦書莞爾回了一禮:“我等慕名而來,想來見識見識此間的字畫。”


    掌櫃頷首表示了解,來此欣賞字畫的人不少,不過女子倒不多見,不知道她們是來看有趣的,還是確實懂得欣賞,便試探道:“我著姑娘對這幅畫似乎感興趣。”


    錦書點頭,沉吟道:“此畫氣勢恢宏,意境深遠,畫中人置孤舟與千山萬仞之間,他自兀然坐於鳥不飛,人不行處,真所謂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唉,何足為輕重哉?江寒則魚伏,垂釣焉能有所獲?明知不獲,卻依然獨坐江上,看似特立獨行之舉,焉知不是畫者不甘屈服,力圖有所獲?抑或是悲觀憤懣,以求尋得精神上的解脫……”


    掌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緩緩道:“這是在下第二次聽到有人這樣解畫中之意。”


    錦書微微汗顏,若不是前世學過《江雪》一詩,她哪知此畫之意,即便能看出點門道,也做不出這樣的解釋。不過他說她是第二個這樣解畫的人,那另一人是誰呢?好奇中。


    重生之嫌妻不自棄-正文 第七十三章 百墨齋(二)


    “在下妄言,讓掌櫃見笑了,說的不對,還請掌櫃莫怪才好。”錦書赧顏道。


    泫歌一臉敬佩的看著錦書,二嫂解的好極了,剛才她看這畫還覺得奇怪呢!心想這漁翁莫不是有病?寒江獨釣,他釣的是什麽啊?聽二嫂這麽一說,就什麽都明白了。


    “小姐謙虛了,你解的極好,不知小姐能不能為此畫題詩一首?”二掌櫃懇求道。


    錦書為難,題詩?那不是逼著她剽竊柳宗元的詩嗎?這可不好。


    “我家主人有言在先,能解此畫者,必請他題詩一首,若題詩也能符合畫中之意,那此畫雙手奉上,分文不收,在下可以再做個主,倘若小姐有緣得到此畫,那麽,在下會附贈小姐一張字畫,小姐可以在這些畫中任選一幅作為贈品。”


    二掌櫃見錦書猶豫,便以利誘之。


    “那不太好吧!這裏的字畫都是極品,我不過胡言亂語幾句,怎好收這等厚贈。”錦書推委道。


    二掌櫃澹然而笑:“我家主人開此‘百墨齋’,並不為賺錢,隻為結交天下文友,書畫之物俱是凝結了作者的心血,傾注了自己的感情或思想,技法有價,然知音難覓,無緣之人,價再高也不可得,有緣之人,贈之又何妨?再說,小姐能不能題出好的詩句還未可知呢!”


    泫歌將錦書拉到一旁,悄聲央求道:“二嫂,你就姑且試一試嘛!不要叫他小看了去,要是成了,咱們就要那副張如山的寒梅圖,老爺最喜歡張如山的畫了,張如山的畫可是千金難求的……二嫂,你就題一首嘛!這麽好的事情錯過了就太可惜了。”


    錦書被她說的有點兒心動,尤其是聽說老爺喜歡張如山的畫,但是,就算這樣也還是不好啊!總覺得是偷了人家的東西似的。


    “此畫在此掛了將近三年,都不曾等到有緣之人,今日好不容易等到小姐,小姐若是不願題詞,那它就隻好繼續孤單的等待下一個有緣人,可惜啊可惜,當真是知音難覓……”二掌櫃觀察錦書的神情,看她已經動容,故意嘆息道。


    錦書再看那畫,寂寞的漁翁,不甘的等待,心頭不由湧起一股蒼涼之意,好吧!試就試吧!不過,畫啊畫,你的知音並不是我,而是另一個時空的一個叫子厚的人,或許冥冥中,是上蒼借我之手圓你二人的心願,為你們牽繫這份緣……錦書一咬牙,道:“既如此,那我就隻好獻醜了。”


    二掌櫃心中一喜,忙喚侍者取來筆墨。


    錦書硬著頭皮,在心裏默默向子厚兄致歉,提筆寫下《江雪》一詩。


    隨著錦書落筆,泫歌一旁輕聲念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二掌櫃眸光一亮,不由的多看了錦書兩眼,語氣也變的恭謙起來,道:“小姐所題之詩,在下要交由主人看過方能決定是否將畫贈與小姐,還請小姐在此稍作等候。”


    錦書想著還有很多東西要採辦,宣儀又說會去東平街尋她,隻怕在此耽擱太久誤了事,抱歉道:“可是……我們還有要事不能耽擱,這詩,你家主人若是喜歡,就贈與他吧!”


    “那怎麽行?”二掌櫃詫異道。


    錦書淡然一笑:“你說我是這畫的有緣人,那我送這畫一首詩也是應該的,我題詩並不是為了要把這畫據為己有。”


    泫歌在一旁心急,暗暗扯錦書的衣袖,兩幅畫啊!“百墨齋”裏隨便哪兩幅可都是極品,別人有錢都不一定買的來的,二嫂怎麽說不要就不要了。


    二掌櫃感嘆道:“這位小姐這份胸懷,叫人敬佩,既然小姐還有要事要辦,在下不敢耽誤,可是主人之意在下也不敢違拗了,就請小姐告知姓名住址,倘若主人決意要贈畫,在下到時候親自送到府上。”


    錦書忙推卻道:“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請小姐體諒在下,莫叫在下為難。”二掌櫃懇求道。


    泫歌一旁笑道:“到時候你就到翠峰巷找紀府二奶奶便是,對了,另一幅畫,我二嫂要張如山的寒梅圖。”


    “泫歌,你怎的這般口快。”錦書薄責道,就是因為知道這兩幅畫的價值高昂,她才不能接受,她會心裏不安的。


    “二嫂,你瞧人家掌櫃多為難,咱們就這樣走了,他會交不了差的。”泫歌不以為然笑道。


    “這位姑娘說的極是,剛才在下真是為難的緊,多謝姑娘相告。”二掌櫃還恭謙的對了泫歌作了個揖,又對錦書道:“原來是紀府二奶奶,在下失敬了。”


    錦書不好意思道:“你別聽泫歌胡說八道,那畫我真的不敢收,我們這就先告辭了。”錦書屈膝一福,趕緊拉了泫歌逃也似的跑出了“百墨齋”。


    她們一出門,二掌櫃就拿了錦書題的詩入內,“百墨齋”後麵是一個精緻幽雅的小院子,一身材欣長的男子著了一襲淡墨流雲月白縐紗長袍,頭束白玉紫金冠,腰纏青玉帶,左手撩了右手的袖子立與一方花崗岩石桌旁,肆意潑墨揮毫。


    “主人……”二掌櫃恭恭敬敬的行禮,小聲喚道。


    那人並不答話,提氣凝神,順、頓、錯……畫好了竹子的主幹方才慢聲道:“何事?”


    “那幅寒江垂釣圖……有人題詞了……”二掌櫃垂首輕道,聲音裏難掩喜悅之情,這可是主人盼了好久的。


    果然,那人背脊一僵,擱了畫筆,轉看過來,道:“拿來與我瞧瞧。”


    二掌櫃趕忙躬身上前,雙手奉上。


    那人凝眉細讀,漸漸地五官都舒展開來,連聲贊道:“好,好,好,好詩,詩意與畫意再貼切不過,這字也好,很久沒看到寫的這般灑脫自如的行書,筆力遒勁,姿態優美,疏密得體,濃淡相融,就這字也是商品啊!逸之,這位公子姓甚名誰?我一定要見見他。”


    方逸之麵露難色,訕訕道:“主人,這詩……不是公子所寫。”


    那人還未解方逸之話中之意,玩笑道:“不是公子寫的,難道還是女子寫的?”


    “正是……”方逸之輕聲回答。


    呃!那人還以為自己沒聽清楚,又問:“你說什麽?”


    “題這詩的是為女子,翠峰巷紀府的二奶奶。”方逸之如實以告。


    “紀宣儀的娘子?”那人驚訝道。


    “在下想,應該是她,和她一道來的那位姑娘叫她二嫂。”


    那人覺得腦子有些亂了,問道:“她是如何解這寒江垂釣圖的?”


    方逸之把錦書的原話一字不漏的複述了一遍。


    那人聽了,沉默著,又看那首詩,一遍一遍默念,良久才嘆了一口氣:“紀宣儀真是好福氣……”語氣中竟是極為羨慕又很是遺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嫌妻不自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伊28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伊281並收藏重生之嫌妻不自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