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茶盞在李煦安手中碎了,茶水混著一點鮮紅的血落在地上。


    桑喬和雲追同時嚇了一跳,雲追立刻掏出帕子,“二爺,您···”


    李煦安奪過帕子摁在掌心,轉身下樓。


    那樣的好看的鳳目裏全是冰渣子,眼角淚痣都充滿森寒,更別提踏在樓梯上的腳步遠遠聽著像什麽猛獸來襲。


    雲追看桑喬還有心思喝茶,“您不追嗎?這麽多人,萬一二爺一衝動···”


    桑喬嚼著花生米,指了指外頭密不透風的人牆,“他那小身板能擠過去再說吧。”


    “誰讓他近水樓台不得月,還把月亮推出去,現在知道急了。”


    雲追鎖著眉,“也不知那葉二小姐有什麽好?二爺怎麽總是為她糟蹋自個兒身子。”


    桑喬嘴角一抽,“這你可說錯了。是你主子先對不住人家的。”


    雲追不解,“怎麽可能?整個大周就沒有二爺對不住的。”


    桑喬笑得肩膀都在顫,“嘿,巧了,他還真就對不住人家葉二小姐。”


    雲追被他繞進去了,半晌沒反駁出來。


    這邊,李煦安剛下二樓就碰到孟茜茹,她看到李煦安掌心滲了血的帕子,急道,“二爺怎麽受傷了?”


    李煦安整個人都沉浸在生人勿近的冷漠中,也不似往常一般,還能和她客氣說兩句,低聲道,“讓開!”


    孟茜茹身子僵了一下,心頭就像壓了千斤雪,又冷又沉,但還是抿著溫柔的笑,“再急的事也沒有身子要緊。”


    “外頭人那麽多,您這會兒出去也過不去的。”


    她追著李煦安下了樓,一出門就被人群又擠了回來,都是血氣方剛吆喝著的少年,誰都沒看見身後的人是大周國師,擠來擠去,根本聽不到別的動靜。


    李煦安又抬頭往東麵的長廊看,奈何人多,一時半刻竟沒瞧見葉蓁紫色的衣衫,正因如此,腦海中不由自主想到很多很多她和董章的模樣。


    這一想不要緊,胸口突然一陣悶痛,身子被孟茜茹從後扶住。


    “銀香,拿止血鎮痛的藥過來。”


    李煦安不得不退回到門檻裏頭,由著孟茜茹上藥包紮,心頭的焦急因為無計可施不得不放鬆快了些。


    他麵無表情道,“郡主出來看熱鬧還隨身帶著傷藥?”


    孟茜茹無論眼神還是聲音都溫婉如水,手指在李煦安腕子上來回,“自打二爺回京,我去哪兒都帶著傷藥。”


    李煦安剛要抽手,孟茜茹又道,“葉蓁有一件素色輕紗與二爺的很像。”


    李煦安垂眸看著她,明亮的眸光中看不出半點情緒,“所以呢?”


    孟茜茹咬了咬牙,鬆開他的手,“二爺由著她借您的名頭也該有個度。葉家的事沒牽連她,現在董家兄妹對她也很好,就算沒有二爺,她也不會過得很差。”


    “侯府從前欠她的,早該還清了。”


    外麵的日頭很烈,嘈雜聲也很大,因而襯得李煦安清冷孤寂,好像隔在中間的不是門,而是一道切斷與外界聯係的牆。


    他靜默的鳳目異常冰冷,上下打量孟茜茹片刻,厭煩道,“是貧道從前和郡主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孟茜茹破防,顫聲道,“國師要為自己的名聲負責,為天下負責,為陛下負責!”


    李煦安冷笑,“貧道不像郡主胸懷寬廣,動不動就是天下和百姓。”


    “大周欠我的,他們還不清。”


    “我不欠郡主,郡主不需要替我著急名聲。就算所有人合力將我推下神壇又能怎樣?”


    他聲音冷冷的,目光冷冷的,逼著孟茜茹後退了幾步。


    他這樣子不像悲天憫人,更像翻雲覆雨。


    孟茜茹沒法子,幾乎是在哀求他,“二爺可想清楚,你有今日成就不容易,一旦執迷不悟可就是離經叛道。”


    “你娘那樣好的天資就因為嫁了定遠侯成為道屆笑柄,難道你也要步她的後塵?”


    李煦安推開她的手,看了眼包紮過的傷口,滿臉厭棄,“郡主廢話可真多。”


    “二爺!”


    喧鬧的聲音淹沒了孟茜茹撕心裂肺的挽留和呼喊,眼睜睜看著李煦安離開,在人潮擁擠中一點一點朝著葉蓁所在的方向走去。


    孟茜茹手指捏得咯咯作響,濃烈的不甘和恨意在湧上頭的瞬間被她用冰冷的笑壓下。


    葉蓁此時正和董苑交換吃冰沙,董章帶人在走廊盡頭圍了個空地,避免她倆被人擠著。


    葉蓁吃得鼻尖都一片冰涼,還又啜了一口。


    董章擔心她不舒服,耐心勸道,“當心腹痛。”


    董苑含著冰沙一個勁兒搖頭,“沒事。”


    董章忍俊不禁,“我是說葉二小姐,她身子弱,得當心些。”


    董苑挑眉,“大哥這麽關心阿蓁,我都要吃醋了。”


    葉蓁有些尷尬,隻當聽不見,將目光放在遠處的龍舟上。


    董章又塞給董苑一碗冰沙,“快吃吧!這都堵不住你的嘴。”


    董苑衝他擠眉弄眼,“快去啊!這會兒不送還等什麽時候!”


    董章輕咳一聲,耳朵有些紅。


    原是為了感激葉蓁給他選了荷包,在董苑慫恿下,董章挑了枚玉蘭簪子作為謝禮。雖是禮尚往來,可男女之間送荷包簪子,和互訴情意也沒什麽區別了。


    董章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到葉蓁身邊,淺紫色的衣裳襯得她耳後肌膚瓷白一片,像蓮藕似的,單單看一眼就讓他說話都變得緊張起來。


    “葉···”


    他聲音太小,葉蓁沒聽見。


    “葉二小姐。”


    葉蓁回頭,正對上董章直愣愣的一雙星目,“大將軍喚我?”


    董章也不知怎麽一下藏起簪子,傻笑了一聲,“就、就是···”


    “葉蓁!”


    一道冰冷僵硬的聲音穿過嘈雜落在葉蓁耳中,她眸光一凝。


    李煦安怎麽在這?


    李煦安走過來,掃了眼董章藏起來的左手,臉色陰沉得厲害,對葉蓁道,“跟貧道過來一下。”


    葉蓁一時沒反應過來,董章又想到上次她並非情願下車,當即開口阻攔,“有什麽事不能在這兒說?”


    李煦安奪過葉蓁手裏剩下一半的冰沙,直接丟在地上。


    董章凝眉,“國師這是做什麽?”


    李煦安側首定定看著董章,一字一句道,“她體質虛寒,這一盒沙冰能讓她吐半夜,大將軍又是在做什麽。”


    董章一窒,他是個粗人,隻當所有女子都跟董苑似的結實,從沒想過女子吃冰沙會壞胃。


    葉蓁見董章麵露愧疚,於心不忍,“這麽熱的天,沒那麽···”


    還沒說完就被李煦安瞪了一眼,瞬間想到自己不是不難受,而是他會替自己難受,立刻垂下腦袋不敢再狡辯。


    然後被李煦安拉著袖子拽走。


    也不知他用了什麽術法,總之沿途擋路的人都自覺讓出一條小路,李煦安順利把她帶出來。


    轉角處清靜些,葉蓁終於能喘口氣,使勁掙脫他的手,“你要做什麽?”


    李煦安猛地轉身,用身子將她堵在牆角,好看的眉眼渡了層寒霜,吐氣都帶著冷意,“糖葫蘆和沙冰好吃嗎?”


    葉蓁聽他口吻不對,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又怕他像那日一般再嘔了血。


    可為什麽他最近都這麽生氣?


    葉蓁眼皮跳了一下,忽然就這麽近距離地看著他,“二爺是不喜歡我和董將軍在一塊兒嗎?”


    李煦安周身的冰冷猝然一碎,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可惜葉蓁沒有捕捉到。


    咫尺之距,她也分不清是誰的心跳更快,但這份煎熬太難熬了,她又道,“可是董將軍和我八字不合?還是有什麽別的講究?”


    她還真是貼心,連理由都給他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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