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若僅僅是收成不好,就不會有屈原投汨羅江這些千古典故了,範雎熟讀曆史自然知道楚國最後為何而滅。公子熊一但將麥兩熟的技術帶回楚國,這才是他鬥爭的開始,千溝萬壑將擺在他麵前,歌舞升平的楚國,有幾人真心關心百姓吃不吃得飽飯,他們隻會猜測公子熊攜勢歸來意欲為何。算是範雎對公子熊的警示吧。公子熊突然變得有些迷茫,他最近一門心思投在麥兩熟上,他本以為隻要成功了,他楚國百姓就將迎來前所未有的改變,但他忘記了,他楚國的變革者,多死於秋露寒霜,那些披荊斬棘者也多有大本事大學問,但最後……皆死於內鬥黨派之爭。範雎又看向公子丹,公子丹的白雪瓷燒得是越來越好了,其中一部分漂亮得讓人愛不釋手,已經到了勉強可以售賣的程度。範雎說道:“公子丹離家多日,你父王可還惦記著你?”公子丹在幾人中算是最年幼死得也是最淒慘的,一心報國,卻最後被他父王割掉了頸項上的人頭以作謝罪之用。這也是範雎最不好提醒的,說多了就有調撥起父子情誼的嫌疑了,也隻能淺作提醒。還有公子安,最近春暖花開,公子安采集了不少同品種的野花,提煉出燃料色素,也染出了幾匹色彩喜人的布匹來了。當然一門技術是需要不斷的研究和學習的,隻能說公子安勉強入門了,且染布若僅僅從野花中提取染料,是沒辦法大麵積生產的,公子安要走的路還很長。而公子安死於囚牢,下場也未必多美好。幾人似乎感覺出來了範雎今天有些不同,不由得齊刷刷地注視著範雎。範雎一歎,說道:“想來你們也知道了,秦國已派人來接我和公子政歸國。”“不出數日,趙王偃便會下決定。”幾人同時身體一震,有些事情想到了,但和從範雎口中親自說出來完全不一樣。這個小院就像他們人生的據點,讓完全不可能之人坐在了一起。平時或許還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但真要分別時,心裏居然生出了奇怪的情緒來。很奇怪。明明各國關係複雜,不該有這般奇怪的牽掛。範雎也是感歎,他原本也僅僅是利用各國質子,但自從在現代看到公子熊和公子丹的屍體後,不知道為何內心也發生了一些變化。人是會死的,會分離分別的。若不珍惜眼前,說不定下一刻就是永別。範雎心道,白霜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厲害,都沒有讓他變得真正的鐵石心腸。所以範雎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這些質子:“各位身懷強國之術或者強國之策,邯鄲上下一清二楚,若想單獨離開歸國,恐怕實在困難,不如這一次諸國一起上遞請辭,以我秦楚燕魏齊韓六國之合縱逼迫趙國不得不放我等離開……”範雎有利用他們的嫌疑,但也的確是他們離開邯鄲的唯一機會,不然邯鄲是不會放他們走的,他們將一輩子被困在這裏,空有抱負而鬱鬱不得誌。如今推恩令亂趙,趙王偃廢妻寵妾也在動蕩宮廷,一發不可收拾,再加上邯鄲市井馬上也要亂了,正是萬中無一的時機,一但這些問題被趙國解決,趙國人就會有餘力來處理他們。一場洽談,讓旁邊的李信心驚膽顫。他現在十分確定,範雎是真的想要回秦國了,但在這小小的一個院子,範雎居然聚集了秦楚燕魏齊韓的一股力量,試圖在邯鄲城中,合縱抗趙。在戰事不起的這個時間,這何嚐不是一場別開生麵的驚險博弈。李信的內心是震驚的,而他作為參與者,不知不覺就被範雎拉住上了同一戰船,無論是他想完成任務還是順利從這對秦人有刻骨仇恨的邯鄲順利離開,他似乎都不得不和範雎合作。這場洽談整整持續了一上午。下午,範雎去見了一次趙王偃,趙王偃召見過範雎一次,正好補上。範雎見到趙王偃時,這位趙國的王顯得有些疲憊。趙王偃的想法是,他僅僅是想要解決諸侯霍亂王室的問題,和想要順心所意,為何就這麽困難?他才是趙國的至高者。所以範雎跟著趙王偃責備了一番那些“事兒有點多”的大臣,倒是讓趙王偃心情好了不少,話裏話外都在透露著,為何他趙臣就沒有範雎這麽明白事理。旁邊的近臣郭開都忍不住想罵一聲奸佞,但他們趙王現在偏偏聽不得勸,看看那廉頗因為勸解太甚,都被趙王發配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如此位高權重,都被殺雞儆猴。其實範雎倒是有點理解趙王偃為何如此固執了,勸的人越多,趙王偃越固執,因為這是對他權力的挑戰。不過在君權至上的年代,按照曆史上記錄,趙王偃最終還是會勝利,那娼妓會等到那個位置,她的兒子也會成為趙國太子。範雎勸慰了一番趙王,然後說道:“王最近操勞,麵無半點喜色,不如臣將製醬油的方法悉數奉上,以充實國庫如何?”範雎又將如今趙國的醬油何價,以及他現在的醬油的成本等給趙王偃分析了一番。趙王偃疲憊的表情都愉悅了不少:“若真能讓我趙國人人吃上醬油,愛卿有大功於我趙國。”看看,一個秦臣讓他多舒心,不像他們趙國的那些大臣,一個個借著背後的家勢,隻知道堵得他心慌,但一點實事都不幹,天天和他作對。範雎趕緊道:“隻是臣有一小小的請求,王多次召我覲見,已有不少大臣對我不滿。”這事趙王偃還真清楚,那些大臣多次勸解,範雎是一個秦人,當不得他信任。以為他不知道,但還不是因為範雎實在讓人舒心又好用。範雎繼續道:“以至於市井之上多有攻擊我之人,若僅僅是一些言語也就罷了,臣擔心的是有些好事之徒經不起挑唆,帶著人直接殺入我質子府。”“所以臣懇請將秦國被俘虜的那些戰俘歸還於我,以作防衛。”對於趙王偃來說,那些戰俘不過是多了幾個可有可無的奴隸,羞辱了這麽久,也沒了什麽太大的樂趣。反倒是他若得到了醬油的製作,小小的改善一下民生,倒是能暫時堵住那些令他煩躁的大臣的嘴。而且範雎換取的秦國戰俘,數量並不多,多的都被趙國人殺死了,並無什麽影響。對趙王偃來說,換取這麽一點戰俘不過小事一樁,甚至都不值得一提。隨口答道:“準。”範雎心中一喜,也是這時站在旁邊的近臣郭開突然開口道:“秦國來人接範大人歸秦之事,王覺得如何?”範雎眼睛都眯了一下,這個郭開要挑事,難道也是個酸蘿卜?酸蘿卜也好,殺不死自己的話,對方就會竭力勸解趙王放他離開。趙王偃眉頭都皺了起來,範雎不能放,無論範雎舒不舒心,辦事讓他順不順心,關鍵是範雎表現出來的那些才能,也不能讓他順利回去。範雎十分明顯感覺到了郭開挑起的其中的矛盾,這時候可不是和趙王偃生隔閡的時候。範雎眼睛一閃,說道:“臣這次前來覲見,還有一事。”“希望王幫忙勸解一番我秦國將軍,臣在趙國邯鄲生活得頗為自得,暫時還不想回秦。”隨便還給趙王偃使了個眼色,他做了這麽多,回秦死路一條啊,趙王你得保他啊。趙王偃先是一愣,然後瞬間就明白了,範雎是絕不願意主動回秦的,他回去必死。想想,要是他趙臣去敵對秦國,教導秦國各種強國之術,關鍵還特別實用,這樣的叛臣一但回來,他估計是恨不得第一時間斬了對方腦袋。趙王偃想通這點,心情更好了一些,連旁邊的近臣郭開都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範雎。別看範雎如今風光,其實早被架在火上烤,死路一條,當然這樣的人也別留在他趙國就是了,看看,趙王居然信任一個秦人都不肯親近自己的那些大臣了,若讓這人繼續留在趙王身邊,那還得了,他這近臣的位置估計都得換人。趙王偃倒是承諾了一句:“愛卿既然這麽喜歡我趙國,那邊晚些回去也不遲。”範雎是秦國使臣,遲早是要回去的,但什麽時候回去,還不是得他趙王偃說了算。範雎臉上“欣喜”地謝過,倒是那郭開麵有不愉。範雎麵見趙王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趙王的那位寵妾派人來言,似乎胎動了,非得讓趙王偃去瞧一瞧。不得不趙王偃是個癡情的,一聽侍者傳話,扔下範雎就去了。範雎若有所思,然後嘴角上揚,看來以前埋下的棋子生效了,有人並不願意他和趙王偃走得太近。趙王偃匆匆趕去,探望了那美人一番。那美人焉笑的問道:“不知王和那秦臣談了些什麽?”“聽說大臣們對王頻繁召見秦臣頗有些不滿。”別看她表麵平靜,她是擔心急了範雎在趙王偃麵前說些什麽,她如今來之不易的地位身份還有腹中的兒子,絕不能出任何意外,而範雎就像一把懸在她頭頂的利劍。她要自保,前提是範雎要麽死了要麽遠離,離得越遠越好。她的提心吊膽,甚至範雎見趙王多上一刻鍾,就會讓她手足不安。……接下來,邯鄲數日,邯鄲上下,依舊因為推恩令和趙王偃滅妻立娼妓之事爭論不休。這期間,發生了一件奇事。秦楚燕魏齊魏韓的質子同時上書,要歸國了。攜諸國之勢力壓趙國,一時間將趙國都給弄懵了,來勢洶洶,各種壓迫,估計也就那秦臣範雎,死活不肯歸秦。諸國的脅迫也並非沒有回旋,他們願意另派質子前來進行替換,這才給趙國留下了一點餘地。但無論如何,這也是趙國不願意看到的局麵,連夜召見諸國使臣,趙國各大臣也準備好說服諸國,質子之事事關諸國安穩,怎能如此莽撞。他們是不願意放這些質子離開的,替換成其他質子有什麽用?他們又不會什麽麥兩熟等技術。即便諸國連縱逼迫他趙國放人,也沒那麽容易,當然這話不能說得這麽明白,不然諸國真聯合起來對付他趙國,他趙國也沒那個能力全部為敵。但也是這時,一場轟動邯鄲的混亂開始了。市井傳言,最近城外死的那些百姓,哪裏是什麽因為白霜感染而死,而是趙國王室為求長生術,將不腐敗的死人的鮮血注入百姓身體導致的。傳得沸沸揚揚,甚至那死人的鮮血來自周幽王的尋親隊伍這等仔細的細節都有。一時間邯鄲轟動,沸騰如同沸水。加上趙政多日宣傳秦國和趙國百姓,商人等等生活的對比。突然之間,就出現了大量的趙國百姓慕秦的事端來。想想也是,秦國多好啊,而他趙國,為了自己長生,居然拿自己的百姓當嚐試。越對比越心寒。一開始還是功勳家族,朝廷,宮廷之亂,如今市井百姓也亂了起來,加上諸國質子一同威逼,忙得趙王偃和那些大臣分身乏術,況且趙王偃現在和這些大臣之間也鬧得厲害,暫時很難一條心。範雎借著這些時日,不斷覲見趙王偃,希望趙王偃千萬要將他留在趙國,看得其他大臣咬牙切齒,群起而攻之。沒看到他們急迫地解決邯鄲之亂,這個範雎這時候湊什麽熱鬧。秦國都來人接你回去了,你還想賴著不走?估計除了趙王偃有點舍不得範雎,不缺恨不得範雎早點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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