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燕涼長大,這點從未告訴過子回,婚約之事,是更不能說,隻是那日他與我還有燕秦寧一起打過了照麵,如今兩軍又全麵停戰,我倒真怕他知道了什麽。


    這一天我又在他書房閑坐,他不在,我在他案前亂翻,桌上一如既往的放著他的手稿,除了一個從未見過的錦盒,我心存好奇,打開一看,瞬間似乎心髒驟停,裏麵放著的,竟然是我刀鞘上被斬下來的配環,配環下是兩卷澄黃的綾帛,我將配環取出,展開一卷綾帛,開頭赫然寫著“聖旨”兩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此環配者,乃皇室遺孤,正帝之子,殷恆賜姓段幹,段幹恆流落民間,頗多受難,然待罪之身,著其追查斬嶽劍下落,帶劍歸朝,殿前赦罪,封恆王,欽此!


    景辰十九年三月十八日”


    第二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齊燕交戰,兩國百姓民生慘澹,今燕涼王遣使議和,請旨為燕涼公主招選夫婿,並以紫氣蒼劍――斬嶽為聘,歸還順安,朕著恆王段幹恆入贅燕涼,結秦晉之好,換斬嶽劍回京;著鄧陵大將軍王鄧陵邑還全權交涉此事,不得有誤,欽此!


    景辰十九年七月十五”


    兩卷聖旨一卷是子回救我後不久所下,一卷是柳竽卿到鄧陵前不久所下,我沒想到十九年前從皇宮大內不翼而飛,前陣子害我被誤會滿地被追殺的斬嶽劍竟流落至燕涼,更想不到竟是子回得了我的配環呈入京師,也是他上表我的行蹤的嗎?


    “昱之,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傷害你的事,你會怪我嗎?”


    那日他的話直直闖入我腦海,他的吻都柔和的像在道歉,今日的疏離,聖意當前他又如何打算?將我送回燕涼和親嗎?我不敢想。


    我將聖旨卷回,合上錦盒,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嗡嗡作響,撕扯我心底迷霧,真相即將明了,我有些懼了……


    齊正帝現在看來是我老子被逼退位前下了罪己詔,說自己子孫女人皆與自己連坐,遺劍欺祖有辱宗祠,定大不敬之罪,民間流傳正帝不好女色,在位兩年隻有過七個妃子,妃中獨愛子桑氏一人,子桑氏在齊正帝退位前不久意外亡故,剛滿月的稚子也隨之夭折,傳說子桑氏是正帝心愛之人,被其餘六妃陷害而死,六妃中隻有正帝還是三皇子時的側妃羋氏生有一子,子桑氏之死與當年已滿十八的此子亦有幹係,罪己詔如此,想來傳言不虛。


    齊景帝最終給自己的堂兄正帝行了個方便,說此乃死罪,但正帝和羋氏之子好歹也是皇室血脈,正帝終生居安國寺,羋氏子段幹禇(zhe二聲)廢為庶民,處流刑,六妃處死。


    隻那早夭的的稚子也就是老子,大概是被我叔父殷恆偷偷護了下來,並帶到燕涼長大,怪不得,叔父臨終前囑咐我,要我有朝一日,一定帶配環回到北齊,原來這配環,便是我的信物,隻是我這位堂叔也就是當今陛下應該是不怎麽想我回順安城吧,畢竟我在外長大,他逼退我老子,又不知我脾性野心如何,應是恨不得將我除之而後快,若我入贅燕涼,不僅解決當務之急的戰事,收回斬嶽劍,更消除了他的一個麻煩,他打的好算盤。


    我那狡猾的老狐狸皇帝堂叔怎麽打算我不想知道,我徑直撞出書房的門,卻先是見到了柳竽卿,他兩手恭敬標準的作揖,“老臣參見恆王殿下。”


    我沒功夫深究他為何認得我,隻是我現在必須,立刻,馬上,見到鄧陵邑還,他明明早就知道我是誰,我有太多事必須立刻找他問個明白,否則,我怕我胡思亂想得瘋魔了。


    我抱拳抬步要走,柳竽卿隨即道:“殿下可是要去見鄧陵王,老臣知道鄧陵王現在何處,隻請殿下先聽老臣一席話……”


    ☆、第十章


    我踉踉蹌蹌地走在去尋鄧陵邑還的路上,渾身僵硬木訥像隻木偶,所有動作都提線一樣被動的行進……


    “……今年三月,傳旨的還帶了皇上口諭,斬嶽劍有線索之前必須將殿下留在鄧陵王掌控之中,不管用何種手段……”


    我閉目嘆氣道,“鄧陵邑還,你放我走吧。”


    他沉默了一瞬,“我不許。”


    竟如此霸道……


    他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這樣心軟,如何走得?”……


    我嗜著慈母般的微笑靜靜地傾聽……卻聽他道:“昱之,昨夜是為兄酒後失德,冒犯了……”


    “那可不一定,所謂風水輪流轉。”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我床邊的刀鞘一眼,這才還了一禮……


    我想我現在的臉色應該僵如死灰,苦笑,嗬!竟是如此麽,鄧陵邑還,我以為是我瞞了你,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我!你待我,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聽風樓天字雅間,我已站在門外,卻久久不敢推開麵前的房門,這樣強烈的怯意,是我虛度這十九年來從未有過的。


    “秦寧兄說的不錯。”熟悉的磁性嗓音像一隻無形的手一把抓住了我全部注意力,是鄧陵邑還。


    “如此就是最好的結果,我燕涼將世代追隨大齊,絕無二心。”燕秦寧道。


    “我會知會恆王殿下,這也是聖上的意思,為兩國的百姓,為天下蒼生,也為北齊之仰斬嶽神劍,恆王殿下也不會有異。”


    “邑還,你我不用再刀兵相見,是我最大的心願了。”


    “也是我的心願。”


    這句話像是一聲驚雷在我腦中炸開,連著柳竽卿的話,揭開我不想相信的事實。


    邑還,好個邑還,這也是,你鄧陵邑還的心願嗎?那句與君共江湖,原來是說與他的,好,那我,就成全你。


    我鬼使神差推門而入,我想問的,卻是什麽也不必再問了,鄧陵邑還看見我先是一瞬的愣怔,也隻有一瞬就恢復淡然疏冷,我隨即換上一副無所謂的嘴臉,“我與燕涼公主早有婚約,不管我是殷恆還是段幹恆,我都是要娶她的。”說著看向燕秦寧,“太子殿下,我這個大舅哥,你是做定了。”


    “想不到你我最終還是沾親帶故的命。”燕秦寧倒不意外我的出現,隻是心情似乎好得很。


    “這段時日,承蒙鄧陵大將軍王照顧,待我成了燕涼駙馬,隻怕你鄧陵大將軍王身負皇命,駐守城池,也是沒有功夫來喝上一杯喜酒了。”


    鄧陵邑還微一蹙眉,沉默了一瞬,出聲雲淡風輕,“是沒有機會了,先恭喜恆王殿下。”


    燕秦寧告先辭離開,我與鄧陵邑還對麵無話,我道:“如今,你就別同我一道回去了,我先走,你待我入了院子再進府。”說完我便推門而去,我隻怕我再裝不下去了。原來你救我,隻是為了追查斬嶽,原來醉酒那次,你是真的將我當成了燕秦寧,原來你的挽留,都是聖旨的一句不擇手段,原來你與我從來都是虛與委蛇,我錯了,錯在不可救藥飛蛾撲火……


    我回房吩咐拿酒,平時幾杯就倒,今日怎的千杯不醉了,無論喝多少酒,我都忘不了他雲淡風輕的恭喜,更忘不了他曾經溫存的柔情,不知是生是死的昏睡中,似有人渡了我幾口涼茶,又似是夢,仍是那個帶著雨後新葉的清香懷抱,我一拳拳打在他胸口,但我更情願醉死在這個夢裏,這個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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