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巽內心深處,偶爾會感到害怕,她害怕當年事情的真相是另一回事,比自己預期的更難麵對。


    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滄巽心想。


    她的靈魂充滿了風,風溫柔鼓譟,生命如被吹得鼓鼓蓬蓬的白帆,在水上風行,穿入雲堡。


    她情不自禁俯身下去,在夔溫溫涼涼的唇上印下熱吻,並得到了熱烈百倍的回應。


    ……


    睡到後半夜,滄巽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自己正在夔的懷裏,她感到安逸自在,彎著嘴角,任由睡意再度襲來。


    夔此時睜開眼,並無睡意,他凝望滄巽容顏,手指若即若離,描摹滄巽眉眼。


    他愛極了滄巽,愛到死亡也無法將這樣的情感斬斷,自崑崙墟滅後,他陪滄巽在凡塵輾轉多世,直到五昶那一世,他們結局悲慘,他因過被罰入混沌之地,過了很長時間才尋得機會離開,遇見已轉世為渚巽的滄巽。


    為什麽他們會不停輪迴?宛如陷入一個永恆的詛咒?


    夔感到自己似乎走在一條漫長的道路上,孤獨求索,尋找拯救他和滄巽的奇蹟。


    倘若這一世有答案就好了。或許,他們離那個答案已經很接近也未可知。


    夔心裏忽然想,如果那個答案……會讓他失去滄巽呢?


    他蹙緊眉頭,似乎無法忍受繼續深想,強行中斷了思維。


    ·


    第二天,昨夜的月色換成了今晨的曦光。


    陽光清淡通透到了極點,卻無比耀眼,把滄巽的枕頭照得雪白,晃進她眼皮,將她弄醒了。


    窗外菩提樹枝繁葉茂,翠綠婆娑,滄巽坐起來,用手擋住射來的光線,指縫漏下光斑,在她潔白鎖骨上跳躍。


    滄巽放下手,望著窗外的參差樹影,不知是不是她產生了幻覺,陽光在樹葉的描繪下,形成一個坐在蓮花上的光形,近似佛陀,仿佛在朝她微笑。


    滄巽心下一震,連忙揉了揉眼,跳下床衝到窗子邊,清晨的風吹來,菩提樹沙沙作響,樹上沒有任何人影。


    她坐回床邊,夔慵懶地睜眼,握住她的手,親了親。


    “我剛才看見了……”滄巽不知如何形容。


    那種神聖的感覺,驚鴻一掠,蜻蜓點水。


    房門被敲響。


    外麵傳來五蘊的聲音:“你們起來沒?”


    滄巽回道:“馬上。”


    她和夔梳洗後,走出房間,五蘊抱著手臂靠在樹下等他們。


    見他們走近,五蘊轉過臉,神色異常嚴肅。


    “慧遠大師昨天晚上圓寂了。”


    “什麽?!”滄巽非常震驚。夔也沉下臉色。


    五蘊立即帶他們去了春水生那邊。


    春水生今早六點去問師父安時,發現慧遠方丈沒了呼吸,表情極度安詳,猶若已登蓮台。


    消息尚未對清涼寺內公布,滄巽他們匆匆趕到了春水生那邊,唐正則守在院門口,冷靜地看了他們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往裏走。


    一片緘默中,他們走進淡黃色牆壁的僧房。


    春水生雙手合十,跪坐在蒲團上,正為他師父吟誦超度經文。他半閉著眼,清晨的陽光灑落在他的僧衣上。


    慧遠方丈躺在床上,睡著時什麽樣,現在就什麽樣,隻不過蚊帳是放下來的,因此滄巽他們隻能隔著一層白紗,影影綽綽瞻仰這位高僧。


    滄巽注意到,慧遠方丈的金環錫杖靜靜靠在床邊。


    這麽說,慧遠方丈的確是自然死亡,憑他的能力,若是邪魔入侵,不會這麽安靜無聲。


    一大早,春水生為什麽叫他們來?


    誦經聲停歇,春水生站了起來,轉身麵朝他們,不說滄巽,夔都愣了下,春水生看上去相當奇怪,似喜似悲。


    “渚師姐,夔師兄,這邊請。”


    他讓滄巽和夔坐到了屋子另外一頭,對他們輕聲道:“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夔問:“到底怎麽回事?”


    春水生:“師父自入春以來,身體就每況愈下,我問過他,他說時間到了,所以我心裏算有準備,今天我檢查過,沒發現任何異樣,盡管事情很難接受,但我確認他是壽終正寢。”


    春水生打住話頭,眼眶通紅,強行抑製情緒。


    夔和滄巽對視一眼,等他繼續。


    春水生反覆深呼吸,又道:“我解釋不清楚這種感覺,一切太正常,就顯得不正常。”


    夔:“你覺得慧遠大師的死有蹊蹺?”


    春水生好像被人用針紮了下,身體輕微彈動,繼而緩緩點頭。


    “我懷疑,清涼寺出了叛徒。很可能就藏在前些天跑來鬧事的羅漢堂武僧當中。不過,我沒有任何證據,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過敏。”


    春水生說完苦笑。


    夔提出一個問題:“慧遠大師修為如此之高,羅漢堂的那些人怎麽傷的到他?”


    春水生說:“我知道,一切都解釋不通。”


    夔:“在離開之前,我和滄巽會幫你調查一下,至於結果,不能保證。”


    春水生向他表示感謝,夔搖頭:“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滄巽忽然問:“水生,你為什麽不拜託唐正則?”


    春水生垂下視線,黯然道:“雲嗔覺得我想太多,他認為我應該把精力集中在如何接管清涼寺上,而不是糾結於師父的離世。今天早上我和他鬧了點小小的不愉快,他說不希望看見我變得和張靈修一樣鑽牛角尖。也許他說的對,我這麽執著實在有違師父生前的教導。但是我已經決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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