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孟家根本不承認她這個兒媳,都不讓她入府呢。”


    “按說她和青軒也結婚七八年了,怎麽連個孩子也沒有啊?”


    “我聽說是因為她想保持好身段,怕壞了腰身,所以遲遲不肯受孕。”


    “這女人……怎麽能如此呢!”幾個已經當了娘的女眷大驚失色。


    “這還不是出格的,我還聽說,青軒之所以那麽年輕過世,是因為精氣耗損得太厲害……房事過度了呢!”


    “哎呀,這,這真是不害臊啊!不過依嫿夫人的作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嘛……”女眷們曖昧地笑了起來。


    “五親王殿下,嫿夫人來了。”有小廝進來稟報。


    “快請快請!”榮洵很是高興,連忙說。


    輕輕邁過門檻,一身紫雅色丁香花細絲褶緞裙的入嫿走了進來。她略略低著頭,髻上斜插了一隻蝶落牡丹雲霞墜珠步搖,洛朝有一位文人曾將女子步伐分為四種,以第一種為美,入嫿蓮紋繡鞋三寸一步,竟是分毫不差,隻見她步姿穩重,不急不徐,實在是看得在座男子賞心悅目,甚至有些女眷都自慚形穢起來。


    “你偏偏讓我親自送來,這不,我把這酒送過來了?”入嫿來到廳中,稍有責備地說。


    “好,好!嫿兒你不來怎麽行?你看我把席位都給你備出來了。”榮洵指著榮澹旁邊的位置。


    “你們男兒在一起說話,我插在裏麵做什麽?”入嫿說,然後知趣地坐在排在男席後麵的女眷的席位上,“我在這就行了。”


    榮洵聽了倒找不出話來,入嫿就是這樣,若說放浪,恐怕誰也比不過她;若說守規矩,恐怕她比誰懂得都多,讓人絲毫挑不出錯來。誰叫她是大家閨秀呢?在自己家是一個樣子,在外麵又可以變成另一副模樣。


    榮洵也不勉強她,順了她的意思,然後打開小廝呈給他入嫿送的禮物,裏麵是一對兒古觴夜光杯,此杯玉質光潔,色澤斑斕,宛如翡翠。杯身呈橢圓扁體,雙柄上飾蝙蝠展翼紋,蝙蝠也叫蝠獸,取其諧音即“福壽”之含意,真是十分用心,連坐在一旁的五王妃都愛不釋手。


    別人都說他性格莽撞,天不怕地不怕,然而他們幾個,不管大的小的,都那麽聽入嫿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當然不隻是因為她家世顯赫,當然不隻是清瑜口中常抱怨的“被那女人的美貌迷了心竅”,當然,當然不隻是那樣。


    “葡萄美酒夜光杯”,榮洵動容地摩挲著杯子, “品嚐西域美酒要配西域杯子才最相宜。來人,換夜光杯!把我和王妃麵前的這倆個也換了。”


    夜光杯向來價格不菲,而榮洵的府上可供在座者三十餘人飲用而綽綽有餘,可見親王府的財大氣粗。


    有幾名美婢出來給各席紛紛加了杯子,又打開入嫿帶來的美酒為每人一一斟上,酒雖不少,但這麽多人分了,每人也不過一杯而已。


    榮洵端起蝙蝠展翼夜光杯,直接聞了聞,說:“好香啊!大家都嚐一嚐!”說完自己禁不住先喝了一口。


    席上沒有人一口喝幹,都隻抿了一口,過了一會兒都紛紛誇讚這酒口味甘甜,口感醇厚,應屬上品。


    但也有幾位大臣的夫人甚少飲酒,加之想讓入嫿難堪,剛喝了一口就皺著眉嚷道:“這酒從西域運來這麽長時間,都發餿了,又酸又苦!”


    對這話夏茜和鳶兒最有反應,兩人不禁相視低頭而笑,司經局洗馬的臉都綠了,在前麵的席上低喝道:“你這婆娘,不懂就別亂說!”


    榮澈在前麵低低笑了笑,玩性正濃,便解釋說:“(後期修改)”


    “啊……這樣啊,看來嫿夫人帶來的,真是好酒。”司經局洗馬夫人幾人訕訕地評論說。


    此事就此劃過,大家又開懷暢飲起來,席間榮洵頻頻引入嫿說話,都被入嫿擋了回去。


    臨近亥時,眾人已酒足飯飽,榮洵卻不依不饒,“嫿兒,今晚你最是無趣,不行不行,罰你為眾人彈琴一首,這席才能散。”


    入嫿想了想,調皮說:“好啊。那我得借用下府上的“春雷”,就是不知道五親王肯是不肯?”


    “春雷”是唐代名琴,是製琴世家雷威所作。唐琴之中,以雷公琴為最;蜀中九雷中,以雷威成就最大;而雷威一生所斫之琴中,又以“春雷”為最。此琴形態飽滿、色澤漆黑,琴身為玉徽、玉軫、玉足、圓形龍池、長方形鳳沼,琴底頸部刻“春雷”二字行糙書填綠,實在是琴中的傳世珍寶。


    榮洵性格急躁,先帝便特賜此琴給他,旨在讓他多練琴,多靜心。入嫿知道榮洵一向珍愛此物,常常不輕易示人,便有意難為他。


    “哈哈哈!”榮洵一愣,旋即慡朗大笑起來,故作大方地揮手說:“區區一張琴何足掛……掛在心尖尖上!來人,上琴!也讓大家見識見識我這寶貝!”


    “春雷”琴被保養得很好,不過看來榮洵也有一陣子未用過了。玉指像流水般撫過七弦,入嫿特意調了調音,帶著一絲慵懶,彈奏一曲《漁樵問答》。


    “古今興廢有若反掌,青山綠水則固無恙。千載得失是非,盡付漁樵一話而已。”


    入嫿的琴技師從原金紫光祿大夫武十,那可是個怪老頭,現在已經退隱去高山當了道士。在座女眷雖然也都是大家閨秀,可也從未受過這大洛第一琴師的一二指點,畢竟不是誰的祖宗都在戰亂時救過武家祖宗的命。武老頭雖是個怪人,但這等情分怕也推拒不得。


    入嫿體態閑弛,神情仿佛帶著幾許漫不經心,但眉宇間卻是凝著一股認真,她的指法流暢,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櫓聲之欸乃,皆隱隱現於指下。


    聽著這渾然天成的美妙音律,眾人陶醉其中,甚至有幾位女眷心中不免感嘆,以她這樣的家世,她這樣的才情和容貌,便是任性妄為些,也不是不可理解的吧。


    榮洵的生日宴以入嫿的一曲《漁樵問答》結束。


    曲終人散,眾人紛紛出了親王府,小廝們掌著燈火指揮著轎夫紛紛來接各家老爺夫人。看著榮澈、晉安幾人上了轎,入嫿也正想走,忽然聽見身旁的榮澹說:“時辰這樣晚了,我送你回去。”


    今天隻有他沒有帶女眷,倒也便捷。


    入嫿點了點頭,正要入轎,又聽見榮澹說:“今夜月色如此好,不如下來一起走走吧。”


    入嫿抬頭看了看,一望無際的高空上星辰密布、圓月朦朧,的確很美,也難得有這樣的雅興。


    入嫿辭了轎,兩人在前麵走著,兩頂轎子和一眾婢女、僕役等隨在後麵。


    “你已經多年未彈琴,音色卻一如往昔,實在難得。”


    入嫿攏了攏髮絲,帶著幾絲清高說:“師傅曾說,琴者,勤也,我這麽久沒碰琴,怎麽可能未退步。但洵的琴實在是好琴,怎麽彈都是美妙的。”


    “你若是能勤加練習,造就恐怕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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