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上下打量我,神色複雜,然後自嘲似的笑了一聲,便什麽也不說轉身離去!


    鳳儀宮的宮娥一片緊張,驚慌地隨著問:“皇上,皇上,您這是……”


    我穿著奢華的紅色繡鳳婚袍,頭頂著沉沉欲墜的金黃色鳳冠,拿著我的玩偶傻愣愣地站在那裏,我做錯了什麽嗎?


    第二天一大早,不知道為什麽奶娘被皇太後叫了過去,我隻有坐在梳妝檯前讓一名叫靜兒的宮娥梳理頭髮,按照規矩,一會兒就要過去爾玉宮拜見太後的。


    這時奶娘終是回來了,還跟進來幾名陌生的宮人,神色很是嚴肅。


    隻聽見一個為首的宮人對我行禮道:“奴婢們是奉了皇太後的旨意,皇後娘娘還請不要怪罪。”然後就不管不顧地在屋子裏翻找起來。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嚇到了,傻愣愣地看著,不知道她們要做什麽。


    很快,她們便從桌子上以及我隨身帶的包袱裏搜出幾隻玩偶來,就對我說:“皇後娘娘,這些玩偶奴婢們就先收走了。”


    我終於反應過來,連忙拉住她們說:“你們別走,為什麽要拿走我,本宮的玩偶?”


    她們有些冷淡地回答:“這是太後娘娘的旨意,奴婢們隻是奉命行事而已。”


    我還欲爭執,就被奶娘拉到一旁勸道:“皇後娘娘,算了……這些東西您也不適合玩了,就讓這些姑姑們收走吧。”看著奶娘的神情,我突然明白奶娘剛才一定是被皇太後責備了。


    這一切來得都是那麽莫名其妙,不是嗎?首先是皇上無名的冷淡,接著是皇太後莫名地把我的玩偶收走,態度是那樣的強橫。


    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奶娘惶恐地勸我:“小姐哭不得,哭不得啊,這讓皇太後知道可如何是好?”


    “為什麽皇太後要把我的玩偶收走?”


    奶娘嘆了一口氣說:“皇太後聽說您在新婚之夜還擺弄玩偶十分氣惱。”


    “這有什麽奇怪的?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都玩這個嗎?”


    “可是您是皇後啊,不是普通的女孩子。現在入了宮,宮裏麵的規矩更要遵守,小姐您忘了大人當初囑咐您的話了嗎?”


    我使勁搖頭,“我不想當皇後了,我想回家,和爹爹在一起……奶娘你出去準備轎子,我不想再待在這兒了。”


    奶娘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姐您怎麽就不明白呢,您已經是皇後了,怎麽可能說走就走呢?這皇宮就是您以後要待一輩子的地方。小姐,如果您一直這麽任性,會牽連大人的……”


    提起爹爹,我的心一緊,漸漸地止了哭聲,但還抑製不住地抽泣著。


    “小姐您一會兒去拜見皇太後,您可千萬不能哭,更不能為剛才的事情露出半點不滿,您聽見了嗎?要記住啊,千萬千萬,奴婢的命死不足惜,即便是為了大人,您也不能出半點差錯啊。”奶娘神色緊張地一再叮囑我。


    奶娘的話使我生出了幾分懼怕,覺得皇太後是一個極其嚴厲的人,那便是我對皇太後最初的印象。


    在宮中這幾年,我接觸最多的並不是我的夫君皇帝,而是後宮的女主人皇太後。


    雖然她長得很美麗,雖然她真的如外麵傳說的那樣是大胤的第一貴婦,但是我依然不敢親近她。她的表情中看不出喜怒哀樂,她的舉止總是那樣優雅,可是我卻覺得她很無趣很可悲。


    有一日,她問我是否會彈琴作賦,當我說不會時,她似乎有些詫異。難道不會彈琴作賦就是很丟人的事嗎?


    她們會彈琴,會作賦,卻並不代表具有高尚的情操,相反,她們是多麽的冷漠與刻薄啊。


    皇太後後來找命婦教我彈奏樂器,但這對沒有基礎的我來講是件很困難的事情,那段時間我過得抑鬱極了,我開始瘋狂地想念家和爹爹。


    那天我在皇太後麵前彈奏了一曲,她聽後皺了皺眉頭,說皇後你還需要繼續努力呀。


    我低下了頭,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麻木地聽著她的訓示。


    那天回到鳳儀宮我又哭了一通,覺得這個皇後實在做得可憐,痛哭了一會兒又自己擦幹眼淚,脫去鳳袍,換上了一身自己從家帶來的衣服。我這樣做時有一種反抗皇太後和宮中所謂規矩的快感。


    我就穿著這身衣服悄悄從鳳儀宮溜了出來,誰也沒認出我是皇後來。我挑了塊禦花園比較偏僻的地方,蹦著跳著歡呼著,看到喜歡的花朵隨意地摘取,心想沒有人管著的滋味可真好。


    突然我聽到了琴聲。


    琴聲?我皺了皺眉頭,這討厭的琴聲,無處不在的琴聲。


    我抱著訓斥的態度尋到了彈琴的人,我重重地咳了一下,拿捏著爾玉宮的姑姑教導我的語氣訓誡道:“這是什麽人吶,這麽大膽,擾亂宮中的清靜,真是不懂規矩!”


    琴聲驟然而止,那彈琴的人抬起了頭。


    我一時怔在那裏,我從未見過如此俊秀的少年,比皇帝要好看,比許多女人都要來得好看,至少比我還好看……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少年有著如潺潺流水般柔和的聲音,“怎麽,我打擾了你的清靜嗎,姑娘?”


    “當,當然。再說,宮中的規矩本來就說不可隨意在外奏樂。”


    “哦,是這樣啊——敢問姑娘是哪個宮的?”


    “我是鳳……”我又連忙改了口,“我是爾玉宮的。”


    “怪不得,”他淡淡地說了句,“那姑娘說不可自然就不可,我走就是了。”


    我從他的話中似乎聽出了一些他對爾玉宮的不屑與不滿,而這也正是我的感受,於是不由得對他產生了一些誌同道合的感覺,而且看他的年紀也比我大不了幾歲,似乎可以聊一聊。


    “你別走,”我走近他,輕按住他本要收拾起來的琴,想了想找了一個話題道:“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彈琴呢?難道不辛苦、不無聊嗎?”


    “你不會彈琴?”見我搖了搖頭,他說:“這個嘛,琴由心生。人們可以將自己的苦悶、寂寞、思念等各種感情通過琴聲表達出來。”


    原來彈琴還有這樣的好處。


    “那你剛才彈的琴聲表達的是什麽呢?”我問。


    他耐性很好的樣子,“剛才彈的曲子叫《鳳求凰》,是司馬相如對卓文君表達愛慕之情的曲子,司馬相如應邀去參加卓文君的父親卓王孫舉辦的宴會,席間司馬相如彈奏一曲《鳳求凰》,意欲打動文君。‘文君竊從戶窺之,心悅而好之,恐不得當也(1)’,後來卓文君月夜隨司馬相如私奔,還成了一段佳話呢。”


    “鳳求凰,多好聽的名字啊。我沒想到曲子背後竟然還有這麽好的故事。”我突然覺得被這個故事打動了,央求他:“那麽你再給我彈奏一遍《鳳求凰》好不好?”


    他拗不過我,最終放下琴為我又彈奏了一遍。


    我很仔細地聽著,聯想到那時司馬相如為卓文君彈奏的情景,似乎可以感受到這旋律中寄託的感情。原來琴聲可以這麽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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