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隨行除了王全以外,還有兩名侍衛候在宮門附近。隻見他們身形高大精壯,神色冷峻,目不斜視,想必是平日訓練有素的心腹了。


    由於有王全在,所以出宮並沒有費太大週摺。在馬車上,我問權禹王:“今日怎麽會突然想起做這樣的事情?全然不是你平日的風格。”


    權禹王大笑道:“以往總是你讓朕驚喜,這便叫禮尚往來。”


    王全將馬車趕至京都最繁華的街道,我下車環視一周,這條街道比其他的街要寬上一倍,道路兩旁密密地擺著各式小攤望不到盡頭,每個攤位都掛放著一個燈籠,將黑夜映得如白晝一般。有賣糖葫蘆的、有賣餛飩的、有賣胭脂水粉的、還有賣燈籠的、還有捏彩泥人的……吃得玩得用得一應俱全。


    與宮中的井然有序不同,這裏人群流動密集、人聲鼎沸。大家手裏提著各式的燈籠,邊觀賞邊與周圍的人說著話,有些人正壓低身子與攤主討價還價。一些人身著色彩鮮艷、圖案絢麗的錦衣,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而窮苦的人則穿著笨重的棉襖,有些人身上還打著補丁,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也一同享受這上元燈節的喜悅。


    我在看著的時候,權禹王帶著王全從邊上為我挑了一隻紅色的蓮花如意燈籠。我提在手裏,立刻將周邊照得紅映映的。


    我小步和權禹王走在前麵,其餘三人不敢跟太近,隻跟在稍遠的後麵。我走著走著,忽然低頭說:“人人都說,歌舞昇平、百姓安居樂業是賢明帝王營造的盛世……看今日街上如此多的人,便知百姓生活富足,衣食無憂,所以……之前的事我一點都不怨恨你了。”


    權禹王隻笑了笑,沒說什麽,拉起我的左手,兩人十指交叉一起慢慢向前走。


    這讓我想起了十一歲那年,得了眼疾,因為避方位來到權禹王府,也曾有這樣的一天,他牽著我的手走在街上。也許就是從那時開始,權禹王便漸漸在我的心裏了吧。那樣說的話,此時此景不正是我一直嚮往的圓滿嗎?


    我終於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我自小就心儀的人就在我身邊,我還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和財富。如果我願意,我可以買下整條街的東西,我可以讓這些人隻供我一個人愉悅,哪怕將這個燈市再開個三天三夜。姊曾說,我這樣的人註定是不幸的,這是多麽大的錯誤啊。


    我正這樣思索著,突然一股食物的香氣吸引了我。


    我抬頭向左望去,隻見一個中年男子正從爐裏拿出幾個大個兒的熱騰騰紅薯堆在上麵。我不由得鬆開權禹王的手,穿過人群,來到烤紅薯的爐前,怔怔地盯著它們看。


    那男子見我這般,以為我是在猶豫,遂推銷道:“我家的紅薯個個兒的保甜,哎,夫人若是買的話算你便宜些……”


    權禹王這時跟了過來,看我這般模樣,就叫王全掏銀子欲買下。最後我搖了搖頭,拉回了他。待我們再次回到人流中時,我突然問權禹王:“你知道我最喜歡吃的是什麽嗎?”


    權禹王有些不解,我徑直說道:“是烤紅薯,是甘甜而又暖人心的烤紅薯。”


    “那麽你剛才……”


    “那確實是我最喜歡的,它永遠停留在我記憶中最美味的食物。但是很奇怪,不管以後再怎麽吃,無論是宮中精心製作的,抑或是街坊攤主販賣的,都再也找不回當初的味道。所以我想,還是算了,隻是剛才那麽看著,勾起一段美好的回憶,就已經覺得很美好了。”


    “啊,不過走了這麽久的路,我確實有些餓了……我要你請我吃那個。”我打起精神,指著另一旁擺著七八個方桌的湯圓攤說道。


    “客官,來嘍!”胖胖的攤主從辱白色的鍋中撈了兩碗熱氣騰騰的湯圓放在我們麵前。我想了想,說:“再來三碗給後麵那一桌吧。今天是元宵節,吃湯圓象徵著團團圓圓,大家都討個好彩頭。”


    “夫人不隻長得好看,這說話也講究!你們要了五碗,給四碗的錢就行了,夫人那一碗算是我請的!”攤主盯著我看了又看,扯起嗓門高興地說。


    大家都嗬嗬地笑了起來。我直接夾了一個湯圓,也顧不得燙,就直接咬了小半口,覺得十分滑嫩香甜。權禹王見我吃得手忙腳亂的,自己也不吃,隻看著我半好笑半無奈地說:“瞧你,吃得這樣急。我擔心你吃慣了裏麵的東西,再吃這街邊的,最易腹瀉。若真愛吃,回到裏麵,你想吃多少都可以叫廚子做。”


    我一本正經地回道:“裏麵的湯圓故是花樣繁多,又加花瓣又是蜂漿又是堅果,但都不及這些街攤上做得原汁原味。恐怕即便是一樣的用料,少了這些氣氛,也是大不相同。難得有此機會,即便拉肚子我也不怕。別隻看著我吃,你也嚐嚐吧。”


    我將一個湯圓夾給權禹王,權禹王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個,抿了抿嘴回味了一下,點頭說:“果然味道大不相同。”


    之後我又點了一碗,全然不顧權禹王吃驚的神情,走時我們還是付了六碗的價錢。


    我走著,略有不雅地輕拍肚子說:“怎麽辦呢,覺得吃得好撐。”然後掩嘴輕笑起來,快樂得仿佛喝醉酒一般。


    權禹王似乎也被我的情緒感染,兩人挽在一起笑作一團。


    走著走著,突然權禹王一把將我拉在他的身後。


    我正疑惑,就聽見隔著權禹王對麵有人說話:“皇……”


    那人馬上頓了一下,權禹王擺手說:“叫我兄長就可以了。”


    聽聲音和稱呼,原來是碰到了權禹王舅家的弟弟淩昕淩將軍。


    我馬上在權禹王背後將麵紗放了下去,他以前見過我的容顏,希望他不會認出我來。


    “兄長今晚早早撤了宴,本以為您身體不適,原來是出來體察民情啊……不過這下麵魚龍混雜,兄長該珍重安危,不宜久留,不如由愚弟就此送您回去……”


    剛說到這兒,淩昕便住了口。權禹王的身高應該能完全擋住我,但可能遮不住我下麵寬大的群擺。淩昕啞然失笑道:“原來兄長也是風流之人。”


    能如此說話,可見淩昕平日裏與權禹王的親密關係,不過再向下的事他便不敢多問了。


    “公子,您看我新買的香囊好看嗎?”此時一聲拿捏得道的嬌媚聲傳了過來。見有其他人在,按照禮節此時她應當是向其他人施了禮,然後又聽見她說:“妾女喬嬌拜見各位公子。”


    這次輪到權禹王笑了一聲,“若論風流,我看起來怎麽也比不上昕弟,連士大夫爭相邀請的愛風樓頭魁喬嬌小姐也可以在今日獨納懷中。”


    愛風樓?聽說那是京城裏最大的官ji院。愛風這個名字出於唐代吳融《楊花》詩中的“百花長恨風吹落,唯有楊花獨愛風”兩句。ji院裏的女子自比為楊花,以風比喻世間多情善變的男子,多情女子與多情男子的會合正貼合ji院那樣的風月場所。


    我早就聽說世間有一種女子,以身體取悅男子為生,她們穿著花哨絲毫不遜於宮廷貴婦,有些人甚至頗有些才氣。聽到她是愛風樓頭魁,我不由得大感好奇,便從權禹王背後悄悄探出去一點,想看看那個叫喬嬌的女人長得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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