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許多政事我也逐漸讓顓福著手辦了,於是我問他:“皇帝心中可有春童子的人選?”


    顓福想了想,回道:“剛剛在路上見到皇弟明兒,他不過十二歲,卻已長得俊美異常,又是我皇室血脈,由他擔任豈不合適。當然,這隻是兒臣的愚見,還請母後定奪。”說完他拿著詢問的目光看向我,極像交完試卷等待老師判閱的學生,對自己的成績有幾分期待,也有幾分忐忑。


    顓明?我想起那個長得纖細的男孩子。為什麽是他呢?我知道雖然福兒與顓明並非一母所生,但他很注重手足之情,對這個皇弟很是照顧。盡管我對這種感情並不認同,但是我並不能去否認這種親情,隻是福兒怎麽會把這樣一個榮耀的機會給他?


    我希望是李迫。他的祖父李宰相支持我們母子,助他登上皇位。這位年老的大人對自己毫無所求,隻是渴盼自己唯一的孫子能出人頭地,這將是一個多麽好的對他施恩的機會啊。而給顓明有什麽好處呢?這增加了這個未來親王的威望,百害而無一利。


    想不通啊,這樣不能帶來任何利益的安排。


    我隱隱地蹙起了眉,但是當我看到顓福的眼神時否認的話到了嘴邊沒有說出口。他畢竟是皇帝,以後帝國所有的事都將由他來決斷,即便不合我的心意,我也不能這樣打擊他的信心與積極性。


    於是我微笑著說:“這個安排不錯,就依皇帝的意思吧。”


    這一年夏天剛剛來臨,穿著春日的單衣便已經有些悶熱,然而換著紗衣的日子宮中自有規定,宮人們隻有不停地搖扇子喝冰水來消暑,有些耐不住炎熱的宮娥就索性捲起自己的衣裙,露出小半截光潔的腿及手臂來。


    我能感覺到自己華麗錦服下麵微微的汗濕,然而我卻不能如宮人那樣隨意,失了自己太後的身份,隻能端莊地坐在鳳椅上批閱著各地呈上來的奏章。


    這時一名身著白衣麵目清秀的殿中童子走進來,跪拜,然後呈上一封夾著諼糙折得甚是精巧的書信。


    我先拿起那株諼糙看了看,隻見翠葉萋萋,著花秀秀,煞是水靈,給人一絲清透之感。又順著摺痕展開書信,上麵是一行清秀小字:焉得諼糙,言樹之背?


    我微微地笑了,其實在看到那株諼糙時,就知道是顓福。這孩子不知道為什麽特別鍾愛諼糙,還在宮中特意開墾了一片地專門種植,他每天親自侍候,樂此不疲。


    過了不一會兒顓福就過來了,手上身上還沾了些泥土,立刻有宮娥端著水盆上前為他清洗整理。


    顓福洗幹淨了手又擦了擦,走上前對我施禮,然後一臉喜色地說:“母後,這是今年的第一株諼糙,是兒臣親自培育的,剛剛見它開花便迫不及待地摘下獻給您。古人叫它忘憂糙,兒臣希望真的是這樣,希望母後您看了它會忘掉一切憂愁,每日都開開心心的。”


    我有些感動,口上卻又忍不住責備道:“皇帝,你要是真疼惜母後,就該多待在勤政殿為母後分憂,而不是每天跑去侍弄花糙。”


    顓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母後,那些奏章兒臣看起來真是索然無味。朝堂上的事母後您做決定就好。”


    我還想要說些什麽,這時奶娘女容牽著剛睡醒午覺的九珍進來了。


    半大的孩子也得學著規矩,奶娘將九珍帶到我和顓福麵前,教著說:“小帝姬,來,快向太後和皇上請安問好。”


    九珍還有些迷迷糊糊,揉著眼睛奶聲奶氣地說:“母後、皇帝哥哥吉祥……吉祥如意。”


    這句話說得叫人欣喜,顓福抱起九珍,歡喜地說:“這小傢夥,幾天不見,已經學會說好聽的話了!”


    九珍見到顓福也很親熱,伸出小手撥弄他耳朵兩側垂下來的珠玉。


    九珍摸著顓福的臉,又對照摸摸自己的,好玩地一樣一樣數著:“這是皇帝哥哥的眉毛,這是九珍的……這是皇帝哥哥的眼睛,這是九珍的。這是鼻子,這是嘴唇……咦,這是什麽,九珍為什麽沒有?!”


    九珍有些著急了,眾人見她的樣子不禁大笑起來。


    顓福有些尷尬,咳了咳。


    我看著顓福嘴巴上長出一些細軟的鬍鬚,感慨地想他真的長成小夥子,是個大人了。然後我又想起前幾天我們那次不算愉快的談話,他再一次拒絕了我對他婚事的安排,這是平時都很順應的顓福唯一執拗的地方,我想尊重他,不想逼迫他,然而我又有著無法言語的疑惑與擔憂,是否真的要像善善所說的要太醫為他檢查身體。


    “九珍,別鬧了,快到母後這兒來,看你頭髮亂的。”


    顓福放下九珍,九珍卻沒有過來,眼睛突然直直地盯著顓福腰間的龍佩。


    我知道那塊玉的來歷,是拿最珍貴的透水白玉雕刻而成,上麵的龍紋出自於最精巧的工匠之手。這龍佩是專為顓福登基時定做的,力求奢華氣派,顓福十分喜愛,常常佩於身上。


    九珍伸手抓住了那枚龍佩,語氣堅定地說:“皇帝哥哥,九珍要這個。”


    顓福愣了一下,我一急,因為龍佩象徵著皇權,除了皇帝任何人都無權擁有,剛要開口嗬斥,卻見顓福已經解下龍佩放到九珍的手中。


    他摸了摸九珍的頭髮,柔聲說:“小丫頭,拿去玩吧。”


    九珍得了珍寶,高高興興地跑到我麵前向我炫耀。


    我看著九珍歡喜的樣子,又不捨得責備她,隻有輕聲勸道:“九珍,乖,快還給皇帝哥哥。”


    九珍聽我這麽一說,反而將玉佩放在胸前抓得死死的,拿著大眼睛警惕地看著我。


    我有些沉下臉了,就去掰她的手。九珍嘴一咧,眼睛變得水汪汪的一片,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顓福見了馬上上前製止道:“母後,就一枚玉佩,給小皇妹玩又有什麽呢。九珍不哭,來,哥哥給你戴上。”


    九珍點了點頭,卻還眼淚汪汪的,一副極委屈的樣子。


    我見了真是哭笑不得,心中卻是心疼,就沒有再堅持,此事也就此作罷了。


    我看了看九珍,又看了看在一旁哄她的顓福,我的旁邊還有善善忙碌著,突然覺得這樣的場景很是溫馨。我的親人們就在我身邊。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比這更令人感到幸福的了。我想我終於不再是孤單一人。


    日益為顓福的婚事焦慮,我猶豫不決,是否該以太後的身份來強製皇帝的婚事。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是存有私心的,我希望皇後出自南宮氏。我希望顓福能娶南宮氏的女子為妻,並且是心甘情願的,那豈不是皆大歡喜。


    於是我特意為此事找來顓福,認真地問他:“皇帝,你遲遲不願大婚的理由是什麽?”


    “兒臣還小,不想為了這事分心……”


    我打斷他的解釋,“母後不想聽表麵的話。你已經不小了,不少人在行完成人禮後便娶妻生子,明哲不正是如此嗎?實話跟皇帝說,母後想把玳君嫁給你,不知道你是什麽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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