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女看著我笑:“瞧你凍得鼻子紅紅的,眼睛紅紅的,若是平時,人家還當你哭過呢!”


    我扯了唇角訕笑,眼光一躲,任由她取笑,我卻一字不答。


    絳蓉凝了凝眸,桃花般嬌嫵的眸中亮光閃閃,她掩了口笑道:“妍女,我看她就是哭過!”


    我臉一紅,咬了唇,心虛:“胡說。”


    絳蓉笑而不語,湊過身子坐到我身邊來,伸出白皙溫暖的手指輕輕撫了撫我的臉頰,然後攤開手遞到我麵前,神色較真:“你看,濕的呢。”


    我眨了眨眼,剛想狡辯時,眼角冷不丁又有淚珠滾落下來。我忙側過臉,伸手抹去不爭氣流下的眼淚。


    “嫂嫂,你真的哭哇!”這一下,連妍女也坐到我身邊來細細觀察著我。不過她撲閃的眸子裏關心隻有三分,好奇和探究的興致倒是相當濃厚。


    一副閑得發慌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我趕緊避她三尺,仰頭,把剩餘的眼淚逼回去後,抿唇一笑:“哭又怎麽樣?還能笑得出來就好!”


    妍女撫掌,隨即又握成拳,大義凜然道:“是不是穆哥哥欺負你?別怕,我去幫你教訓他!”


    “別!”我慌得馬上伸指拉住躍躍欲動的她,苦笑,“不關他的事。”


    妍女耷拉腦袋,蹙了眉思索:“不關穆哥哥的事,那還有誰能把你給惹哭?哪個混蛋……你說出來,我幫你抽他幾鞭子!看那人以後還敢不敢欺負你!”話音剛落,她就從袖中掏出了金絲鞭,滿臉兇狠的模樣。


    我哭笑不得地望著她,一時無語。


    絳蓉握住我的手,在我耳邊輕聲低笑:“欺負夷光公主的人,想必已走了吧?”


    我心中一驚,回眸警惕地看她一眼,迅速掩去臉上所有的煩惱和憂愁後,換上不動聲色的笑容:“絳蓉公主說笑。”


    絳蓉不置可否,隻低眸瞧著自己手腕上的血色瑪瑙手鐲,神色間似喜似哀。半響,她才動了動唇角呢喃道:“其實我也如此。”


    我一愣,隨即有念光從我腦中閃過,我忍不住回握住她的手,雖笑容牽強,但眸中的關切卻是發自內心的。絳蓉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搞什麽啊?我都聽不懂!”妍女惱火地打斷車廂中的和諧。


    我和絳蓉相視一笑,心想:聽不懂是好事,說明你最幸福。


    妍女見我二人還是不說話,不由得撇了撇唇,賭氣坐到車廂對麵,白了我們一眼後,掀開車簾自與守在鸞駕旁的夜覽說著濃濃情話。


    .


    車行十日,到了三國分界處,無蘇帶著我與晉襄公告辭後,前往齊國靠近楚丘之側的重鎮曲阜。


    剛到城門口,無蘇便接到聖旨讓他即刻回金城監國,不得停留。而我則被守城的官員帶去了行宮。到了那邊才發現不大的行宮裏滿滿是人,看來王叔是早已到了。


    換過衣裳,簡單用過膳食後,有內侍傳令說王上召見。


    入殿,伏拜,不安地起身,我心中暗討:看來自己這趟私自出行,原本是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今日卻是該知道的都已知道,不該知道也全知道了……


    “夷光,你膽子不小啊?”王叔的語氣有點惱,唬得從未聽過王叔嚴令言詞的我低頭再低頭。


    “夷光知錯。”說話時,腳下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王叔好氣又好笑,再次惱道:“離那麽遠作甚麽?上來!”


    我抬眸快速一瞥,確定王叔臉上的笑容隻是些許有一點點生氣而無責罵盛怒的大礙後,我終於還是遲疑著拾步上前,費了好長的時間才挪到了金鑾上,半斂了眸子,故作謙恭狀:“夷光聆聽王叔的教誨。”


    王叔盯著我看了半響,溫和的眸間光華流轉,似要怒,又似要笑。等了許久,結果他臉上浮現的第一個神色卻是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他無奈地嘆口氣,道:“不怪你,隻怪寡人寵壞了你!”


    我聞言趕緊跪下,臉紅垂頭,道:“是夷光的錯,夷光不該任性獨自去晉國,害王叔擔心,害王叔苦惱。”


    王叔哼,語氣驟地涼下,道:“放心!要追究責任也得先追究無顏,是他瞞著寡人放你北上,這還不算,他居然編了謊言欺瞞寡人隻身去晉國。都有罪,他罪大!”


    我嚇了一跳,趕緊抬頭解釋:“不關二哥的事,都是夷光的主意。二哥若不是擔心夷光,他也不會北上來找我的。”


    王叔橫了眉毛,眼眸裏頓時添上了三分嚴厲,火大:“不許求情!誰過大,誰過小,寡人心裏清楚。若不是看在楚丘聚議日子的接近,還有梁僖侯帶來的明姬公主要他做伴,寡人定將他拿下好好管教一番。出去帶兵幾年,這小子是愈發地狂躁囂張了……”


    明姬公主?


    我死死咬住了唇,麵色沒來由地一寒,不再說話。


    “夷光,你的手怎麽了?臉色也這麽難看?”王叔忍不住伸手拉起我顫微冰寒的手,眼中言中盡是擔憂。


    “我……累了。”我勉強一笑,小聲道。


    王叔了悟地點頭,笑:“也是,是寡人忽略了。那你快去休息吧,寡人早命人將你的寢殿收拾好了。”


    我俯首叩頭:“多謝王叔。夷光告退。”


    .


    宮女領著我回寢殿的路上,途徑觀鏡台,偶一陣風吹來,帶來一縷似銀鈴作響的清脆笑聲。笑聲歡樂輕靈,帶著幾許九霄之外的仙味。誰人能有這般好聽的笑聲?好奇心作祟,我扭頭望了望。


    淺碧的湖水映著冬日的天藍,平靜的波麵被微風吹皺,水紋追逐間,帶著幾許讓人無法猜透的流連糾纏。然而這不是最美的,此刻的天地間,最美的,該是對麵湖岸上的一對玉人……


    男子身穿明紫長袍,麵容俊美倜儻,舉手投足間更是風流無限。


    女子身著一襲素白的拽地長裙,純淨的顏色襯著那張驚世風情的芙蓉花麵,愈發地讓人移不開目光。微風吹過時,青絲飛舞,衣袂飄飄,女子笑容嫵媚如春光,頓時讓冬日下的世間萬物都暗淡三分。


    包括,站在湖這邊遙遙望著他們的我。


    眼前的畫麵很美,美得似天上人間。


    “公主,那是梁國的明姬公主。”宮女小聲在我耳邊稟道。


    我笑了笑,頓時心中什麽感覺也都不見了,空空蕩蕩地,似幹淨得很。“我猜到了,天下第一的美貌女子,傳言不假。”我輕聲說完,扭頭離開。


    宮女在身後笑,討好道:“誰說她是最美的?依奴婢看,還是公主你比較好看。”


    我揉揉眉,低笑一聲,理所當然地把她的話當作耳邊風。


    她是她,我是我,美與不美,比了何用?重要的是在無顏心中,她會是最好的那個人。


    夾fèng生存


    想必行宮和金城的宮廷比起來的確是小多了,明顯不是很長的一段路卻讓我連續兩次遇到了無顏和明姬。第一次還好,畢竟隔了一泓不深也不淺的湖水;第二次……卻是麵對麵,距離之近不到十丈之遙。


    然而他二人好像並沒有察覺對麵靜立的我,依然並行緩步,談笑風生。公子如玉,美人如花,賞心悅目得如同畫卷裏走出的神仙眷侶。


    我看著他們,忍不住微微一笑,總覺得這般的畫麵不適合再有第三人的出現。於是我扭過頭,低聲吩咐前麵領路的宮女:“不走這條路了。還有別的路回寢殿嗎?”


    宮女茫然,不自禁伸手指指不遠處前方的宮殿,道:“可是公主的寢殿就在那裏啊?已經很近了。”


    我蹙眉,拉著她一起轉過身,小聲道:“我說不走就不走了。帶我再轉轉這行宮,看看景色也好。”


    宮女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隨即垂下頭去嘀咕不停:“公主剛才明明還說自己累了,說要早些休息……”


    我皺著眉瞥她一眼,也懶得再解釋,抬步便要走。


    可是身後卻傳來一聲嬌呼,明脆的嗓音裏猶帶著幾分南方女子獨有的甜軟:“等一下!你們是這裏的宮女嗎?能不能幫本宮去寢殿拿件披風來?……曲阜靠北,想不到才十月天氣就這麽涼了,走了這麽久,居然越走越冷……你看,我的手都已經凍得通紅啦!”說到後麵兩句時她的聲音明顯輕柔下來,語帶撒嬌,言含乖寵,該是在和身邊的人低語才對。


    前行的腳步一滯,我訕訕停在了原地,揉眉苦笑,心道:好歹我也換上了絳紗復裙,不過就是披了長發沒有梳髻而已,怎麽看也不該是個宮女的模樣吧?


    未等我開口,身旁的宮女已哼了一聲,回過頭冷道:“奴婢見過無顏公子和明姬公主。不過,明姬公主,您怎麽可以叫我們的夷光公主去幫您拿披風,是不是也太喧賓奪主了?難道……”


    “不許放肆!”眼看她說得沒完沒了,我急得忙低喝一聲打斷她,深深呼吸一口氣、調整好心緒後,轉過身回頭微笑著看向麵前二人。


    明姬的神色明顯有些發愣,嬌艷的麵龐也掛上了些許上下不得尷尬笑容。雖是如此,但那容顏依然美麗得有種咄人的矜貴和高傲。無顏負手站在她身邊,臉上風情雲淡,唇邊輕揚,勾起一個很好看的弧度,還是那副似笑非笑、漫不經心的模樣。


    “回來了?”他揚了揚眉,鳳眸瞅向我時,靜若秋瀾。


    這是廢話。


    於是我點頭,也不答他,隻看著明姬笑道:“明姬公主不必在乎這小丫頭適才放肆的言語,她不過是伺候我伺候煩了,心情不好才會出言不遜。”


    “公主?”宮女伸手扯我的衣袖,聲音雖小,但語氣卻頗為不滿。


    我低頭瞪她一眼,心中暗道:就算是為我抱委屈,也不至於如此頂撞,這宮女的膽子也未免太野了!見我瞪眼過去,她不禁一個寒噤,怯怯地退去一旁抿了唇不再作聲。


    明姬斜眸看了看那瑟瑟不再敢言的宮女,不由得放緩了神色笑了笑,柔聲道:“沒關係的。本來也是我的不是,不該隨便看到人就亂指使。”


    確實有點不該,不過……我側眸看了看無顏,心想:也罷,看在二哥的麵子上,我還是原諒你了。


    “明姬公主客氣。你是齊國的貴客,無須多禮。”言罷,我回頭看那宮女,吩咐道,“你去幫明姬公主取披風。寢殿就在前麵,我自己過去就行了,你晚些再來伺候!”


    宮女滿臉委屈地屈了屈膝,轉身匆匆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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