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旦覺得奇怪,這大宅裏好像沒見過年歲特別大的,除了個別兩個婆子,年紀最大的就是冷杉了,剩下的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和一些還不大的孩子。而且年輕人裏,女孩子很少見,哥兒也不多。他猜不出他們之間的關係,看著也不都是親屬關係,但雪冥叫柳叔齊大師兄,那大概大家都是同一個師門的吧。雪冥沒主動說,蓮旦就也本分地沒問。這天,雪冥領著他在宅子裏到處轉了轉,剛開始,蓮旦還盡量記著路,但這宅子太大了,彎彎繞繞、曲徑通幽的地方特別多,到後麵實在記不住,也隻好放棄了。下午,梁雲過來說了會兒話,把小旦抱走和他家小閨女玩,讓蓮旦好好歇歇。蓮旦確實還覺得累,便睡了一覺,起來時,天都要擦黑了。他把自己收拾好,便出門去接小旦。梁雲家上午蓮旦剛去過,雪冥領他走的時候,他特意好好記過。可在他經過兩個園子,又走了三座橋,兩條連廊後,蓮旦發現,他迷路了。這會兒天馬上要黑了,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屋外看不到人。蓮旦想,還是回去找雪冥幫忙。他想循著記憶,再找回住的院子,卻沒想到,自己似乎越走越遠。現在他所在的地方,是蓮旦從未去過的。天黑透了,好在沿途都有燈籠,不算太黑,隻是蓮旦的心還是繃緊了,有些害怕。之前其實他經過過有人的院子,能聽到裏麵有人說話,但他不想耽誤人家吃飯,就想自己再試試。但現在,蓮旦後悔了。他想,隻要再碰到有人的院子,一定進去求人幫忙。太陽落山後,蓮旦早已分不清方向。又走了一陣,他似乎聽見了開門關門的吱嘎聲,蓮旦眼睛一亮,看見了前麵一個很大的院子。院門開了半扇,院子裏沒人,但院子深處一間稱得上富麗堂皇的屋子的窗子裏,透出了明亮的油燈燈光來。蓮旦頓時精神一振,快步穿過了院子,奔著那屋子的大門就去了。走到近前了,他才發現,兩扇朱紅色的大門並沒完全關嚴實,透過門縫,蓮旦看見裏麵是個挺大的方廳,廳裏,起碼得站了二三十號人。站在前麵,正躬身說話的,蓮旦一眼就看出是柳叔齊,在他旁邊的,則是冷杉和白無雙。蓮旦眼睛一亮,正想要推門進去叫人,就在這時,他倏地發現,裏麵的人都在看向同一個方向。蓮旦也隨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高高的燭台下,一位身著白色長衫的年輕男子,正背對著眾人站在那裏。他長發披散在肩上、背上,發絲在暈黃的光線下閃著淡淡的光澤。柳叔齊正在說什麽左護法的事,蓮旦聽不大懂,他說完以後,那年輕男子一時間並沒回應。蓮旦被那男子的背影吸引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叫出對方的名字了。可就在這時,男人倏地回過頭來,目光如電般看了過來。蓮旦瞬間眼睛瞪大,下意識蹲了下去,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門外有人!”屋子裏有聲音喊道。門哐啷一聲被踢開,雜亂的腳步聲衝了出來。一隻被嚇到的黑貓,從房簷上順著門板跳下來,發出驚恐的叫聲,迅速跑出了院子,沒了影。“是梁雲養的那隻小黑貓。”有人說道。“可能是出門時,跟在我後頭過來的。”這是白無雙的聲音。腳步聲又進了屋子,門被哐啷一聲,嚴嚴實實關上了。蓮旦緊緊捂著嘴,蜷縮在屋子旁一棵粗壯的大樹後。他身形瘦小,院子裏又不夠明亮,這才躲了過去。那兩道大門合上後,蓮旦緩緩放下捂住自己嘴的手,仍然蹲在那裏沒起來,他臉上的神情驚訝,還有些其他複雜的情緒。剛才在門縫裏見到的那一幕,年輕男人回頭看過來時,蓮旦看見了對方半張側臉。蒼白到幾乎沒有血色的臉,斜飛入鬢的眉、瀲灩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梁,和線條精致的下巴。這是一張異常俊美的臉龐,也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龐。蓮旦悄悄起身,盡量放輕腳步,貓一樣走出了這院子。他一手垂在身側,另一手捂在胸口上,隨便選了個方向,沒頭沒腦地小跑過去。不知道跑了多久,有人叫他的名字,“蓮旦,蓮旦!”蓮旦停住腳步,呆呆地轉身去看,就見雪冥抱著小旦,好笑地看著他道:“正想著去哪找你呢,你這是怎麽了,見了家門都不進啊?”蓮旦抬頭看去,這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麽的,就誤打誤撞跑回了住的院子。小旦一下午沒見到爹爹了,嘴裏模模糊糊喊著“爹爹”往他這裏夠。蓮旦張開雙臂,把沉甸甸的胖寶抱進了懷裏。雪冥攬著他手臂:“晚飯都備好了,進屋洗手吃飯吧。”蓮旦“嗯”了一聲,雪冥走在他身邊,看了看他,問道:“你怎麽了?”蓮旦搖了搖頭,“沒事,就是剛才迷路了,走得有些累。”雪冥就放心道:“吃完飯早點休息,趕了這許多天路,且得歇一陣子才能緩過來呢。”進了屋去,把小旦放在桌旁椅子上,蓮旦去盆架那邊洗手,雪冥在桌子旁給小旦弄吃的。水聲嘩啦啦,蓮旦把手從水盆裏拿出來,用布巾擦幹。擦著擦著,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他又發起呆來。剛才見到的那張側臉,又一次浮現在他腦海裏,越來越清晰。驚鴻一瞥間,見到了仙子一般。蓮旦的臉頰莫名地浮起淡淡的紅暈,他眼睫顫了顫,在心裏說:“原來,他的容貌是這樣的……。”這樣的出乎意料,這樣的……好看。出了那院子後,急匆匆走在路上時,一個念頭就石頭落進湖麵一樣,不容忽視地出現在他心裏頭。“屋裏那人,就是陳霜寧。”第42章 過年晚上睡前,陳霜寧隻要不忙,都會過來看看隔壁的一大一小。陳霜寧給小旦講小人書時,蓮旦坐在旁邊,目光控製不住地,時不時往他臉上看。陳霜寧察覺了,抬眼看了過來,問道:“怎麽了?”蓮旦連忙收回目光,搖了搖頭,耳朵尖卻莫名紅了。……馬上三十兒這兩天,宅子裏回來的人越來越多,這時候來的,大多數拖家帶口的。陳霜寧看出蓮旦的疑惑,解釋道:“師兄弟們平日裏都各自忙碌,難得過節聚在一起。”這個年,蓮旦過得輕省。想去幫忙幹活,都被人笑嗬嗬地給推了出去,每天吃吃喝喝。孩子的新衣賞都不用他管,有專門的裁縫來做,還給蓮旦也量了體,做了新衣裳。不過,他也閑不下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家裏回來人了,都要來看看他,坐下跟他說說話。也都是很年輕的男子,有的成家了,就帶著家眷過來,說讓蓮旦看看。沒成家的,就讓雪冥和梁雲陪著,一起過來看他。剛開始蓮旦又疑惑,又有見陌生人的緊張,但很快他就發現,他們為人大都善談、灑脫,又有趣。有的給他講最近一個幫派幫主家的哥兒,比武招親的事,跟說書似的,講得繪聲繪色的的,蓮旦聽的入了迷,對方起身說告辭時,才注意到天都快黑了,陳霜寧都已經回來洗了手換完衣裳,在等他吃飯了。那人見了桌旁的人,撓撓頭,鞠了一躬,趕緊走了。有的給他講江湖各大門派的小道奇聞,還有的說起了在某座山上的隱世高手的生平,過去聞名於江湖的樁樁件件事,一件比一件離奇、驚險,又好玩。還有的,明顯不善言辭,來了坐了一會兒,客套話說完了,實在沒話可說了,卻不提走,說:“我給你練幾招吧。”說著,人就出屋門去了院子,一通高來高去。蓮旦小跑著跟了出來,眼睜睜地看到他把院子裏的果樹,劈得掉了滿地的果子,連阻止都來不及。隻有小旦高興了,在他懷裏高興地嘎嘎直樂。陳霜寧回來時,地上的果子都還沒收拾完,他腳步停在樹下,就那麽看著。那人站起身,尷尬道:“我賠。”陳霜寧進了屋,頭也沒回道:“五兩銀子,賠給蓮旦。”那人忙答應了一聲。還有人來了,講開心了,就要讓人拿酒過來,說要和蓮旦喝幾盅,被雪冥在後腦勺給了一下,才放下盤起來的腿,趕緊坐好了,不敢造次了。雖然每天都莫名其妙的,但蓮旦倒是不會無聊,天天都很好玩。春節前一天,柳叔齊也特地來了一趟,也是雪冥陪著來的。他雙手托著一把帶鞘的短刀,刀鞘刻了繁複精美的花紋,刀柄上鑲嵌了一顆漂亮的綠色寶石。柳叔齊道:“之前的路上,你們經過他們的地方,他們都給了禮物,隻有我還沒有,這把短刀是我在南方一處市集上看到的,大小適合哥兒用,放進衣裳裏,也不容易看出來,正適合給你防身。”蓮旦驚愕地看向一旁的雪冥,這才明白,這幾日見到的人,就是來這裏的一路上送他東西的“朋友”。這短刀一看就價值不菲,蓮旦哪裏敢收,他忙站起身,道:“這我怎麽受得起,而且我平日裏也用不到,給我太浪費了,劉大哥還是快收回去吧。”柳叔齊說:“送出去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放在身上,沒機會用更好,萬一哪天用上,就不浪費。”雪冥也在一旁勸道:“大師兄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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