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此時這屋子與那時已有很大的不同,屋內布置了精致的軟榻,榻外有層層紗簾掛在兩側,窗邊的八仙桌上有書卷和筆墨紙硯,牆邊的架子上幾件看不出質料的衣衫掛在上頭。屋子當中,式樣精美的香爐裏,有淡淡的煙霧逸出,讓屋子裏一直有一股好聞的香味。陳霜寧進了屋子後,脫去外袍,隨意地扔在椅子上,人便如玉山傾倒般倒在了軟踏上。與此同時,敞開的屋門外,一個嬌俏的女子身影急匆匆地提著藥箱進來,她一下子撲到了床榻邊上,著急地看著上麵躺著的人。先是幾聲咳嗽,繼而是劇烈到讓人聽了都覺得窒息的無法停止的咳嗽,雪冥的手在床上人的背後來回順著,想讓他舒服一點。可還是無濟於事,直到噗的一聲,一口鮮紅的血濺在地上,也濺在了床上人胸前白色的衣衫上,迅速洇紅了一片。床上人這才深吸了一口氣,被雪冥扶著,躺回了床上。雪冥紅著雙眼,這次沒去埋怨什麽,隻是用帕子幫他擦了擦臉上的血跡,之後拿了顆藥丸讓他服了下去。陳霜寧閉著眼,緩了一陣。有紛亂的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從門外進來,停留在了床榻前。“左護法來信了,他說想跟你談和,保證以後金盆洗手,找個山頭獨自隱居,再不回教裏和你爭權奪位。”說話的人,是柳叔齊,他身後還跟著幾個歲數差不多的年輕男子,個個兒是玄色衣衫的打扮,眼露精光,一看都是練過功夫的。床上的人沒回應,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思考。柳叔齊說:“這次他和右護法設局引你過去,還找了久不出山的邪道周山協助,但他們沒想到你現在仍有餘力對付聯手的他們,邪道周山死了,右護法重傷不知生死,左護法見狀不對就逃了,跟著他們的那些嘍,也死的死,散的散,左護法現在是喪家之犬,很難再成氣候了。”屋子裏靜得很,落針可聞。“放過他,你甘心嗎?”床上的人仍然合著眼,突然開口道。柳叔齊抿了抿唇,沒說話。“當年教主做的那些事,他和右護法都參與過,他們的手上都有你們爹娘身上的血,你們甘心嗎?”這次,他問的是柳叔齊身後的那些年輕男子。聞言,他們瞬間赤紅了眼睛,額頭青筋暴起,但也同樣咬著牙沒吭聲。雪冥捂著臉哭了起來。陳霜寧一手抬起,擺了擺手,低聲道:“都出去吧,讓我清靜清靜。”眾人行了一禮,紛紛出了屋。雪冥看了他一眼,給他倒了溫水放到床榻邊後,便也退出了屋子。屋門合上,屋子裏徹底安靜了下來,隻有屋外小和尚用掃帚掃院子的嘩嘩聲傳進來。陳霜寧睜開眼,望著棚頂某處,雙目猩紅,仿佛有血海翻滾於其中。良久之後,他垂下了眸子,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繡著荷花的荷包。這荷包本來顏色鮮嫩,但現在已經被把玩得暗淡了幾分,但保存得很好,沒有破損。陳霜寧將之拿在手裏,看了一陣後,眼中的猩紅漸漸退去,握著荷包的手放在了胸口,眼睛慢慢合上,終於睡著了。第37章 邀請過了幾日,村裏有人去鎮上,蓮旦便送了幾個雞蛋過去,托人去他姐家看看。這人回來時,跟他講:“你放心吧,你姐家都挺好的,她公公婆婆病都好利索了,你姐夫也能下地了,眼看著也快痊愈了。”蓮葉還讓這人給捎帶了一包白糖過來。蓮旦拿著這油紙包,心酸道:“她家日子不好過,還給我帶東西來。”那人聽了,道:“對了,我還忘記跟你說了,你姐讓我告訴你,你家男人前兩日去她家送的那錢,解了她家的燃眉之急,你姐說謝謝你們兩口子,以後攢夠了錢一定盡快還。”蓮旦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不由得心裏又是一陣翻騰。謝過那人,把人送走以後,蓮旦回了屋子,一邊陪小旦玩,一邊愣神,好久以後,悠悠地歎了口氣。又過了幾日,唐花過來了,說要陪蓮旦去他姐家看看去。蓮旦又高興又感激,這陣子,他都在惦記著姐姐家的事,日夜都不安。雖說人都好起來了,也有銀錢用,但那村霸鄭家隨時可能過去為難。兩個小哥兒結著伴兒去了那村子,等到了地方,還沒到他姐家門口呢,就見大冷天的,村裏人不少在在街上,三五成群地比比劃劃地聊著什麽,臉上神情有隱晦的喜悅。蓮旦和唐花納悶地來到了蓮葉家門前,兩人正要敲門呢,門就從裏麵被拉開了。蓮葉見了他們先是一愣,然後一把抓住他兩手腕,把人拉進來院子,高興道:“真是巧了,我正想托人去給你送個口信。”幾個人進了屋,兩個哥兒和屋裏的兩老人打了招呼,姐夫也下地過來和他們說了會話。蓮葉給他們倒了水,還端了她蒸的玉米麵大棗的發糕出來給他們吃。蓮旦問:“姐,發生什麽事了?”蓮葉嘴角含笑道:“那個威虎幫倒了,聽說是有人尋仇,那幫裏的人死得死,散的散,鄭家那三個兒子也連夜跑了,你姐夫和村裏幾個處的好的一起去鄭家質問丟錢那事,那家老頭現下不敢再得罪村裏人,便說了實話,還了你姐夫清白。”蓮旦都是眼前一亮,問:“那丟了的錢到底是怎麽回事?”蓮葉道:“錢袋子確實是讓人掉包了,可掉包的不是別人,是他們家的老三。”蓮旦和唐花吃驚地對視了一眼。蓮葉繼續道:“鄭老三賭錢輸了還不上,就動了他哥禮錢的主意,然後嫁禍給我家青義。”“其實,他們家來我家鬧過一次後,便弄清楚是鄭老三幹得了,他們冤枉了人,但是這錢已經還出去了,一分不剩了,那債主是有點勢力的人,他們不敢輕易惹,便幹脆將計就計,想著把我們家地要過去,彌補這窟窿。”唐花氣憤不已,罵道:“這鄭家人真缺德,現在就是罪有應得。”蓮旦坐在一邊,微微皺著眉頭,好一會兒沒吱聲。唐花推了推他,問道:“你想什麽呢?”蓮旦回過神來,說:“我在想,怎麽這麽巧,這威虎幫怎麽正好這時候出事了。”唐花說:“嗨,管他呢,反正沒了是好事,以後可不用受鄭家欺負了。”蓮葉也笑道:“村裏人都因為這事歡欣鼓舞的,他們也沒少受鄭家人欺辱,因為鄭家在這裏,那些威虎幫的人常來,沒少在村裏做些惡事,這下總算能是太平了。”“以後啊,可以踏實過日子了。”蓮葉抹了抹眼睛,感慨道。蓮旦高興地抱住姐姐,心裏的懷疑暫時壓了下來。……送蓮旦他們出門時,蓮葉還和他說:“我家這回能撐過來,全靠你家相公,要不然就算鄭家完了,我們也沒錢治病,這三條人命就不一定怎麽著了。”聽姐姐提起陳霜寧,蓮旦又是一陣酸楚,心裏的話憋久了,像塊石頭卡在那裏,時不時要震顫晃動幾下,讓他心裏又難過又自責,還有些說不出的隱隱期盼。蓮旦不想姐姐有負擔,便佯裝輕鬆地笑道:“都有難的時候,家裏我和姐姐最親,以後說不得有事也要姐姐幫我的。”蓮葉又抱了抱弟弟,兩姐弟在門口又說了會兒話,蓮旦便和唐花一起,往回走了。回去以後,蓮旦又蒸一大鍋棗糕給李家送去,過幾天,又做了一雙小棉鞋給他家小花送了去。唐花嘴上說不用,臉上笑得特別燦爛。雖說兩個哥兒現在關係越來越近,李富也是個好說話的,但唐花家裏有公婆,這次唐花陪蓮旦去看姐姐,家裏孩子和其他活必然要交給公婆,蓮旦來送東西,他公婆都眼睛看到嘴裏吃得到,自然也高興。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唐花也好跟家裏開口。……靈勻山上,靈勻寺。一間禪房門外,間或有低低的咳嗽聲從屋子傳出來。一身鵝黃罩衫的美麗少女端著托盤立於門前,道:“宗主,該吃晚飯了。”門裏,過了一陣,才有沙啞的嗓音緩緩回應道:“進來吧。”雪冥輕手輕腳地進得屋內,將托盤放在床榻邊上的矮桌上。托盤裏,是一碗精致的肉粥,四碟清淡小菜。陳霜寧傷得很重,需要好好調養,辟穀丸不宜再吃。為了避免再出現被下毒的事,每頓飯都是雪冥親自在廚房做的,並且整個過程裏都看著,絕不離開,就算臨時有事必須離開,她也會讓柳叔齊代為看著,要麽就幹脆全部扔掉,重新再做。托盤放在桌上時,發出輕輕的碰撞聲。床上的人微微側身,斜倚在床頭的軟枕上,他一手搭在被子上,一手拄額,衣衫柔軟的麵料服帖地勾勒著他的身形,長發披散著,柔順地垂在他臉側,將他大半張臉都遮蓋住了,床榻外的人隻能看見他露出來一點的膚色蒼白的下巴,給人以精致而脆弱的感覺。“柳叔齊呢,事情都辦好了?”沙啞的嗓音低低地問道。雪冥回應道:“辦好了,他還在善後,但是讓人傳回消息了。江湖上,以後沒有威虎幫了。”陳霜寧滿意地“嗯”了一聲。雪冥的腳步還是沒動,眼睛看著矮桌上的吃食。陳霜寧沒看她,但好像明白她在想什麽。他悠悠地歎了口氣,說:“出去吧,我會吃的。”雪冥躬身行了一禮,這才退出禪房。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對方並沒有胃口,初時幾乎整天都不吃一口,直到後來,應該是看出來這飯是她親手做的以後,就算再不想吃,還是多少會吃一些。雪冥並不想逼他,但她是個大夫,而且是醫術頗高的大夫,她太了解陳霜寧目前的身體狀況了。……北方冬天的白天特別短,早上起來時,天還是蒙蒙的不大亮堂,中午的時候有陽光了還算舒坦,可這可貴的陽光還沒曬夠呢,就西斜起來,到這時候,外麵就開始特別冷了。太陽落山的速度也很快,走在路上,幾次回頭看西沉的夕陽,位置都不一樣,等到徹底看不到時,天就黑了。徹底黑天時,其實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呢。屋裏黑得看不清了,蓮旦點燃了油燈,一點火苗竄起來,又很快弱下來,徐徐燃燒著。小旦現在沒有以前好帶了,爬得飛快不說,還能扶著東西站起來走一段,稍微不小心,就要摔一下,要麽就要亂抓東西往嘴裏塞。蓮旦帶他帶得,是又高興又累。這會兒鍋裏的小米粥還在小火熬著,菜切好了就等下鍋了,小旦自己玩膩了,顛顛地扶著床沿就往外屋走,被蓮旦給攔截下來,抱在了懷裏。小旦在他懷裏直蹦,這胖寶沉得不得了,差點把爹爹墜個跟頭,蓮旦忙扶著牆站好了,在孩子小屁股上拍了一把,小旦不僅不哭,還嘎嘎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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