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笑可不得了,直到賈琅同邢氏分來回了院子。


    那晴雯都悶著頭不說話,隻那白玉耳垂上的紅霞始終未曾消散過。


    待入了夜,朝暉院俱已熄了燭火。


    晴雯又從二等丫鬟住的廂房中偷溜出來。


    抱著一本《三字經》對著月光暗暗較勁。


    這邊賈母知曉寶玉燙傷的消息,到底還是疼愛這個孫子。


    因而又將跟從的人狠罵一頓,才算解氣。


    又過了一日,就有寶玉寄名的幹娘馬道婆進榮國府來請安。


    這馬道婆素來在京都有頭臉的人家頗有聲望,因著有幾分本事。


    加之王氏生前篤信這個,賈母也是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主。


    便叫寶玉拜其做了幹娘,隻道是借其道行庇佑。


    隻邢氏像來不信這個,說是怪力亂神,因而賈琅倒與那婆子沒甚麽幹係。


    再說那馬道婆甫見了寶玉,唬一大跳。


    問起原由,說是燙的,便點頭歎息一回。


    又向寶玉臉上用指頭畫了一畫,口內嘟嘟囔囔的又持誦了一回。


    說道,“管保就好了,這不過是一時飛災。”


    又向賈母道,“祖宗老菩薩那裏知道,那經典佛法上說的利害。


    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隻一生長下來,暗裏便有許多促狹鬼跟著他。


    得空便擰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飯時打下他的飯碗來。


    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孫多有長不大的。”


    賈母聽如此說,便趕著問:“這有什麽佛法解釋沒有呢?”


    馬道婆道:“這個容易,隻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罷了。


    再那經上還說,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薩,專管照耀陰暗邪祟。


    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兒孫康寧安靜,再無驚恐邪祟撞客之災。


    供養菩薩是極簡單的,隻看個心誠二字。


    除香燭供養之外,一天多添幾斤香油,點上個大海燈。


    這海燈,便是菩薩現身法像,晝夜不敢息的。”


    賈母聽了便道,“既是這樣說,你便一日九斤合準了,每月打躉來關了去。”


    她本是想奉上五斤便好,卻又想到那個半路去了的王氏。


    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又填了四斤。


    隻是若單為寶玉添了,傳出去又恐人說她這個祖母不慈。


    因而又續道,“那九斤是寶玉的,再填九斤給我家琅哥兒供奉上。”


    馬道婆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慈悲大菩薩。”


    說畢,那馬道婆又坐了一回,便又往各院各房問安,閑逛了一回。


    一時來至趙姨娘房內,二人見過。


    那趙姨娘正因著日前被邢夫人押回院子又下令不去她出去,隻覺得憋悶的慌。


    百無聊賴隻得納鞋底打發時間。


    這廂見了人,便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


    先是問了前日送了五百錢去藥王跟前上供,可曾供奉上了不曾。


    得了答複,複又咬牙歎氣道。


    “如今我也沒了心氣,隻盼著環哥兒日後謀個一官半職。


    好叫他老娘能出了這虎狼窩!”


    馬道婆聞言,便覺著今日又能多做成一筆買賣。


    便緊著追問,“怎得,如今二房還有人敢給你氣受?”


    “怎得沒有!”趙姨娘聽了這話更覺忿忿。


    她伸手指了指寶玉那院落方位,咬牙道。


    “那位說是沒了娘,卻到底占了個嫡出的位子去。


    雖說長得沒大房那個得人意兒,到底也是個周正模樣。


    大房、老太太那兒的都可著勁護著。旁人都服,偏我不服!”


    馬道婆一瞧有戲,眼珠一轉,登時來了主意。


    隻見她咋咋呼呼恭維著,“誒呦我的好姨娘,你往日這聰明勁都上哪去了?


    大太太那兒占著個主母位置,麵上自然得一碗水端平咯。


    偏您明火執仗的同她對著幹,可不正撞上了不是?”


    馬道婆這般說著,見趙姨娘低頭不語,知道自個兒算是戳到癢處。


    於是又續到,“要我說,大房那兒也是瞧不慣我那幹兒子的。


    往日兩位太太針尖對麥芒的,我們府外都有耳聞。


    怎得二太太沒了,大太太反而轉性了不成?


    要我說,都是裝出來的!


    您要是想得償所願,那必然得投其所好啊!”


    趙姨娘還真順著這番話往下走,當即問道,“那我該如何?”


    “還能如何,自然是幫大太太做她想做的事兒啊。”


    馬道婆這般說著,伸手成刀,照著虛空狠狠劈了下去。


    趙姨娘唬的忙搖手兒,走到門前。


    掀簾子向外看看無人,方進來向馬道婆悄悄說道。


    “了不得,了不得!


    我是個內宅婦人,便是吃了狼心豹子膽也做不來這等事。”


    馬道婆見他如此說,有心探她口氣。


    “誰叫你去做了?


    便是叫你去做,也隻怕你沒那本事。


    我隻問你有沒有誠心罷了!”


    趙姨娘聽了這話,隻道是這婆子應是有甚麽神異法子。


    半信半疑道,“我的娘,憑我有天大的誠心,也得神仙真人顯靈不是?


    若你有這樣的能幹人,隻管引薦給我,我大大的謝你。”


    馬道婆聽說這話打攏了一處,便又故意說道。


    “阿彌陀佛!你快休問我,我哪裏知道這些事。罪過,罪過。”


    趙姨娘隻道是這事有譜兒,當下許以重利。


    卻也不止將目光放在寶玉身上。


    隻不住勸說,若是除了賈琅、寶玉兩個。


    大房那個賈璉又是素來不討親父歡心的,日後榮國府家私必是環兒的!


    見那馬道婆雖有意動,卻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


    便又咬牙叫過一個心腹婆子來,寫了個五百兩欠契來。


    趙姨娘便印了個手模,走到櫥櫃裏將梯己拿了出來,與馬道婆看看。


    “這個你先拿了去做香燭供奉使費,可好不好?”


    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銀子,又有欠契。


    並不顧青紅皂白、也不顧甚麽公爵世家。


    滿口裏應著,伸手先去抓了銀子掖起來,然後收了欠契。


    她向褲腰裏掏了半晌,掏出十個紙鉸的青麵白發的鬼來,並兩個紙人。


    一一遞與趙姨娘,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二人的年庚八字寫在這紙人身上。


    一並十個鬼都尋個朝西的樹,在其根下埋了就完了。


    尋機會我隻在家裏作法,自有效驗。


    千萬小心,不要害怕!”


    這話說完,二人方散了,不在話下。


    於是這般又過了幾日,果然見那寶玉先中了招,發起狂來。


    趙姨娘聽聞自是不勝欣喜,每日偷喝兩盅酒水慶賀。


    隻等賈琅也跟著倒下,好似整個榮國府已入她趙氏囊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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