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


    先張口反駁的不是別人,竟是上首的賈母。


    賈赦也不管賈母說甚麽,隻混不吝的攤手,“夫人的意思便是兒子的意思。


    若母親不應允,那兒子也沒法子了。


    就等人彈劾咱家,我這爵位再被擼下來。


    咱家一起去死,也算黃泉路上不寂寞了。”


    “你胡唚什麽!誰又要咱家的命了!”賈母怒道。


    “這個、還有這幾個,不都要拉家裏去死麽!”賈赦伸出手挨個點了點。


    王氏、賈政、賈璉及王熙鳳這四個都被他點到。


    “好小子,險些把你給忘了!”待點到賈璉夫婦時,賈赦倒是笑起來。


    他轉身朝賈母行了一禮,“不僅要分家,賈璉這個混賬羔子兒子也不要了。


    若母親不允,那兒子這榮國公當得也沒甚麽意思。


    明日便遞折子進宮,讓陛下革了兒子這爵位罷!”


    “你!”


    賈母被這混賬做派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是你兒子,你要趕他去哪!”


    “哪兒去不得?”


    賈赦不以為意,“我瞧著他不是挺喜歡跟二房待在一起麽?


    那就過繼給老二唄!”


    賈琅那邊剛“安撫”好寶玉,便聽父親張口說了這許多話,頗有些忍俊不禁。


    日前明德帝也說,要將賈璉夫婦挪去二房,可巧今日父親又提了此事。


    如何不算另一種“君臣相宜”呢?


    “分家之事隻要我還在這榮禧堂就絕無可能!至於璉哥兒......”


    賈母還欲再說,卻被賈政截去話茬。


    “璉侄子何去何從自是聽大哥的,弟弟這兒全無異議。”


    大房如日中天,二房如今勢弱,分家是絕不可能分家的。


    那賈璉又不是他賈政的兒子,當老子的都不疼他,他這個做二伯的又能如何。


    大不了將人要來,好生對待就是了,大哥還能真不管這兒子麽?


    如今該是解決了王氏那蠢婦,那才是一等要事。


    賈政心裏已是恨毒了王夫人,因而答應的倒是痛快。


    那廂賈赦也不管賈政,隻想將上首的母親史老太君看得再清楚些。


    他自小便母子緣淺,縱他是長子,母親也隻偏疼弟弟賈政去。


    受了這麽多年委屈,他原以為自己已不如何在意。


    可瞧著賈母今日這明麵上公允、暗地裏還是偏疼二房的做派,到底還是心涼。


    若今日有難的是他賈赦,母親還會如此堅持要拉著全家做陪麽?


    上首賈母被長子森森目光盯的頗不自在。


    “老大,老二已是讓了一步,你做哥哥的也讓一步。


    且說說如今該怎麽個章程?”


    賈赦嗤笑一聲,“如今這些事兒,樁樁件件都是她姓王的做的。


    跟咱們姓賈的有什麽幹係?


    若我這好弟弟再被那王子騰當了槍使,不論是王是賈,都跑不了一刀!”


    邢夫人也上前一步接道,“依媳婦愚見,不如將王氏退回家去。


    除了這禍害家裏自然幹淨。


    便是日後出了事,咱也隻推說王氏已同咱家兩清。


    雖還是要罰,但沒了這層關係受的牽連也小些。”


    “是啊,到時兒子就再委屈些,將事情一力扛了就是。


    必不會讓外頭的風雨吹到我的好弟弟身上。


    母親您瞧這主意可好?”


    賈赦也接道,語氣端是嘲弄。


    “你們這幾個殺千刀的賤人!”


    王夫人聽了這話當即撲了上來,卻被賈琅一腳踹出。


    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隻“誒呦、誒呦”的亂叫。


    到底還是年紀尚小,雖有《長春功》加持又兼每日調息,也架住賈琅踹人的右腳隱隱發麻。


    他默默收回腳,將日後紮馬步、打拳的時辰又加長了些。


    “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將這瘋婦捆起來!”


    邢夫人見兒子險些讓王氏近身,當即叫了外院幾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將人綁了個結結實實。


    上首賈母拍了拍擋在身前的鴛鴦。


    又道,“那便聽老大媳婦的。將大、小王氏都退回家去。”


    “祖母。”


    賈琅上前扶住老太君,輕聲道。


    “一次退了兩位王氏女回去,旁人怕是猜測家裏出了什麽大事。


    若依孫子之見,隻將二太太先送到郊外莊子上。


    對外隻說二太太去休養,待省親風波過了,再放出休妻文書來。


    至於璉二哥與璉二嫂子,先關入祠堂。


    等風波平息了再慢慢發落,您看如何?”


    “何須這樣麻煩,不若讓你二伯休妻如何?”


    賈母心中微動,又提了個旁的法子。


    “祖母也太瞧得起孫子了,我整日在外院閑晃,哪懂什麽休妻不休妻的名堂。


    隻一點,二太太做了這許多事兒必不是一人能辦到的。


    單內院、外院傳話遞消息的就不止一人,這些人得揪出來妥善安置了。


    不然日後必又掀起風浪來。”


    賈琅也不應這份試探,隻顧左右而言他。


    點名要懲治的不止大、小王氏並賈璉,還有下麵的一眾嘍囉。


    邢氏也在一旁幫著應和,“我們都是粗笨人,遇到大事兒便慌得不成樣子。


    比不得老祖宗有成算,此事還得聽您吩咐才行。”


    於是這事兒便這麽定下。


    王氏明日便會被送往郊外莊子。


    賈璉夫婦被關入祠堂,賈政告了假暫不出門見客。


    二房其餘人,如寶玉等,被帶回自個兒院子不許隨意外出。


    那寶玉木楞著被丫鬟、婆子攙扶,一步一拖地進了院門。


    一字排開的長凳上,寶玉院內的丫鬟以襲人為首。


    均是伏在椅子上皮開肉綻、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寶玉被眼前血淋淋的場景嚇得呆住,整個人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忽而從他身後忽然衝進來一群媳婦婆子。


    一群人蹭著他的身側過去,兩人拽一個,把剩下的人不論死活地拖了出去。


    看到丫鬟婆子們昏死過去的青白臉色。


    還有地上拖行的淋漓血跡。


    寶玉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身上發冷!


    恰逢邢夫人的大丫鬟白露身後墜著一眾麵相老實的小丫鬟來尋寶玉。


    一眾丫鬟屏聲息氣,無人言語。


    倒是白露瞧也不瞧地上的血腥,隻上前福身道。


    “家裏出了這樣大的事兒,咱們隻得將二房的人盡數換了一批才安心。


    二爺可莫要覺著是我們太太自作主張,實在也是老太君的意思。


    襲人之流往日同二太太走得極近,不是個安分的。”


    白露又指了指身旁幾個麵容寡淡的大、小丫鬟。


    “突然離了人怕二爺不習慣,這不又給您送來了幾個供您使喚。


    您先提拔起來用一用,好就留下。


    若是覺著不好也莫要委屈自個。


    盡可找我們太太說,到時再從別處給二爺您挑。”


    說著衝外頭侍立的幾個小丫鬟一揮手,等人盡數進了院門便朝寶玉福身離開。


    寶玉僵硬地坐在床邊,雙眼無神瞧著院內這些新來的丫鬟。


    隻覺身上傳來陣陣冷意,原本熟悉的陳設也變得扭曲、可怖起來。


    他往後一仰,雙臂攤開倒在床上,直瞪瞪地看著屋頂半晌。


    到了第二天一早,便又渾身火熱、胡話連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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