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這廂黛玉瞧賈琅怔怔出神,便出言試探。


    “表哥可是覺得此事有何疏漏?”


    賈琅將紛亂思緒收回,因著如今一切隻是猜測,他也不願妄言生出事端。


    於是便隻問黛玉,“無事。此事你可還同他人提過?”


    “自是沒有。”


    黛玉也知曉此事利害,將事情瞞的密不透風。


    便是貼身侍婢也不知曉,隻將其告知她最信任之人。


    她猶豫片刻,複又問道,“表哥,可是我父親之事有何不妥?”


    她原也讀過許多聖賢書,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


    母親賈敏自失了一子後整日纏綿病榻,鬱結於心因而病故。


    可父親向來身體康健,如何竟能一病不起,乃至丟了性命?


    黛玉此次回京都路上不僅有鏢師相護,更有何之禮遣人一路護送。


    如此情形如何不叫她細細揣度,又如何不覺此事疑點重重?


    賈琅不好瞞她,卻也不能將話說死。


    隻道,“我也說不好,隻是此事有陛下出麵,想必必然不是小事。


    隻是如今諸事不明,一切尚無定論,隻待日後罷。”


    黛玉一聽便懂了,也不多在此處多加糾纏。


    “在路上便聽得大舅舅複爵,表哥晉升世子的喜事。


    黛玉早早便備了一份禮,想著能親自交到表哥手上。”


    說著便從那朱紅對襟內取出一串宮絛來。


    “我思來想去,尋常金銀珠寶表哥許是看膩了。


    便照著那禦賜寶玉的顏色打了個配色的宮絛來,若是掛在腰間倒也別致。”


    賈琅接過那串宮絛,隻見其顏色別致、其上鑲著許多細小珠子,倒是十分精巧。


    隻消一眼便看得出做此物者必是費了許多工夫。


    賈琅自然喜愛,當即將其掛在腰間,“多謝表妹,我十分喜歡。”


    黛玉雖是滿腹愁腸,見賈琅此舉卻還是忍不住紅了臉、低下頭,隻管弄衣裳。


    那一種軟惜嬌羞、輕憐痛惜之情,竟難以形容。


    “表哥既收下我的禮,便不許將它隨意丟了去。


    否則明兒再想我的東西,可不能夠了!”


    黛玉麵生紅霞、坐立難安。


    撂下這句話,便一甩帕子,找了個借口匆匆走了。


    再說二房王夫人這邊。


    自大房得了勢,她被逼著搬離正院又失了執掌中饋之權後,便總是心下不痛快。


    三不五時的派人去邢氏處盯著,隻待揪出錯處便狠狠落井下石,找人麻煩。


    卻未曾想到那邢氏竟不是個草包莽婦。


    經手榮國府這幾日竟沒什麽錯漏,倒惹得王夫人憤恨更甚。


    那日賈元春才選鳳藻宮的消息甫一傳來,這二太太樂的跟什麽一樣。


    進宮謝恩後便不住在小佛堂上香還願,隻覺又是揚眉吐氣的好時機。


    此時她正同這榮國府二老爺賈政於房中商談省親一事。


    那王夫人正問著,“省親的事可是準了?”


    賈政便道,“雖不十分準,也有八、九分了。”


    王夫人一聽這話便不肯應,當即道,“準便是準,如何說得上八、九分?”


    原是那日進大明宮謝恩的郎君隻賈赦及賈琅二人。


    賈政這位賢德妃的至親生父卻不知為何,沒被叫入宮中。


    因而省親一事也是賈政聽著自家大哥賈赦複述罷了。


    見王夫人這般,賈政雖心中不耐,可到底還是回憶賈赦所說再一一道來。


    “大哥同我說當今因憐宮裏嬪妃才人等皆是入宮多年,拋離父母。


    因而已啟奏太上皇、皇太後,每月逢二六日期,準椒房眷屬入宮請候。


    太上皇、皇太後聞之大喜,深讚當今至孝純仁,體天格物。


    因此二位老聖人又下諭旨,說椒房眷屬入宮,未免有關國體儀製,母女尚未能愜懷。


    便大開方便之恩,特降諭諸椒房貴戚,除二六日入宮之恩外,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者。


    不妨啟請內廷鑾輿入其私第,庶可盡骨肉私情,共享天倫之樂事。”


    他這般說完,見王夫人麵露喜色,又道,“如今周貴妃的父親已在家裏動了工,修蓋省親的別院。


    又有吳貴妃的父親吳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


    隻是這兩家到底家底殷實,咱們家如何能比?


    因而我說省親一事可成八、九分,餘下那一、二分是看咱家自個兒能不能撐起來罷了。”


    王夫人聽了這許多,隻聽進去個“聖人應允”。


    當下便喜笑顏開,“如何辦不得?家裏出了個貴妃娘娘,難道隻咱們一家得了好處麽?


    合該是讓公中拿些銀子置辦起來才好!”


    賈政一聽這話隻瞪著王氏,半晌才緩過氣來。


    “你還以為那是你手中的榮國府麽!


    如今是大房管家,你又與大嫂鬧成那個樣子,如今竟有臉讓公中出錢麽?”


    說著越說越氣,隻丟下一句,“你自個去丟這個人,別平白扯上我的臉麵!”


    說完便忙忙穿上衣服,去隔壁尋小妾趙姨娘快活去了。


    王夫人也不去攔他,隻恨聲罵道,“還真是個死人,竟半點用不上他!”


    隻是娘娘省親到底還是大事,單一個二房自然拿不出這許多銀錢來。


    王氏自是不願隻自家掏了銀子,給全家撐了場麵。


    隻道,“她以為整個榮國府是她邢氏說了算麽?榮禧堂的老太太還沒死呢!”


    這話說著倒像是動了老太君處的心思。


    次日一早,王夫人便早早去榮禧堂給老太太請安。


    又將賈政昨日說的一大串話轉述一遍。


    見賈母不為所動,便又道,“元春未進宮前,您向來是最疼她的。


    如今有機會見上一麵,如何還不肯全了兒媳的一片慈母之心啊。”


    她這般說著,竟掉下幾滴淚來。


    賈母在上首八風不動,那似全然未聽進去的模樣,瞧的王夫人狠狠咬牙。


    原是宮內允許省親的消息一出,賈琅便想到家中必然有人要生事。


    省親與否全是天家父子鬥法所致,賈赦同賈琅早將其中利害告知賈母。


    因而賈母如今瞧著下首的王夫人,不像是瞧兒媳,倒像是瞧著一隻不知死活、上躥下跳的蒼蠅。


    王氏到底還是沒在賈母這兒討到好兒。


    可她終究還是不死心,轉頭便去尋了自家姊妹薛姨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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